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紀,中國進入大分裂時代。
大分裂時代起於本世紀三○四年,終於六世紀五八九年,縱貫第五世紀,長達二百八十六年。在大分裂時代中,又分為兩期:前期五胡十九國時代,後期南北朝時代。我們用下表說明:
八王之亂是一種為敵報仇式的自相屠殺,愚蠢而殘酷,姓司馬的家族跟狼群沒有兩樣。它促使大一統的晉王朝由癱瘓而崩潰,飽受災難的五胡民族,乘機掙脫枷鎖。○○年代,兩個大的反抗力量,分別在益州(四川)、並州(山西)宣布獨立,建立政權。接著其他反抗力量像雨後春筍一樣,遍地蜂起。結果晉王朝的殘餘的統治階層,逃到江南苟延殘喘。中國心髒的中原地帶,一片血腥。
一八王之亂(下)
賈南風皇後暴風雨般一連掃蕩了三重障礙,才算如願以償地掌握大權。等她自以為已經完全控製局勢時,她鬥爭的目標指向皇太子司馬囗——司馬衷跟另外一位平民出身謝姓姬妾所生的獨生子。賈南風自己隻生了兩個女兒,她對司馬囗有一種感情上的厭惡。但燃起導火線的還是她賈姓戚族一些少不更事的新貴,他們瞧不起寒門女子生的兒子,由輕視而言語衝突,一經言語衝突,為了避免後患,就非排除到底不可。本世紀(四)第一年(三○○),賈南風再拋出其效如神的“誣以謀反”的法寶,下詔宣稱司馬囗謀反,把他殺掉。
然而,這一次政治性冤獄卻發生了政治性反應,而且是激烈的反應。白癡皇帝司馬衷的祖叔司馬倫親王在智囊們的設計下,號召為皇太子報仇,發動政變。司馬倫本是賈南風手下的馬屁精之一,政治利益使他抓住機會叛變他的恩主。所以當他的軍隊進入皇宮逮捕賈南風時,賈南風張惶失措,猶如晴天霹靂。她被囚禁在專門囚禁高級皇族的金墉城,灌下滿是金屑的酒而死,賈姓戚族全被屠殺。賈南風按下八王之亂的電鈕,也被八王之亂的巨輪碾碎。
司馬倫親王毒死了賈南風皇後之後,也發現當宰相不如當皇帝。次年(三○一),他把白癡皇帝司馬衷囚禁,自己坐上寶座。結果他的侄孫,擔任許昌(河南許昌)鎮守司令的司馬囗親王在許昌起兵勤王。攻陷洛陽。司馬倫隻過了四個月的皇帝癮,便被送到金墉城,被灌下他四個月前灌賈南風的金屑酒死掉。
司馬囗擁戴白癡皇帝複辟,使他成為當時的英雄人物,他也自以為功勳蓋世,十分偉大,但事實上他跟司馬倫同是蠢才。他從地方首長一躍成為宰相,自空一切,索性坐在家裏處理政務,所有高級官員都要到他家請示,白癡皇帝司馬衷被冷清的擺在一旁,沒有人理睬。這種作法給野心家一個反對的借口。明年(三○二),司馬囗的堂弟司馬囗親王發動政變,仍是誣以謀反的老把戲,把司馬囗殺掉。
司馬囗是司馬家族中唯一比較有點頭腦的人物,他如果能執政下去,至少應該是司馬家族之福。但司馬家人互相之間已恨入骨髓,非斬盡殺絕,誓不罷休。於是司馬囗的弟弟鄴城(河北臨漳)鎮守司令司馬穎親王和遠房族叔長安鎮守司令司馬(禺頁)親王,聯合起兵,進攻洛陽。司馬(禺頁)是這場大變化的主角,他因為自己的皇家血統太過疏遠,沒有資格出任中央政府重要職務。所以也擁護司馬穎,希望司馬穎當皇帝後,他當宰相。三○四年,洛陽圍城中政變,司馬囗被他另一位遠房叔父司馬越親王逮捕,送到司馬(禺頁)大將張方的軍營,被張方殘忍的用炭火烤死。
