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群起攻之 窮途末路(2 / 3)

在“吳越之爭”的許多重要關頭,伍子胥一再與伯嚭爭議於吳王廷上,成了伯嚭貪賂賣國的極大障礙。伯嚭自從在越王求和中收受重賂,一次次欺蒙吳王,幫助勾踐度過厄難。由於始終未被發現此中隱秘,膽子便越來越大,貪贓詢私的醜事也越幹越多。其貪名遠播之處,甚至連孔子弟子子貢,也對他作出了如下評斷:“(吳)太宰伯嚭用事,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是殘國之治也!”

伯嚭的貪名到了如此沸揚的地步,他自己不免感到緊張起來。倘若伍子胥從中探出蛛絲馬跡,發現他暗通敵國的勾當,告之於吳王,他就罪不容誅了。現在需要抓住機會,來個惡人先告狀,盡早除去伍子胥,他伯嚭才能高枕無憂。

這機會也真被伯嚭等到了。

夫差自從勝越之後,以為從此可無後顧之憂,便一心想到中原去和齊晉一比高下。公元前485年,吳派大夫徐承率水師從海上攻齊,不能得利。次年夫差受魯國鼓動,發“九郡之兵”,與魯軍聯合,大舉攻齊。伍子胥規勸道:“越王勾踐不忘吳仇,正輕其征賦、養其甲兵,時時尋找著可乘之機卷土重來。此人不死,必為吳國禍害,現在吳國有越國,正如一個人有心腹疾病一樣,而齊國的威脅,卻隻是疥癬微疾而已;如果大王不先對付越國,而去打齊國的主意,不是錯誤嗎?”吳王沒有聽從,仍進攻齊國,在艾陵(今山東省淄博市西南)大敗齊軍,殺死齊軍主帥國書,並懾服鄒、魯兩國國君而回國。這樣,吳王越來越不相信伍子胥的謀劃了。

又過了4年,吳王又要向北攻打齊國。伍子胥說:“不行。齊國與吳國,習俗不同,言語不通,即使我們得到齊國的土地也不能與齊人相處,得到齊國的百姓也不能役使。而吳國與越國接壤,道路相連,習俗同一致,言語相通。我們得到越國的土地就能夠與越人相處,得到越國的百姓能夠役使。越國對於我國是如此。吳國與越國勢不兩立,越國對於吳國如同心腹之疾,雖然沒有發作,但它造成的傷害深重而且處於體內。而齊國對於吳國隻是癬疥之疾,不愁治不好,況且也沒什麼妨害。如今舍棄越國而去討伐齊國,這就像是擔心虎患卻去獵殺野豬一樣,雖然打勝,但也不能除去後患。”太宰嚭說:“不能聽信伍子胥的話。君王您的命令之所以在中原行不通,是因為齊、晉兩國的原因。君主如果進攻齊國並戰勝它,然後移兵直壓晉國邊境,晉國一定會俯首聽命。這是君王一舉而收服兩個國家啊!這樣,君王的命令一定會在中原各國得到推行。”夫差認為太宰嚭說得對,不聽從伍子胥的話,而采用了伯嚭的計謀。

待夫差在艾陵(今山東萊蕪縣東北)大破齊師,打了勝仗回都後,伯嚭又乘機在吳王麵前說子胥的壞話。一位苦苦撐持吳國社稷的棟梁之臣,就這樣被真正“通敵”的伯嚭慘害而死。從此以後,伯嚭似乎可以放手幹那貪贓誤國的勾當,而不用害怕被揭露了。但他又哪能懂得,當一個國家的忠貞之臣被讒害殆盡之日,其實也就是它在風雨飄搖中即將敗亡之時。這即使對於貪官,也決非是什麼幸事。

吳王殺了伍子胥後,就進攻齊國。齊國姓鮑的大臣殺死他們的國君悼公而立陽生,吳王想要討伐齊國的叛亂分子,沒有取得勝利就離開了。以後兩年,吳王召集魯國和衛國的國君在橐皋(今安徽省巢縣西北拓皋鎮)相會。為進一步稱霸,吳王又發兵在邗(今江蘇揚州附近)築城,並開鑿河道,使長江、淮水連結起來,辟出一條通向齊魯的水道,準備與中原之國會盟。公元前482年,夫差與晉、魯等國會於黃池(今河南封丘),在會上,吳與晉爭作霸主,晉由於國內內亂未止,不敢與吳力爭,吳奪得霸主地位。

