誌摩走了,就像一個仙客,瀟灑地隨風而去,空留絕世的佳作與人世的淒風苦雨。

在北平,林徽因在北大二院大禮堂為誌摩主持了公祭,社會賢達與誌摩故友紛紛題寫挽聯、挽詩和祭文。

蔡元培以精湛的筆觸高度概括了誌摩的一生:

談話是詩,舉動是詩,畢生行徑都是詩,詩的意味滲透了,隨遇自有樂土。

乘船可死,驅車可死,鬥室裏臥也可死,死於飛機偶然者,不必視為畏途。

楊杏佛的挽聯哀痛而不失淒美:

紅妝齊下淚,青鬢早成名,最憐落拓奇才,遺受新詩又不朽;

少別竟千秋,高談猶昨日,共吊飄零詞客,天荒地老獨飛還。

……

徐誌摩遇難的消息就像一枚炸彈,炸得整個文壇都開了鍋。除了淒絕的挽聯,大家還紛紛寫文紀念,就連曾一度意見不同而文墨相爭的人都忍不住致以悼念之詞。

他的才華是公認的,不論敵友,都為他的詩才而深深折服。

陸小曼以一篇感人涕下的《哭摩》來祭奠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情:“我深信世界上怕沒有可以描寫得出我現在心中如何悲痛的一支筆,不要說我自己這支輕易也不能動的一支。”這一個晴天霹靂打得她麻木了,哭都哭不出。眼淚在無聲中回溯,淹沒了每一寸心田、每一寸情感。

每每她稍感不適,誌摩總會體貼地噓寒問暖。而今,無論多少痛楚,她都隻能一個人默默承擔。她惶惑,“這不是做夢嗎?生龍活虎似的你倒先我而去,留著一個病懨懨的我單獨與這滿是荊棘的前途來奮鬥”。

在無邊的痛苦中,她多麼希望能再見誌摩那張純真可愛的笑臉,否則她幾乎不知該要怎樣才能往下走那些寂寞的歲月。

她為自己曾經的任性而悔恨,“你曾慰我,我卻無從使你再有安逸的日子”。那些深沉的自責與悔恨,如同嗜血的蚊蟲噬咬著她的心。她甚至幻想誌摩的靈魂會回來與她相聚,為了讓“他”毫無畏懼地回到身邊,她常常把身邊的人都打發走,然後一個人滿懷憧憬地等待“他”的出現。

她在無聲的歲月裏獨自啜泣,聲嘶力竭地呼喚著至愛的歸來,直到喉嚨裏溢出殷殷的血漬,她還是沒能再見到那張熟悉的麵容。

在痛苦與絕望中,她想起誌摩曾經的諄諄叮囑。她決心做一點認真的事業,“雖然我頭頂隻見烏雲,地下滿是黑影,可是我還記得你常說‘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她隻盼著,在她功德圓滿時便讓靈魂去追隨誌摩左右,像一朵水蓮花擁扶著他往白雲深處去繚繞,決不回頭偷看塵間的作為。她盼著他帶著悠悠的樂聲從一團彩雲裏腳踏蓮花瓣來接她同去永久地相守,過他們理想中的歲月。

陸小曼與徐誌摩的這一段戀情,是幸,也是不幸。那些燈光交錯的舞台上上演過的戲劇,竟像極了這跌宕起伏的人生。紅塵如夢,這一筆蘸盡鮮血的記憶,誰又能解釋,究竟是人生如戲,還是戲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