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千金盼顧(1 / 3)

第三十七章 千金盼顧

夜裏皇帝果然來了,婉兒又驚又喜,跪在地上直呼萬歲。皇帝卻笑了起來,略一頷首:“又不是第一次見朕,大驚小怪做什麼。”秦敬在旁賠笑道:“婉兒這妮子不會作假,那必是真心實意的歡喜,臣猜想,娘娘也歡喜得緊。”皇帝心裏大悅,本有幾分不快,早拋到九霄雲外,快步向殿內走去。

卻見殿內紅燭燒了一半,娀英背對著自己,正在照鏡。皇帝過去,輕輕將手搭在她肩頭。娀英麵上微紅,卻見秦敬連眼也不抬,識趣到了極致,隻應了聲就退了下去。娀英微微一掙,沒有掙脫,她也不好意思太過抗拒,便任他握住了。卻聽皇帝道:“手怎麼這麼涼?”娀英低頭不語,皇帝以為她病了,忙關切問道:“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讓太醫來給你瞧瞧。”“沒,沒有,”娀英心裏糾結了一瞬,低低道,“這幾日睡得不好。”皇帝心下感動,微笑道:“傻丫頭,朕難道會真和你生氣不成?”娀英心下感動,卻嗔道:“那誰知道,人家都說天威難測。”

“那也是對別人,不是對你。”皇帝笑了起來,又道,“我一看你那盞桂花酪,再也坐不住了,便來看你。”娀英轉過頭,眼神直直地望著他:“陛下可還記得,那是烏衣巷的晚銀桂,我讓人把桂花收集起來,晾幹了用絲帕裹好,可以吃一冬呢。”皇帝捏了捏她鼻尖:“宮裏什麼沒有,還能短了你這口吃的?”娀英嬌笑道:“隻要烏衣巷那株。”皇帝點頭道:“好好,就依你,開春就把那桂樹移到你宮裏頭來。”

“我說笑的。”娀英收斂了笑意,頓了頓,又道,“其實自從小皇子送去了桓妃娘娘宮裏,我夜裏便睡不踏實,還是想念那孩子。”

皇帝頓時了然:“這件事既然了結,也該把孩子送回來,依舊由你撫養。”他頓了頓,又笑了起來,“倒瞧不出,你這樣喜歡孩子。”娀英有些羞赧地一笑,忽然想起均犖的話,猶豫了片刻,便說道:“雲嬪臨終時有一心願,不知當講不當講。”皇帝輕輕應了一聲,隻撚著她的一叢秀發,心不在焉道:“唔。”

“小皇子是陛下的長子,也是您如今唯一的兒子,若是能立為太子,我想他的娘也該死能瞑目。”娀英低聲道。

皇帝未想到她竟提出這樣的意願,一時有些驚詫:“你還年輕,就沒想過生下自己的孩兒嗎?”

“我若有孩子,也是德兒的弟弟,”娀英認真道,“既然是兄弟,又何必相爭。”

皇帝甚是感動,便摟住了娀英:“你能這樣想,足見你的賢明。”娀英將頭埋在他懷中,心中卻默默地想,這樣矯作雲嬪的遺言,也不知她會不會怪我。

隔幾日均犖入宮,聽了她這樣的擔憂,倒笑了起來:“還以為你如今有長進了,卻想不到還是這樣的迂腐。雲嬪拚死都要生個兒子,難道圖的不就是個太子之位。你如今替她開口求了,她在地下感激你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娀英聽了這話,心裏略好受了些,便說道:“好姐姐,你一向不來看我,我心裏實在不踏實。”

均犖笑了起來:“本該早點來看你,一直卻不得機會,今日冒險尋了個宮人換了這身衣裳,才能與你見麵。”娀英瞧著她通身打扮,疑惑道:“可這光景早就下鑰了,你怎能從宮外進來?”均犖含糊道:“下鑰前我便進宮來了,一直藏著,等人少了才來找你。”娀英點點頭,仍是疑惑不解。卻見均犖目光一閃,嘴角浮出一點笑意,“姑娘,有個天大的喜訊,你聽了準歡喜。”

娀英雙目一亮:“戰事有好轉?”均犖搖頭道:“不是,是主上要來建康了。娀英聞言一驚:“如今戰事正緊,他怎能涉險到建康來?”均犖道:“主人行程已定,定於明晚入京,此時隻怕已在路上。”娀英焦急起來,不住踱步,均犖道,“姑娘,您不要著急,接應人馬都已安排好了,奴婢今日來遲,便是在安排這些事。”她略一踟躕,又道,“主人這次來,想和姑娘見上一麵,隻是主人的身份,若是入宮卻不太方便。”

“他不要入宮來,”娀英當機立斷道,“我出宮去見他,這樣比較穩妥。”

均犖道:“可是依著姑娘如今的身份,怎好出宮去?”娀英堅定道:“我想法子便是。”均犖見她這樣執著,隻好答允道:“既然如此,姑娘明晚便到豐和樓來,奴婢來安排便是。”她想了想,又道,“對了,姑娘若是要出宮,怕也不是易事,最好還是帶上阿貴一路,有個照應。”娀英點點頭,說道:“阿貴十分機靈,是個幫手。”均犖笑了起來:“這孩子忠心耿耿。”