然而,吳王夫差為參加黃池之會,稱霸天下,竟率精銳而出,使太子和老弱留守,越王勾踐見機不可失,乃率大軍襲擊吳國。勾踐親自督陣,範蠡、泄庸兩翼呼嘯而至,勢如風雨。吳軍老弱,根本沒有戰鬥力,而越國是多年練就的精兵,弓弩劍戟,十分勁利,又積數年之恥,人人奮勇,以致大敗吳師,殺死吳太子。此時吳王夫差正在黃池與諸侯爭論,連日不休,忽然有使者來報:“越兵入吳,殺太子,焚姑蘇台,吳軍危急。”夫差大驚,伯嚭拔劍,砍殺使者,夫差驚問為何,伯嚭強作鎮定,答道:“不知虛實,留下使者泄漏風聲,於爭霸不便。”夫差心驚膽戰,記掛都城,卻又不敢泄漏半絲懼色。等會盟結束,夫差立即班師回國相救。途中告急報告不斷,吳軍將士記念家人安危,心膽俱碎,加上遠行疲憊,全無鬥誌,與越軍交戰,一觸即潰。夫差憂急交加,喝斥伯嚭道:“你保證越王不會反叛,故聽從你的建議放還越王,如今之事,你必須給我去向越王請成和議。否則,殺子胥的劍當用來殺你。”

伯嚭強忍恐慌,硬著頭皮來到越王軍前求和,禮數全同以前越王臣服之時。勾踐見當時還未到完全滅掉吳國的時機,又考慮到吳國業已元氣大傷,一蹶不振,便許成和議。

這可以說是“吳越之爭”曆史上的重要轉折點。強梁一時的吳王,當年曾得意洋洋地讓勾踐獻上“重寶”以談和;而今,他卻反而要送去“厚幣”向勾踐求和了——如此巨大的變化,當然都得歸功於太辛伯嚭,倘不是由於他的貪賄、縱敵和讒賢,又安能有此局麵出現?

此後的曆史進程,節奏就快得多了。公元前478年,越王勾踐再次率師伐吳。夫差見越國再次大兵壓境,更加恐懼。此時伯嚭托稱有病不出,夫差便另派使者作罪臣狀去見越王,乞求和議。勾踐心中不忍,準備答應和議,範蠡立刻反對道:“大王隱忍二十年,為什麼就要功成時又要放棄呢?”於是越王勾踐拒絕了吳使的求和,令越兵加緊攻城,不久就破城而入。夫差困於陽山,越王勾踐準備將夫差貶到甬東(越東都,甬江東也),“予百家居之”,夫差自歎:“孤老矣,不能事君王。吾悔不用伍子胥之言,自令陷此。”於是自刎而死。越王勾踐迫使夫差自殺後,進入姑蘇城,上據吳王舊宮,百官稱賀,伯嚭也在朝列中,自以為以前曾於勾踐有周全照顧之功,因此麵有得色,向勾踐拜賀。勾踐卻下令誅殺伯嚭,罪名是“不忠於其君,而外受重賂,與己比周(與越國勾結)也”。

縱觀吳國由強盛轉向荏弱虧虛、衰敗破落的過程,伯嚭在其中充當了一個極端醜惡的角色。伯嚭一人當然不能有那樣大的力量,造成堂堂強吳的一朝覆亡。因為他能夠發揮作用,不僅依賴於外敵,也利用了吳王夫差的驕狂和輕信。然而仔細推究起來,這一幕吳亡悲劇,畢竟是被“寶器”、“美女”所打倒的伯嚭所導演的。

伯嚭最後並沒能逃脫應有的懲罰,能夠懲治他的,竟然不是吳王夫差,而是敵國之勾踐。由伯嚭推及曆史上其他攝取高位的奸臣,由吳國推及到曆史上其他慘遭亡國之禍的國家和朝代,千載而下,曆史的教訓是極其沉重而深刻的。而一度掙紮在亡國邊緣的越王勾踐卻“臥薪嚐膽”,終於在“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勵精圖治中東山再起,一舉滅吳。

晉國的裂變

太史公曰:晉文公,古所謂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約,及即位而行賞,尚忘介子推,況驕主乎?靈公既弑,其後成、景致嚴,至厲大刻,大夫懼誅,禍作。悼公以後日衰,六卿專權。故君道之禦其臣下。固不易哉!

