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嘉怡摸了摸肚子,眼波流轉,低頭沉思半晌,還是搖了搖頭道:“不,最近我感覺好得多了,還是要去看看,不然我始終放不下心來。”
天已入夜,到處都是一片寂靜,興順號過塘行的後門駛出一輛騾車,轎帷低垂,將裏麵的人遮得嚴嚴實實,才出來沒多久,周媽便從車裏伸出頭來,說道:“慢點、慢點,掌櫃的在車上呢!”
趕車的小夥子耐住性子,放緩了韁繩,慢慢地將車趕到城外,周媽攙扶呂嘉怡下了車,將車錢結了,又囑咐趕車的道:“我們去去就回,你別走開,就在這裏等著我們!”
趕車的把錢數了數,笑嘻嘻地道:“聽說那個瘋子就住在這裏,你也不怕她把我給抓了去!”
周媽橫了他一眼,道:“就你沒吃過她豆腐!”不去理他,扶了呂嘉怡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不遠處一座坍頹的冷廟而去。
才剛走近,就聽見廟裏傳來幾聲惡狗狂吠之聲,呂嘉怡心中一緊,催促道:“快、快走!”可是身子沉重畢竟走不快,有一個人影從廟宇中竄出越過兩人身前,攢眉縮項,並不停步,隨即隱沒在濃重的黑暗之中。
呂嘉怡被突如其來的這個人嚇了一跳,手撫著胸口半天才平靜下來,問周媽道:“你看清是誰了嗎?”
其時一彎新月斜掛東首,周媽看個正著,說道:“我看得真真的,就是麻臉兒,三爺說得不錯,管事的果然已經盯上瘋子了。”
話音剛落,潘瘋子的叫喊聲就從裏麵傳了出來,淒婉哀絕,又似乎是在奮力掙紮,斷斷續續的,其中還夾雜著猛犬狂吠。呂嘉怡心中害怕之極,與周媽一個比一個地抖得厲害,周媽更是顫聲道:“小姐,我從小就怕狗,咱們還是……還是回去吧!”
呂嘉怡深吸幾口氣,緊握住拳頭揮了揮,說道:“不,我一定要知道、一定要知道爸爸是怎麼死的!”左右看了看,從腳下撿起一把舊鐵鍬,抽身就要進門。
周媽嚇得手腳發軟,一個沒留神,沒拉住她,眼看著她進了廟門,幾次三番地想要衝進去救她,終於還是栗然心驚,腿軟得邁不開步,直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側了耳去聽,裏麵早已是桌翻椅倒,亂成一團,呂嘉怡和潘瘋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還有鐵鍬和木棍等物打在狗身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那惡犬縱然獰厲,過不多時,也隻能嗷嗷地低吼,聲如狼嗥,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一切都平靜了下來,悄無人聲,廟宇還是這座廟宇,冷月淒風,宛如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周媽叫了兩聲“小姐”,沒人答應,潘瘋子卻是連蹦帶跳地跑了出來,臉上、身上帶著道道傷痕,頭發更是散亂不堪,一蓬蓬如枯菅般,拉了周媽的手就說道:“狗已經被我們打跑了,可是、可是……掌櫃的要生了!”
周媽慌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向四處亂看著道:“怎麼會、怎麼會……快、快把她抬到車上去!”
潘瘋子搖頭道:“不行,來不及了,周媽,現在隻有我和你兩個,你去提一桶水來,燒一些熱水,我來給掌櫃的接生!”
周媽一把抓住她道:“你又沒生過孩子,怎麼知道接生?再說,你不是一個瘋……瘋……”
潘瘋子道:“不,我生過孩子,我記得清清楚楚,我生過一個男孩,一個男孩!而且,我並沒有瘋!”說罷,把一個木桶塞在她手裏,用手指頭將頭發稍稍捋了一捋,周媽突然覺得,假如把她好好拾掇一下,換幾身幹淨的衣服,說不定她還算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等到潘瘋子返回廟中了,周媽還是沒有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你沒有瘋,那為什麼人人都叫你瘋子?”搖搖頭表示不解,正要去河邊提水,遠處忽然傳來槍聲的悶響,呯呯呯!一連幾聲,驚起一陣鴉飛鵲亂,四散亂飛。
周媽呀的一下,木桶脫手而出,骨碌碌滾出老遠,她正要去撿,有一人手裏提著短槍,穿過樹叢,直跑到她麵前,問道:“周媽,掌櫃的是在裏麵嗎?”
周媽一見此人,心兒總算是放了一半下來,喜道:“肖營長,你總算來了,麻臉兒想要害潘瘋子……”
肖營長打斷她道:“我知道,麻臉兒已經被我打死了,掌櫃的呢,她是在裏麵嗎?”將槍一收就要往裏麵走,周媽忙將他攔住,急道:“是在裏麵,可你不能進去,掌櫃的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