娀英送走了均犖,幾乎是坐立難安,一想到苻宏明日就要入京,她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竟是徹夜未眠,隻是想著兩人分別以來的點滴。第二日起身時,雙眼都熬得通紅, 婉兒見了驚道:“娘娘昨晚是一宿沒睡嗎?一雙眼都熬成兔子了。”她一邊讓人打了水來替娀英梳洗,一邊焦急道,“這可如何是好,今日上元,晚上鳳樓放燈,若是讓人見到娘娘這副樣子,可怎麼得了?”娀英一怔:“今日要放燈?”婉兒急得頓足:“奴婢昨日不是與您說過嗎?今晚鳳樓放燈,陛下也要去的,您和桓妃娘娘準也得去。”娀英愣了愣神,說道:“我不去。”

“娘娘,這可不能使性子。”婉兒道,“今日一早,秦常侍便把翟衣送來了。這意思準是陛下原諒咱們啦,讓您也上鳳樓去。”聽到這話,娀英有些發急:“就沒有法子不去嗎?”婉兒會錯意,說道:“奴婢去討些好的杏粉來,將您的臉色遮一遮,鳳樓那麼高,又是晚上,旁人應該瞧不清的。”娀英心知躲不過,隻得由她去忙乎,心中卻暗暗盤算晚上該如何是好。阿貴趁著無人,湊過來道:“娘娘,今晚的事均犖姑娘都吩咐過了,由臣帶您出去。”娀英低聲道:“鳳樓之事該怎麼辦?”

阿貴也是剛得消息,便道:“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鳳樓下就是宮門,到時候找個由頭提前先走便是了,那麼多人看熱鬧,也無人會注意到娘娘。”娀英心知也隻能如此,便任由婉兒替她打扮起來,又將那身翟衣換上。且說那翟衣著實好看,青色的錦緞上全部織金成鳳狀羽形,從光下看去,熠熠生輝。更難得這翟衣又正合娀英的尺寸,穿起來著實豔麗極了,便連阿貴也嘖嘖稱奇:“臣進宮這麼些年,可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衣裳。”婉兒掩口笑道:“奴婢卻見過一次,從前皇後娘娘也有這麼一件翟衣,隻是玄色的,不如這件好看。”娀英聽到“皇後”二字,麵色便沉了下來,婉兒心知失言,趕忙道:“娘娘,您先用點點心,晚上登樓賞燈,風口上的菜都是涼的,可用不了這麼適宜。”

戌時初刻,天剛擦黑,便有宮人來傳旨,請陳妃登樓賞燈。娀英隻帶了阿貴去奉旨,卻把婉兒留在了暉華殿。臨走到鳳樓下,卻見桓妃正也過來,娀英便退在一旁等她先行,誰知桓妃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飾,倒是極親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笑道:“自家姐妹,何必這樣客氣,一同登樓便是。”娀英推辭幾句,挨不過她堅持,隻得與她並行登樓。臨到最末一階時,隻聽桓妃極輕聲地說:“為了鳳藻宮那位的事,太後娘娘動了真怒,狠狠地訓斥了陛下一頓。妹妹不用擔心,陛下心裏是有你的,隻是因為太後娘娘的緣故,才不能去看你。”

娀英微一遲疑,說道:“是我莽撞了。”

未想到她認得這樣幹脆,桓妃目光一閃,又指了指樓上,說道:“今日太後娘娘也在上頭,等會兒妹妹仔細些,別觸著黴頭。”

娀英佯裝有幾分害怕的樣子,退後幾步,說道:“太後娘娘在,我便不上去了。”

“妹妹這是何苦?”桓妃訝異地看著她,勸道,“我們一同上去,陛下會顧著你。”

“不,我不想惹太後娘娘生氣。”娀英小聲說道,“娘娘替我向陛下告個假,就說我崴了足,今日不登樓了。”

桓妃勸了幾句,見她如此堅持,便道:“那好,我替你告一聲假便是,也不是多大的事。陛下向來愛重你,也不會計較這些小事。你且早些回去養著,天氣還涼,可別受了風。” 娀英向她道了謝,轉身便下了鳳樓。

一旁的侍從內宦都覺不妥,可桓妃卻發了話:“陳妃犯了足疾,陛下麵前由本宮去說就是,你們都不用擔過。”眾人都感激桓妃的擔當,自不會去多事。且說阿貴服侍著娀英下了樓去,隻說要回暉華殿,也不用人服侍。等繞過幾重配殿,見人少了,便找了個無人的小屋,娀英匆匆換下身上的翟衣,卻換了一身早已準備好的普通宮人裝扮。阿貴道:“娘娘,這時辰恐怕千秋門、景林門都把守嚴謹,該是出不去的,恐怕要委屈娘娘從宮人們出入的東西掖門出去。”娀英點頭道:“都聽你的便是。”

阿貴細辨方向,見眼下在右衛一帶,便帶著娀英往西掖門而去,到了宮門前,果有侍從在查檢,有個麵色青黑的侍衛過來,冷聲問道:“這時辰將要下鑰了,做什麼出去?”娀英有些緊張地低下頭,隻聽阿貴說道:“給陳妃娘娘出宮去買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