司馬穎順理成章的被封為皇太弟,成為皇位的合法繼承人。但他的聰明才智比他的白癡哥哥司馬衷高不了多少,他不住在洛陽,而住在他鎮守司令部所在的鄴城(河北臨漳——記住這個城市,它是大分裂時代的重鎮)。鄴城距洛陽直線三百公裏,他遂在三百公裏外對政府作遙控。洛陽方麵的憤怒,促使司馬越發動第二次政變(距他第一次謀殺司馬囗政變僅七個月),逐走司馬穎派駐在洛陽的警衛部隊,然後,帶著白癡皇帝司馬衷的禦駕,親自討伐司馬穎。司馬穎管你是不是皇帝,發兵迎戰,在蕩陰(河南湯陰)把中央軍擊敗。司馬越隻身逃走,白癡皇帝司馬衷被俘虜到鄴城。
司馬穎冒冒然俘虜了皇帝,鑄下大錯。薊城(北京)鎮守司令王浚,動員以鮮卑人為主的精銳兵團,南下勤王。鮮卑人的強悍善戰,舉世聞名,司馬穎軍隊望風而逃,他隻好放棄鄴城,可是就在臨開拔的前一分鍾,因為恐怖氣氛的重壓,他集結起來的軍隊突然一哄而散。司馬穎隻剩下幾十個騎兵衛士,帶著眷屬和白癡皇帝司馬衷,向洛陽逃命,途中幾乎被鮮卑追兵捉住。遠在長安的司馬(禺頁)命他派往援助司馬穎的大將張方乘著這個機會,強行遷都,把白癡皇帝置於自己控製之下。
——一連串使人震驚的大事,都發生在三○四年,即大分裂時代開始之年。當司馬穎向洛陽逃命途中,成漢帝國和漢趙帝國,分別建立。
司馬(禺頁)既掌握了白癡司馬衷,便不再需要呆瓜司馬穎了。司馬穎的皇太弟的頭銜被撤銷,司馬(禺頁)如願以償的當了宰相,總攬大權。
然而,那位戰敗逃走了的司馬越,在中原地區重新集結兵力,號召勤王,要求殺掉強迫遷都的張方。司馬(禺頁)的才能和他的野心大不相稱,前方剛打了兩個並不關痛癢的敗仗之後,就倉惶失措起來,竟真的把張方殺掉,向勤王軍求和。勤王軍拒絕跟一個自毀戰鬥力的對手談判,繼續攻擊,進入長安,迎接白癡皇帝司馬衷還都洛陽。這時候全國已被戰爭摧殘得破敗不堪,這個盛大的還都行列,隻有一輛牛車供白癡司馬衷乘坐,其他官員隻好用兩條腿走路。
司馬穎於勤王軍進入長安時逃亡,途中被捕,押解到他曾經叱吒風雲的故地鄴城,在獄中被絞死。司馬(禺頁)也跟著逃亡,後來中央政府征召他當宰相(司徒),他恍恍惚惚前往洛陽就職,走到新安(河南澠池),被另一位親王司馬模派人攔截,在車上被絞死。
司馬越是八王之亂的最後一個王,他跟其他七個親王同樣的低能,沒有從躺在血泊裏的屍體上得到任何教訓。還都洛陽的明年(三○六),他把白癡皇帝司馬衷毒死,另立司馬衷的弟弟司馬熾繼位。
——我們實在不懂他為什麼要毒死司馬衷,依照常理,一個白癡皇帝應該是權臣最滿意的對象,沒有除去的必要。但必要不必要不是由我們下判斷,而是由當權人下判斷,司馬越一定有他自以為非下毒手不可的理由,世界上正因為這麼多漿糊腦筋當權,才十分熱鬧。
新皇帝司馬熾智力正常,有心把國家治理好,可是為時已經太晚,而且司馬越也不允許除了他自己外其他任何人把國家治理好。三○九年,他從前防重鎮滎陽(河南滎陽),突然率軍返回洛陽,就在司馬熾麵前,把宰相部長級高級官員十餘人逮捕,宣稱他們謀反,一齊處斬。司馬熾除了憤怒外,別無他法。然而,對內凶暴並不能解除對外困境,新興起的漢趙帝國大將石勒所率領的遊擊部隊,縱橫攻掠,像剪刀一樣,把首都洛陽對外的交通線,全部剪斷,洛陽遂成為孤島,糧食不能運進來,發生空前饑荒。司馬熾下詔征召勤王,可是沒有一個人前來赴援,擁有重兵的將領們都在忙於本身的救亡,或者已對皇帝失去興趣,像三①四年擊敗司馬穎的薊城(北京)大將王浚,他就正在建立他自己的割據勢力,打算自己稱帝稱王。