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寸陰永晝(1 / 3)

第三十二章 寸陰永晝

桓妃仔細推敲了通篇的布置,覺得萬無一失,便去永安宮見李太妃。卻不想去的時候,殿內是有人的,桓妃在門口站了站,卻聽裏麵隱隱有女子哭泣的聲音,不由得問道:“是誰在裏麵?”永安宮的黃門內侍都得過她的好處,聽她詢問哪有不巴結的:“是淮南侯府上的小夫人在裏麵。”桓妃一聽便明了,淮南侯府曹家從前娶過公主,公主和駙馬早已故去,所留子女也不是公主所出,本是不能襲爵的,但駙馬庶出的長孫卻娶了李太妃嫡親的侄女兒李氏,許是賣了這個麵子,這淮南侯的爵位也保了下來,如今府裏當家的雖不是這位小夫人,但她向來趾高氣揚,是從不把丈夫和公婆放在眼裏的,隻等著公婆閉了眼,自是要做淮南侯夫人的。日子過得好端端的,她來宮裏哭鬧什麼?

自有宮人掀開了襯紗夾簾,桓妃一腳邁進殿門,裏麵的黃門已高聲通傳。等她進去時,李太妃果然歪在東暖閣的紫檀木雕的竹寶椅上,椅上鋪著黃緞繡花卉迎手靠背的坐褥,椅背後擱置一對鸞翎宮扇,旁邊擱置填漆痰盆。地下設一對楠木包鑲的香凳,鋪著紅白兩色花氈,卻有個滿頭珠翠的年輕婦人挨著邊坐著,低著頭卻拿繡帕捂著眼睛。李太妃早不耐煩,便道:“罷了,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也讓你表姐笑話。”那婦人一抬頭,頭上金釵上偌大的累絲金鳳直晃,果然正是李太妃的侄女李氏。

李氏相貌隨了李太妃,本就尋常得很,眼應大卻偏小,嘴應小而反巨。但平日卻愛穿金戴銀,向來將滿頭滿身都戴著珠翠,京中婦人誰不笑她,隻她自己不知罷了。此時見李氏那一雙眼兒早哭得跟杏仁一樣,麵上的妝粉也花了,更顯狼狽,卻兀自抽泣道:“臣妾見過表姐。”桓妃心下冷笑,暗道賣豬屠戶的女兒,誰是你表姐,但麵上卻半點不帶,拉著李氏的手絮絮道:“妹妹客氣什麼,都是自家人。快坐下,誰給了妹妹氣受?自有太妃娘娘和表姐給你做主。”

有了這話,李氏哪忍得住,抽泣道:“還能有誰,還不是我那個死冤家,他好死不死被外頭的青樓粉頭迷了眼,卻怨上了我。如今那粉頭被放出來了,他還一門心思要弄到家裏去,我攔著不讓,他卻說我狠毒,還要休妻,我……我實在是氣不過……”她說得顛三倒四,桓妃聽了如墜五雲中,李太妃早已皺起了眉頭:“亂七八糟,成何體統。”

還是太妃身旁的宮人解釋了幾句,桓妃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曹小公子不知何時迷上了青樓裏的一個歌姬,李氏氣憤不過,使人去劃了那歌姬的臉,又讓人將她抓了起來。卻想不到這歌姬放了出來,曹小公子心心念念跑去見她,並不嫌棄她壞了相貌,反倒定要娶她為妾。李氏哪裏肯答應,曹小公子卻惱恨她下手狠毒,竟揚言要休妻,夫妻倆一來二去卻是說擰了,如今鬧得快成了仇人。

李氏向來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幾時受過這樣的氣,趕緊進宮來找李太妃,卻是讓她姑姑替她出口惡氣。李太妃覷著桓妃道:“喬兒怎麼看?”桓妃本不想插手這趟渾水,聽到李太妃問起,隻得答道:“此事還要看表妹想要個什麼樣的結果。”李氏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要殺了那賤人。”

“人若殺了,不怕表妹夫怪你?”桓妃問道。李氏一怔,又哭了起來:“那個天殺的沒良心的,他敢?若沒有我姑姑,他老子也想承襲爵位?”她口裏叫嚷得凶,可心裏也是沒底的,她深深知道,自己那個被狐狸精迷了心竅的丈夫不僅是敢,而且已經放話要休她了。

“別胡鬧,聽你表姐說話。”李太妃不耐地打斷了她的哭鬧。桓妃緩緩道:“依著眼下的情形,若是真殺了那歌姬,隻怕表妹和表妹夫之間再無回轉的餘地,到時候也隻能請娘娘做主和離,不至於休妻那樣難看。若表妹還不解氣,也可去了他家的爵位,削為庶人。”

“這不行!我不和他和離。他憑什麼要休我!”李氏氣得白了臉。

桓妃搖搖頭,卻看向了李太妃:“依兒臣看,此事的症結還是出在表妹夫身上。表妹夫糊塗了心,必是聽不進旁人的勸阻,就算強用諭旨壓著他,表妹夫日後必定怨恨表妹。兩口子還年輕,今後日子長著呢,若存著這個芥蒂,日後兩人也過不安生。”李氏哪裏甘心,梗著脖子對著桓妃道:“難道還能把那個烏七八糟的女人弄回家裏去?”