——《史記·晉世家》

曆史進入了春秋晚期,這一時期社會政治生活的主要形式,是諸侯國中卿大夫強宗的崛起和國君公室的衰微。當時各大國的諸侯,均被連綿不斷的兼並、爭霸戰爭拖得精疲力竭,這樣就給各國內部的卿大夫提供了絕好的機會,得以榨取民眾的剩餘勞動積累財富和損公室利民眾的方式收買人心。這種情況的長期發展,使得一部分卿大夫逐漸強大起來,西周時期“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的政治格局,在春秋前中期一變為“禮樂征伐自諸侯出”,這時乃再變為“自大夫出”了。強大起來的卿大夫之間,也不可避免地互相兼並,進行激烈的鬥爭。這在晉國表現得最為典型。

西周時期的晉,大約從公元前11世紀周成王封其弟叔虞於唐及其子燮父改唐為晉,到公元前222年,趙代王喜被秦兵攻破,趙國徹底滅亡,在中國曆史上存在了近八百年。

周代各諸侯國通常都將公室子孫分封為大夫,各家大夫都有封地,以血緣關係作為公室的屏衛。唐叔虞是唐的領主,也是晉的始祖。司馬遷在《史記·晉世家》中稱“晉,唐叔虞者”。在周王朝時代,晉原是一個侯國,即二等諸侯國。約在公元前680年,晉武侯滅緡侯即位以後,自稱為曲沃武公,私自提高了規格。為取得中央的承認,武公采用了不正當的手段,他把晉的全部珍寶、金玉、青銅器物送給了貪財愛寶的周天子。周天子受了曲沃武公的賄賂,封曲沃武公為晉武公,於是侯晉升格為公國,躍身諸侯列強。對於晉武公以行賄手段取得升為公爵的醜行,司馬遷在《晉世家》中無保留地予以記載,在曆史上留下千古罵名。但晉武公使晉成為公國後,僅在位二年,並未能有什麼作為。

公元前645年,在外流亡19年的晉公子重耳在秦穆公的支持下回國即位,史稱晉文公。由於晉文公飽經流浪之苦,即位以後對內實行施惠百姓、開禁薄賦、獎勵農耕、賑濟貧困、減輕關稅、鼓勵通商、宣揚法教、淳樸民俗;對外秦晉交好,多代聯姻,保持了相對的穩定,使晉國達到民富國強,實現了晉國的中興和霸業。晉文公、晉襄公時,狐、趙、先、郤、胥等氏頗有權勢,以後又有韓、魏、欒、範、荀氏等強大宗族。

之後,晉獻公寵驪姬,逐殺諸公子,從此晉國不再立公子、公孫為貴族,史稱“晉無公族”。到春秋中葉,舊公族僅剩下欒氏、羊舌氏和祁氏等幾家;而晉國的“私家”力量卻逐步強大起來,不斷與晉國的舊公族展開鬥爭。

晉厲公時,把私家看成最大的威脅。公元前574年,他舉兵殺了三部(郤至、郤犨、郤錡),結果很不得人心。次年,厲公被殺。

晉朝中期以後,晉國的卿位一直由十九個卿大夫之家所占據,居卿位的同時又是統率軍隊的將領。這十幾個卿大夫家族在晉國政治、經濟和軍事方麵的勢力,一天天膨脹起來,他們各有各的地盤和武裝,互相攻打。在那裏,首先是十多個卿大夫的宗族的財富和勢力一天天擴展,而其互相兼並的結果,則隻剩下韓、魏、趙、智、中行、範六大宗族,是為“六卿”。這時,晉君的權力已基本被剝奪,國內政治全由“六卿”所主宰。