司馬越這時候才知道他所獨攬的大權,前途黯淡,隻好孤注一擲。三一○年冬,他留下他的妻子裴妃,兒子東海世子(東海親王的合法繼承人)和一位將領,共同鎮守洛陽。他自己率領全部兵力,南下出擊,希望打通一條通往長江流域的糧道。好不容易挺進到直線一百四十公裏外的許昌(河南許昌),他發現他陷在無邊無涯的叛亂駭浪之中,束手無策。明年(三一一)春,距他出兵隻五個月,再前進一百三十公裏,到這項城(河南沈丘),情況更是惡劣,憂懼交加,一病而亡。他的軍隊群龍無首,不敢向西北折回洛陽。反而折向東北,打算把司馬越的棺柩,護送到司馬越的東海封國(山東郯城)安葬。項城與東海相距直線四百公裏,叛軍密布,沒有人知道他們怎麼敢確定必可到達。
晉王朝這批沒有總司令的大軍,從項城出發,漢趙帝國大將石勒尾追不舍,隻走了八十公裏,到了苦縣(河南鹿邑),漢趙兵團合圍,先是箭如雨下,接著騎兵衝殺,晉政府十餘萬人的精銳,全軍覆沒。包括宰相王衍在內所有隨軍的高級官員和所有隨軍的親王,也全數被俘。王衍以清談聞名天下,石勒向他詢問晉政府敗壞的情形,王衍自稱他從來不想當官,當官後也從來不過問政事。然後向石勒獻媚,建議石勒脫離漢趙,自己當皇帝。其他官員和親王,並排坐在地上,大吼小叫,聲淚俱下的紛紛申辯他們對天下大亂沒有責任。石勒告訴工衍說:“你從小當官,一直當到宰相,名揚四海,卻說自己不想當官。又說自己不過問政事,簡直是天下奇聞。使國家敗壞,正是閣下這一類的人物。”下令推倒土牆,把他們全都活活壓死。
洛陽方麵,一聽到噩耗,那位鎮守將領,丟下皇帝不管,隻護送著裴妃和東海世子,夜半出城,向東海封國(山東部城)逃走。洛陽城中霎時間亂的像一堆被踢翻了的螞蟻窩,都以為跟著軍隊走,比留在洛陽要有較大的生存機會。至於東海(山東鄰城)是不是安全,中途是不是安全,都不知道,人們隻知道洛陽危在旦夕,脫離得越早越好。然而,就在必經之路的許昌東北治水,這批浩浩蕩蕩的富貴群,進入石勒早已布置好的埋伏陣地,包括東海世子在內共四十八個親王,全被生擒活捉,他們的下落沒有人知道,大概都被賣給漢趙帝國的新貴永遠為奴。隻有裴妃,她在被賣為奴之後,輾轉再逃到江南,成為司馬家族中最幸運的一員。
八王之亂,到此結束。但八王之亂引起的大分裂時代,卻剛剛開始。
二大分裂時代開始
八王之亂正高xdx潮時,中國大分裂時代前期的五胡十九國時代來臨。
“胡”,好似近代的“洋”,胡人好似洋人,是百中國對漢民族以外其他民族的總稱。五胡,當時指的是:匈奴民族、鮮卑民族、羯民族、氐民族、羌民族。依古老的說法,他們都是黃帝姬軒轅的後裔。在本世紀(四)初,他們分布情形,有如下表。不過要說明的,揭是匈奴的一支,氏是羌的一支,實質上也可以說隻有三胡。
五胡深入中國,並不是由於他們的侵略,而是大多數出自中國的邀請,甚至強迫、像匈奴民族,於紀元一世紀投降中國後,中國就把他們內遷到西河美稷(內蒙準格爾旗),經過三百餘年,人口增加,居留地相對擴大。像羌民族、氐民族,當上世紀(三)三國時代中國人口過度缺少時,曾不止一次的強迫他們內遷屯墾,以增加財富兵源。他們的麵貌跟漢民族不一樣,胡須較多而眼睛下凹,使用漢民族聽不懂的言語。上世紀(三)末葉,鮮卑民族酋長禿發材機能,氐民族酋長齊萬年,先後在秦州(甘肅南部)發動過兩次強烈的民變,因之引起人們對五胡喧賓奪主情勢的注意。其中一位中級官員(太子洗馬)江統,作《徒戎論》(戎,即胡),主張把五胡全部遷出中國。這當然無法辦到,把數百萬人從他們世代相傳已被認為是自己的肥沃土地上趕走,趕到舉目荒涼的塞外,即令強大十倍的政府,也不敢嚐試。