李太妃雖然偏袒,但內心倒是明白的,她瞬時間已是明白了事情的輕重,便皺眉斥責李氏道:“你胡鬧什麼,左右一個歌姬而已,還能翻得過天去?你就鬧成這個樣子,還驚動了內府,真真是上不得台麵,再要胡鬧,哀家就依了你的意,把他家貶為庶人。”李氏哭著抱住她的雙足:“姑姑,不要。”到底是自家骨肉,李太妃畢竟心軟,見她哭得如花臉貓一般,便指著桓妃道:“凡事多學學你表姐,也不會出什麼岔子。”李氏麵上壓下了,心裏卻不服氣,隻是礙著李太妃的麵子,不敢聲張。李太妃又看向桓妃,搖頭道:“這些日子養得可好,看你麵色不太好,賞賜的燕窩和人參用了沒?”

桓妃笑道:“娘娘疼兒臣,賞賜了許多的好東西,兒臣哪裏用得了。”李太妃本是個小氣的人,賞賜也並沒有多少,可桓妃這樣說,倒顯得她十分大方一般,李太妃心情極暢,笑道:“傻孩子,養好身子才是要緊的事,那點東西值什麼。”李氏在旁湊趣道:“侄女聽說,這次相救表姐的是個小胡姬,原本是皇後娘娘選進宮裏的,也不知是個什麼烏七八糟的出身,還是表姐保奏,這才晉了容華,如今風光得很呢。”李太妃本是帶著笑的,聽到這話卻忽地冷了臉色:“果真如此?”桓妃是知道李太妃與皇後的芥蒂的,不由得暗恨李氏多話,隻得應道:“正是。”

果然,李太妃冷哼一聲:“你倒是賢惠得緊。”

這簡直是打了桓妃一耳光,桓妃哪還坐得住,慌忙跪下道:“啟稟母後,此事另有緣故。”說著,她親自起身屏退了眾人,李氏嚷道:“我也要出去?”桓妃點頭道:“還請表妹先去殿外等候。”李氏見李太妃不作聲,隻得氣鼓鼓地出去了。

等殿內都無人了,桓妃這才壓低了聲音,在太妃耳邊絮絮說起了經過。果然,李太妃聽完她的話,心神一動:“果然是她?”桓妃點點頭:“千真萬確,臣妾決計不會看錯。” 李太妃卻盯著她:“你真是墜馬那日才認出是她?”桓妃隻得賭咒發誓:“千真萬確,兒臣不敢有半句虛言。”

李太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如此,你處理得極合適。”桓妃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口中卻道:“兒臣日夜不寐,便為著這件事,故而趕忙來向太妃娘娘討個主意。”聽她說得謙卑,李太妃心中舒坦,反而道:“此事不忙,先瞧瞧她是個怎樣的人物。”桓妃笑道:“說起來我們都是您的兒媳婦,若是在民間,那都是要先來給婆母叩頭奉杯茶的。”

這卻戳到李太妃心裏去了,她不由得想起當日在皇後宮中的事來,冷笑道:“你們都是孝順孩子,可有些人卻自以為是,眼裏哪有別人?”桓妃火上澆油:“娘娘是陛下的親娘,這宮裏有誰的尊貴,能越過了您去?”李太妃本就心窄,麵上更陰了幾分:“我倒是要看看,她這中宮的位置,還能坐多久。”桓妃會意一笑:“太妃娘娘放心看著吧,天道有輪回,不知禮數的人如何能母儀天下?”李太妃心念一動,不由得回眸看向了她:“好孩子,隻有你最懂事,又識得大體,若是中宮空缺,在哀家這裏,是不做他想的。”雖然說得隱晦,但許諾之意,可見一斑。

桓妃要的就是這句話,她內心欣喜若狂:“妾萬死難報太妃娘娘大恩。”

等從永安宮裏出來,桓妃怕李氏心有芥蒂,便笑著說道:“表妹,我聽聞京中勾欄多是一些朝中勳貴縱著家人做的買賣,隻是台麵上不出麵罷了,你不如使人去查查,看是誰家的產業,尋到了背後的主子,也好說話,豈不方便?”誰知李氏卻道:“娘娘說的我如何沒查過,隻是這豐和樓卻是西域一個富商的產業,哪裏又尋得來?”桓妃微微訝異:“哦?西域富商?”李氏柳眉倒豎,憤憤道:“尋來尋去,也隻有從前王家的下堂妻仿佛與那富商有些瓜葛,但郗道茂與王家一拍兩散了,妾總不能去找長公主理論。”桓妃又是驚詫又是失笑:“郗道茂是深閨裏養出的大家閨秀,怎會沾惹這樣的事?”李氏刻薄道:“我卻聽人說郗道茂如今已改嫁了這西域富商,傳說是到北邊去了。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也難怪要被休了。”

郗道茂的事桓妃有所耳聞,卻不知她如今已改嫁了富商,桓妃驚訝道:“還有這樣的事,長公主幾次進宮,怎不聽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