公元前544年,吳國的延陵季子出使晉,同晉國的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相見晤談後,神奇地預言:“晉國之政,卒歸此三家矣。”其實此時晉國執政者有六卿,公室卑弱,六卿強大,政在私門。但是,韓、趙、魏三家的優勢還不明顯。

然而正是這樣的形勢,導致私門與公室的鬥爭。爾後,“六卿”之間又因瓜分權益產生矛盾,並導致範、中行兩氏的覆滅。晉國於是隻剩趙、韓、魏、智四大貴族集團。可是“四卿”之間也不能相安,更大的衝突很快就來臨了,這樣,便直接導致了晉陽之戰的爆發。

曆史的輪回就是這樣的,一個國家的滅亡必定會毀在一個人或幾個人手裏,晉國也逃脫不了這個可怕的輪回。滅亡晉國的這群人就是本國當時的四大家族:智、趙、韓、魏。這三家族把持晉國的朝政已經多時了,晉王雖說在寶殿上坐著,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擺設。

四大家族中,最為強大的就是智家。可是,智家的時任族長智宣子在繼承人的問題上是不太明智的。智宣子比較欣賞的是智瑤,於是當眾想要裏智瑤為繼承人。

但是族人智果不同意,他說:“智瑤雖然意誌堅強,勇猛善戰,而且文史兼修,但是,他最為不足的一點就是太殘暴了,光憑這一點就是致命的要害,不如立智宵為繼承人吧。”

智宣子當然不肯聽了。於是,智果揚言,如果立智瑤為繼承人,智家就必定會滅亡。這話要是傳道智宣子那裏,肯定光榮了。於是,智果就很識事務的叛逃了智家,並改名換姓,改姓輔。事實證明,智果的叛逃使他免遭滅門之禍。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在繼承人問題上,另外一個家族的族長趙簡子的做法則是截然不同。他眼下有兩個比較合適的繼承人,大的叫伯魯,小的叫毋恤。到底該立誰呢?這是個嚴重的問題,因為這關係到趙家日後的百年大計。

趙簡子想出了一個比較高明的辦法,他將自己的訓育寫在一些竹簡上,然後叫兩個繼承人候選人分別收好,要求他們要時刻牢記。過了3年,趙簡子問兩個兒子,當年的訓育還能不能背下來。大兒子伯魯無言以對。趙簡子反過來又問小兒子,小兒子把這些訓育背得滾瓜爛熟,趙簡子非常滿意,立他為繼承人。

但是趙毋恤取代嫡長子嗣位,跟宗法傳統的繼承製度相悖,不僅遭到別人批駁,而且連他自己也時感不安。攻滅代國以後,他把原太子伯魯的兒子封在代地。特別是33年之後,趙毋恤死時,他沒有傳位給自己的兒子,而是讓伯魯的兒子繼位,是為趙獻候。在這一點上,趙毋恤可謂高尚無私,維護了趙氏家族的團結。死後他被諡為“趙襄子”。“襄”是仁義的意思,反映了當時人們對他的敬重。

智伯繼位後,確實大有作為,內政方麵滅範、中行二氏,驅逐晉出公,擁立晉哀公,獨擅國政;外事方麵一次興兵伐齊,兩次率軍討鄭,戰功赫奕,威震諸侯。然而在他取得如此成就之時,自身“貪而愎”的弱點逐漸暴露出來。貪包括貪得無厭,好大喜功,驕奢淫佚;愎包括剛愎自用,不納諫言,獨斷專行。大權獨攬之後,使得他驕橫跋扈,不可一世。

智伯在藍台與韓康子、魏桓子宴飲,竟在酒宴上戲弄韓康子,並且侮辱韓康子的家臣段規。智國進諫,說這樣做恐怕會招來禍患。智伯大言不慚地說:“難將由我,我不為為難,誰敢興之!”似乎韓、魏諸家的命運已被他掌握在手中,誰對他也是無可奈何。智國舉出晉國曆史上趙氏、欒氏、範氏、中行氏等家族遭難的例子,都是因為仇家伺機而動所致。如不謹慎從事而經常結怨於人,那大禍臨頭的日子就不遠了。並說:“今主一宴而恥人之君相,又弗備,曰:‘不敢興難’,無乃不可乎?夫誰不可喜,誰不可懼?蟻蜂蠆,皆能害人,況君相乎?”蚊子、螞蟻、黃蜂、蠍子這一類昆蟲都能害人,與強宗巨卿的主君和家相結怨,能不提防嗎?智伯把這樣的規諫當作耳旁風,依然我行我素。