促使五胡叛變的不是民族意識,而是晉政府的腐敗和官員的貪汙殘暴(在敘述一世紀羌戰時,我們曾對此特別強調人像普縣大屠殺的主角石勒,他的遭遇就是一個最典型的說明。石勒是羯人,家庭窮苦,自幼喪父,跟母親相依為命,在故鄉武鄉(山西武鄉),出賣勞力,為人做苦工,維持母子不致餓死。他不識字,因為窮苦而又卑賤,所以連姓都沒有,隻有乳名,在人海中,不過一個可憐的小小泡沫。八王之亂和連續旱災,使晉政府各地駐防的軍隊糧餉,無以為繼,並州(山西)州長(刺史)司馬騰親王為了籌措糧餉,竟想出使人難以置信的卑鄙手段,他大規模逮捕胡人,販賣奴隸。無數善良守法的窮苦青年從他家人身邊和工作場所,被官員捕去,兩人共戴一枷(枷,酷刑刑具之一,在木板當中鑿洞,套到頸上),徒步越過海拔高達二千米的太行山,走向五百公裏外的山東(太行山以東)奴隸市場,向大商人、大地主兜售。石勒有幾次都差些病死在路上,但押解人員不願豬仔減少,才幾次免於死亡。石勒從他母親身旁被捕去時,隻二十一歲,幹年以後我們仿佛仍可聽到那衣不蔽體的老婦人絕望的哭聲,她沒有地方申訴,因為犯罪的就是合法的政府。石勒最初被賣給一個大地主為奴,後來,他乘機逃亡,投奔附近一個農民暴動集團,集團的領袖汲桑,才給他起一個姓名——石勒。不久,石勒自己集結了一支軍隊,漢趙帝國封他為將軍,命他在中原一帶遊擊,他的高度才能和晉政府官員日益的貪汙凶暴,使他的軍隊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多。
石勒的遭遇,充分的顯示症結所在。即令把五胡全部遷到塞外,漢民族也會起而抗暴,事實上漢民族已經紛紛起而抗暴了,汲桑就是其中之一。
五胡十九國立國時間都很短促,最短的隻有三年,最長的也不過五十七年。而且並不全由五胡建立,也有漢人插足其間。忽興忽亡,錯綜複雜。我們為它們列出一表,以便先有一個輪廓印象。表中加△記號的,指最重要的數國。
五胡十九國表:
三三國並立
依照上表所列,我們順序敘述。
五胡十九國中,最先建立的是成漢帝國。略陽(甘肅秦安)是氐民族集中地之一。上世紀(三)末,北中國大饑饉,千裏枯槁,餓浮滿道,略陽氏人扶老攜幼,向南逃生。輾轉進入益州(四川),分散各郡縣,或給人做傭工,或經營小本生意。本世紀(四)第二年(三○一),亂的一團糟的晉政府忽然下令,要流亡各地的難民,全部遣返故鄉。益州州長(刺史)羅尚,既昏又貪,認為發財的機會來了。一麵嚴令氏人在限期內離境,一麵設立關卡,把氏人所攜帶辛辛苦苦積蓄的一點財物,全部沒收。憤怒的氏人這時得到八王之亂繼續擴大,故鄉仍然饑饉的消息,於是他們麵臨選擇:一是回到略陽餓死,一是留下來被晉政府殺死,一是叛變。他們選擇了叛變,推舉酋長之一的李特為領袖,武裝起來,向羅尚進攻。李特不久戰死,他的兒子李雄在三○三年攻陷成都,羅尚逃走。三○四年,李雄在成都宣布建立成漢帝國。
