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二日,聖誕節的前兩天,傍晚時分這個城市下起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是雪豆子,一粒一粒打在人臉上抽抽地痛,風像刀子一樣刮過來,銳利得能讓你褪掉一層皮。從郎婷的車上出來,陸婉覺得自己連走一步也難,她穿了厚厚的大風衣,可卻像身無寸縷一般全身發抖。

她努力地抱緊自己,仰起臉,遠處的霓虹早已高高亮起,她忽然覺得糊塗,那遙遠而美麗的燈光並不能帶給人一絲溫暖,可為什麼還有人要愛它們?

她笑笑,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能想起無關痛癢的這些。

有人說,眼淚是療傷的藥。可其實,越是痛到傷心處,越是一滴眼淚也無。太絕望了,痛已麻木。

她甚至都不能回想,可是隻要一閉上眼睛,隻要一停下來,郎婷的話就像刀子一樣刮在她的心上,刮過她的頭骨,那種刀鋒逼近的冷,寒徹心骨。

郎婷說:“我沒有逼你,我就是想告訴你一個事實,你心心念念維護和討好的李家人到底都是什麼樣的。你嫁給李祥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原來有被送進精神病院的對吧?你知道他為什麼會被送進去嗎?現在說來也許很荒唐,他之所以會瘋,就為了一千塊錢,他喜歡上自小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表姐,怕家裏不同意兩個人就想私奔,可沒有錢啊,怎麼辦?那時候他二十歲,他的爛仔朋友看上了唐家剛回城裏來的大千金,他利用兩家關係把她騙出來,灌醉後讓人強暴了她!”

“你認識唐毅,我相信你一定看出他對李家一直都懷有敵意,那是因為他姐姐給人強奸了他卻沒有辦法為她報仇。甚至於李家還誣陷說是唐糖交友不慎,跟人早戀發生了關係,最後為了逃脫責任,阻止李祥和他表姐私奔,李家人生生把李祥給逼瘋了。他們連自己的兒子都敢逼瘋,陸婉你以為在李家你盡心盡力地討好他們就能得到什麼好處麼?”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郎婷一起一合的嘴唇,像得了痢疾似的牙關打顫,那些醜陋的往事,居然如此驚心動魄,那些她熟悉的人們,居然曾經那般地喪心病狂,要她怎麼樣才能相信?她真想撲上去撕她咬她打她罵她隻要能讓郎婷閉嘴就好,可是她隻能抱著越來越覺得寒冷的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郎婷看著她的目光既同情又鄙夷,她冷冷的麵孔就像她才是那個揭發醜陋的正義勇士:“我知道你現在沒有辦法相信,不過你可以去問唐糖,問她為什麼要跟自己的父母決裂。她當年之所以變得那麼叛逆就是因為在她最痛苦的時候她最親的人反而不相信她;你也可以上去,去問問上麵那個女人,她又怎麼樣被騙到外地嫁給她根本不認識也不喜歡的男人的,而她現在又是為了什麼要回來!”靜了好久,陸婉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知道她應該在這個明擺著就是想看好戲的女人麵前維持自己的尊嚴,可是她咬著牙要很辛苦才能問出一句完整的話:“你到底想幹什麼?”她把李家的過去調查得那麼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麼?

郎婷看著外麵來往的人潮,輕輕嗬了一口氣,冬日天寒,嗬氣成冰,車窗頓時就朦朧一片。這回她也沉默了好久,像是突然陷進回憶裏不能自撥,連帶著眼光也深沉了許多:“也許你看到也猜到了,我在圈李家的錢,你可以看不起我,以婚姻的名義來賺不合法的收入。不過陸婉,如果你想過來,這其實也算是一種劫富濟貧。而且如你所想,我嫁給李瑞,不是因為我愛他,也不全是為了他家的錢,我隻是來替一個人討回公道。李瑞玩過很多女人,而且他很變態地隻喜歡玩處女,有一天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子,他以戀愛的名義追到她以後,居然和他的狐朋狗友八個男人玩她一個,最後將她活活弄殘。可是就因為那些人家裏個個有錢有勢,她最後死了都沒有人問過一聲!”說到這裏,淚水終於從郎婷的臉上落下來,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急速上揚,“她走的時候才二十二歲,她幹幹淨淨地來到這個世界,最後卻被人潑了一身髒水不明不白的去了。你說,如果是你,如果恰好她是你的姐姐,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