智伯結怨最早、最深的還是趙氏,具體地說,是趙氏家族的主君趙襄子。早在趙襄子繼位之前,已與智伯積怨甚深。關於智伯與趙襄子結怨一事,《史記·趙世家》記載,公元前464年,智伯伐鄭,趙襄子為將領,智伯酒醉之後,給趙襄子灌酒,還毆擊襄子。趙氏的家臣紛紛要求以死相拚,襄子勸阻了大家,並說正是因為自己能夠忍辱,才被父親立為太子。他內心裏對智伯的怨恨自是不言而喻。然而返國後,智伯居然還給襄子之父趙簡子做工作,要他廢除襄子,另立太子。簡子不聽。

智伯四下結怨,卻不自省,而且貪心進一步膨脹,對趙襄子、魏桓子、韓康子說:“晉國本來是中原霸主,後來被吳、越奪去了霸主地位。為了使晉國強大起來,我主張每家都拿出一百裏土地和戶口來歸給公家。”

韓康子意欲拒絕,段規勸諫道:“不可。夫知伯之為人也,好利而鷙愎,來請地不與,必加兵於韓矣。君其與之。與之彼狃,又將請地於他國,他國不聽,必鄉之以兵;然則韓可以免於患難,而待事之變。”段規分析智伯的性格,認為他在索要之後必然藏著武力強奪的一手,這是他陰鷙、剛愎的本性決定的;另外,他這個人貪得無厭,決不會隻向韓氏一家索要土地,韓家給他一點甜頭,他必定還要到處伸手,等到別人拒絕,動起刀兵,那時就有機可乘了。韓康子覺得這辦法可行,先受一點損失,但可以避免同智氏交兵,又能挑起事端,從中漁利,因此決定送給智伯一個萬家之邑,派出使者奉上。

智伯一計得逞,滿心喜悅,隨即又向魏氏索要土地。魏桓子的本意當然也不願意,謀臣任章問為什麼不願意,桓子說,無緣無故地索要土地,無法答允。任章說:“無故索地,天下必懼;君予之地,知伯必驕。驕而輕敵,鄰國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國,知氏之命不長矣!”任章從總體形勢上分析,智伯索地得逞,會狂傲,狂傲必然輕敵;被索者會自然而然地聯合為一個陣營,共同對抗智伯。以聯合陣營的強大實力來對付一個輕敵狂傲的敵人,勝負的結局顯而易見。他還講了“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的辯證思路,勸魏桓子不必為愛惜領地而單獨與智氏對抗,一定要等形勢變化到對智伯不利時再說。魏桓子聽從了任章的勸告,也送給智伯一個萬家之邑。

智伯輕而易舉得到兩個萬家之邑,如法炮製,向趙襄子索要蔡、皋狼之地。襄子斷然拒絕。智伯索地,明顯是要蠶食三家。蠶食不成,即變為鯨吞。智伯當即率領韓、魏二氏,以三家的甲兵攻伐趙氏,意欲一舉而翦滅之。

趙襄子見形勢於己不利,決定退守以避敵鋒芒。但是,退到哪裏去呢?臣下建議,長子(今山西長子)城垣厚實,修整完好,距離不遠,可以據守。襄子說:“民罷力以完之,又斃死以守之,其誰與我?”他認為當地人民修繕城池已經疲憊不堪,如果在那裏死守,恐怕民心不穩。又有人建議退到邯鄲(今河北邯鄲市),那裏倉庫充實。襄子說:“浚民之膏澤以實之,又因而殺之,其誰與我?”倉庫充實是因為搜刮民脂民膏,當地人民被剝奪壓榨已苦不堪言,再讓人家浴血守城,怎麼會與自己同心協力?他最後決定:“其晉陽(今太原市南晉源鎮一帶)乎!先主之所屬也,尹鐸之所寬也,民必和矣。”