但是,給晉政府致命創傷的不是遠在西南邊陲的成漢帝國,而是繼起的另一個變民集團所建立的漢趙帝國。這我們要追溯到匈奴汗國最後一任君主呼廚泉單於,上世紀(三)二一六年,呼廚泉單於赴鄴城(河北臨漳)晉見當時宰相曹操時,曹操把他留下,劃分匈奴汗國為五部,每部設一個都督,匈奴汗國從此滅亡。百餘年來,匈奴人跟漢人雜居通婚,絕大多數已經漢化。以單於為首的貴族階級,本姓欒提,現在自稱是漢王朝公主的後裔,所以改姓為劉。本世紀(四)初,一位左賢王的孫兒劉淵出現,鎮守鄴城的皇太弟司馬穎任命他當匈奴五部大都督,也就是實質上的單於。但他跟其他匈奴的高級貴族一樣,限製居留在鄴城,不能離開。三○四年,當薊城(北京)將領王浚勤王,率兵南下時,劉淵乘機向司馬穎建議說:“王浚鮮卑兵團有十餘萬人,鄴城部隊恐怕不能抵抗。我願為你效勞,動員匈奴五部兵力,共赴國難。”司馬穎大喜,放他回去。劉淵回到左國城(山西離石北),立即集結五萬餘人。但司馬穎已經崩潰,南奔洛陽。劉淵歎息說:“司馬穎真是一個奴才。”遂即宣布獨立,建立漢趙帝國。
劉淵歎息司馬穎是奴才,其實劉淵自己並不比奴才高明到那裏去。他局促於並州(山西)甫部一隅,東遷西遷,最後定都平陽(山西臨汾),始終不能擴張。假如不是大將石勒的遊擊戰略把晉王朝的內髒挖空,劉淵可能歸於覆沒。劉淵於當了皇帝後不久逝世,經過一場奪位鬥爭,他的兒子之一劉聰繼位。
——中國曆史上呈現一種現象,那就是改朝換代型的混戰,大概總在三十年或四十年左右。如果超過這個時限太久,割據將變成長期性的。漢趙帝國不能乘新生的力量把晉政府一舉消滅,戰爭就不可能停止。
晉政府皇帝司馬熾在司馬越留守部隊護送裴妃及東海世子逃出洛陽後,像被遺棄的孤兒一樣,無依無靠,哭天天不應,哭地地不靈,洛陽城裏饑饉更嚴重,殘餘下來的居民互相刺殺,吞吃對方的屍體。司馬熾想逃往東方的倉垣(河南開封東南),投奔一位向他表示效忠的大將,但當他和若幹高級官員和眷屬徒步走到銅駝街時——從皇宮正門直通洛陽南門,是當時中國第一條最繁華的街道。街上已長滿荒草,饑餓的群眾向他攻擊。他大聲喊叫他是尊貴的皇帝,而攻擊更加激烈,大概瘋狂饑餓的群眾想到皇帝更肥,司馬熾隻好退回皇宮,坐以待斃。不久,漢趙帝國大軍雲集,洛陽在毫無抵抗下,悄悄陷落,司馬熾被俘。劉聰問他:“你們司馬家骨肉之間,為什麼自相殘殺的這麼厲害?”司馬熾說:“漢趙帝國受天命而興,司馬家的人不敢勞動你們動手,所以自己先替你們鏟除。”這段話相當沉痛。劉聰封司馬熾為侯爵,卻要他穿上平民衣服,遇到宴會時,又教他跟奴隸們混在一起,給客人斟酒,但後來仍把他殺掉。
司馬熾被殺後,他的侄兒司馬鄴,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被一批野心家帶著逃到長安,宣布登極。但長安跟洛陽一樣,也早成為一個孤島,關中連年大饑饉,使長安比洛陽還要殘破,這個數百年來一直是中國首都的區域,隻剩下九十餘戶窮苦人家和四輛牛車。窘困到這種程度,根本無法生存。小朝廷勉強維持四年,到了三一六年,漢趙帝國兵臨城下,司馬鄴隻好投降。劉聰打獵時,教司馬鄴手執兵器,在前開路。去廁所時,又教司馬鄴給他扇扇子,然而最後仍是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