晉陽是趙氏經營多年的根據地,以前邯鄲叛亂時,範、中行氏支持叛者,趙簡子就曾退保晉陽。襄子所說“尹鐸之所寬”,指的是趙氏對晉陽地區有特殊的優惠政策。當初趙簡子派尹鐸治理晉陽,尹鐸就專門請示過,在晉陽是為趙氏輸送財賦呢,還是建立穩固的根據地?簡子明確肯定是後者。因而尹鐸減少了上交賦稅的戶數,大大減少了實際上的征收稅額,民眾得到實惠。襄子所謂“先主之所屬”,是先主趙簡子特別囑咐過襄子:“晉國有難,而無以尹鐸為少,無以晉陽為遠,必以為歸。”晉陽就是為了防備不測而經營的,名義上收取的財賦雖少,卻是最為可靠的固守壁壘。所以襄子認為隻有晉陽的民心可用,撤退到了晉陽。

襄子巡視晉陽一周,見城池堅固,府庫充實,倉廩豐盈,隻是缺乏禦敵所用的箭矢。張孟談告訴他,早年董安於修建晉陽時,深謀遠慮,建築宮室牆垣的材料都可以用來造箭杆,銅鑄的柱礎可以用來造箭鏃。於是一切齊備,嚴陣以待三家來犯。

智伯統率三家聯軍猛攻晉陽3月不下,又圍困一年多未克。聯軍頓兵堅城之下,漸漸趨於被動。而晉陽城中軍民卻是同仇敵愾,士氣始終高昂。

智伯眼見戰事拖延兩年而進展甚微,不禁焦急萬分。他苦苦思索,終於想出引晉水(汾水)淹灌晉陽城的計策,企圖用它來攻破晉陽堅城。

於是,智伯命令士兵在晉水上遊築壩,造起一個巨大的蓄水池,再挖一條河通向晉陽城西南。又在圍城部隊的營地外,築起一道攔水壩,以防水淹晉陽的同時也淹了自己的人馬。工程竣工後,正值雨季來臨,連日大雨不止,河水暴漲,把蓄水池灌得滿滿的。智伯下令,掘開堤壩,一時間大水奔騰咆哮,直撲晉陽城。很快地晉陽全城都被浸沒在水中了。城內軍民隻好支棚而居,懸鍋而炊,病餓交加,情況十分危急。但盡管這樣,守城軍民始終沒有動搖鬥誌,仍堅守著危城。

晉陽城被水所困,“城不浸者三版(二尺為一版)”。智伯見趙氏指日可滅,躊躇滿誌,帶著魏桓子、韓康子巡視水情,忘乎所以地說:“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國也。”魏、韓二人聽了這話,馬上聯想到自家的事,魏桓子想到汾水可以灌安邑(今運城市附近,屬魏),韓康子想到絳水可以灌平陽(今臨汾市,屬韓)。魏桓子用胳膊肘暗捅韓康子,二人心領神會,已包藏著反戈一擊的殺機。

智伯對韓、魏二家的動靜毫不在意,滿以為大功垂成,韓、魏二氏不足為慮。倒是他的臣屬中有個叫郤疵的人注意到一些端倪,提醒說:“韓、魏之君必反矣。”智伯不解,郤疵給他解釋說,原來已經和兩家約好,攻滅趙氏,三分其地。現在晉陽城馬上要被攻克,兩家之君不但麵無喜色,反而有憂慮之態。如果他們真有這種顧慮,那是一定要反的。智伯不但不信郤疵之言,並且將他的話轉告了魏桓子和韓康子,可能也包含著試探之意。韓、魏二君當然矢口否認,還說這是讒臣替趙氏遊說,離間三家的關係;真是那樣的話,韓、魏兩家放著就要到手的趙氏土地而不顧,卻去冒風險同智氏作戰,豈不是很愚蠢?智伯相信了韓、魏二君的狡辯。二君出門,郤疵進門,對智伯說,他說的那些話怎麼能告訴韓、魏二君呢?智伯反問郤疵怎麼會得知,郤疵說從那兩個人的神態上就可以看出來。智伯始終不相信韓、魏兩家會反,郤疵自己想到個脫身避禍之計,請求到齊國出使去了。

韓、魏參與攻打趙氏,原先就是出於被脅迫,這時對智伯的殘暴更有了親身的感受,開始感到趙如果滅亡後,自己也難免落得被兼並的下場,於是便對作戰行動采取消極應付的態度。趙襄子看出了韓、魏兩氏與智伯之間這種滋長中的矛盾,決心巧妙加以利用。便派遣張孟談乘夜潛出城外,秘密會見韓康子和魏桓子,用唇亡齒寒的道理,說服韓、魏兩家暗中倒戈:“臣聞唇亡則齒寒。今知伯帥二國之君伐趙,趙將亡矣,亡則二君為之次矣。”他的說辭一針見血,直指二君的隱憂,趙氏滅亡,緊接著就輪到韓、魏二家了。二君對這一點深有同感,隻是擔心事機不密,先遭智伯的毒手。張孟談說:“謀出二君之口,人臣之耳,人莫之知也。”隻要不泄漏出去,就不會出問題。於是三人約好日期,共謀智氏。

趙、韓、魏三家密謀聯合就緒後,便在一個約定的夜間展開軍事行動:趙襄子在韓、魏的配合下,派兵殺死智伯守堤的官兵,掘開了衛護堤壩,放水倒灌智伯軍營。智伯的部隊從夢中驚醒,亂作一團。趙軍乘勢從城中正麵出擊,韓、魏兩軍則自兩翼夾攻,大破智伯軍,並擒殺智伯本人。三家乘勝進擊,盡滅智氏宗族,瓜分其土地。為日後“三家分晉”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在晉陽之戰中,趙襄子善於利用民心,激發士氣,挫敗了智伯圍攻孤城、速戰速決的企圖;當智伯以水灌城,守城鬥爭進入最艱巨的階段時,趙襄子及守城軍民又臨危不懼,誓死抵抗,並利用韓、魏與智伯的矛盾,加以爭取,瓦解智伯的戰線,使其陷於徹底的孤立,為爾後的決戰創造了有利的態勢。當“伐交”鬥爭取得成功後,趙襄子又能製定正確的破敵之策,巧妙利用水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水倒灌智伯軍營,予敵以出其不意的打擊。並及時把握戰機,迅速全麵出擊,取得了聚殲敵人的徹底勝利。由此可見,趙襄子在晉陽之戰中表現出卓越的政治、外交、軍事才能,不愧為當時傑出的政治家和軍事家。

智伯的失敗,在很大程度上是他咎由自取。他恃強淩弱,一味迷信武力,失卻民心,在政治上陷入了孤立。四麵出擊,到處樹敵,在外交上陷入了被動。在作戰中,他長年頓兵於堅城之下,白白損耗許多實力;他昧於對“同盟者”動向的了解,以至為敵所乘。當對方用水攻轉而對付自己時,又驚恐失措,未能隨機應變,組織有效的抵禦,終於身死族滅,一敗塗地,為天下笑。

晉陽之戰,是春秋、戰國之際,晉國內部四個強卿大族智、趙、韓、魏之間為爭奪統治權益,兼並對手而進行的一場戰爭。是役曆時兩年左右,以趙、韓、魏三家聯合攜手,共同攻滅智伯氏,瓜分其領地而告終。它對中國曆史的發展具有較大的影響,因為在這場戰爭後,逐漸形成了“三家分晉”的曆史新局麵,史家多將此視為揭開戰國曆史帷幕的重要標誌。

公元前438年,晉哀公死,其子柳繼位,是為晉幽公。幽公之時,晉公室已毫無權威,幽公非但不能號令韓、趙、魏三家,反而自己得去朝見三家之君。公室隻保留了絳(當為今山西侯馬市之新絳)與曲沃(今山西聞喜東北)二邑,其餘的晉國土地全被三家瓜分。此後,韓、趙、魏就稱為三晉。“三國分晉”後,雖然晉國宣告滅亡,新興的趙、魏、韓濟身諸侯之列活動於中華舞台;但晉作為公國,其烈公、孝公、靜公在狹小的天地中還有名無實地存在了28年。

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正式冊命韓、趙、魏為諸侯。

公元前376年,韓、趙、魏三國廢掉晉靜公為庶人,晉國滅亡了。煊赫兩百年的北方霸主——晉國,它的宗廟不再有人祭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