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消失的遺書(1 / 2)

呂嘉怡躺在潘瘋子的那床破棉絮上,疲憊不堪,火光映著她緋紅的臉,笑靨甫展,心滿意足地看著新降生的小生命,這時潘瘋子正抱著他,又是激動又是緊張,淚流滿麵,要把他往嘉怡身邊送,說道:“掌櫃的,你看,是個男孩、是個男孩!”

呂嘉怡看了看那張粉紅的小臉,微笑道:“我現在沒有力氣,請你幫我抱一會兒好嗎?”

潘瘋子眼淚直往下淌,眼睛很快就模糊了,也不敢抬起手擦一下,生怕抱不住孩子,不停地道:“不、不,怎麼可以讓我抱著他,他這麼可愛,我又是個瘋子……”

呂嘉怡搖頭道:“不,你一點都不瘋,你還清醒得很,韓三爺問了你幾次,你都不肯說實話,今晚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要是再不說,今後怕是沒有機會再說了。”

潘瘋子臉上帶著笑,用手指頭逗著孩子,宛若沒有聽到呂嘉怡的話,一邊慢慢地道:“我記得,在很久以前,我也有過這樣一個孩子,一樣的可愛,小臉兒胖嘟嘟的,你父親可喜歡了,一整個晚上抱著都不肯撒手,他說,家裏的那個惡老太婆說了,隻要說出是誰,她非但不介意,還要把我和孩子一起接到家裏去。可是我等啊等啊,一天天過去了,他再也沒來過,隻叫人帶來一封信,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信?”呂嘉怡矍然動容,奇道:“什麼信?後來呢?”

潘瘋子臉上早已沒了笑容,眉間掩不住的蕭索之色,說道:“……我想他一定是有重要的話要跟我說,可那幾天孩子正在發燒,我忙著照顧他,就先把信收好,想等孩子好一些了再看。就在那天晚上,鄭瀉帶人找到了我這裏,汙辱了我,我一點都不怕,也不掙紮,因為我最怕的,是他們會對孩子下手,可他們個個都不是人,折磨完了我,就在我麵前,把孩子投在水裏,溺死了他……他們還要溺死我,我就咬他們、抓他們,他們怕了,說我發了瘋,是個瘋女人,跑得比兔子還快。不錯,從那天起,我是變瘋了,我不能不瘋,因為我還不能死,我要看著那個惡老太婆有了報應,才能去找老掌櫃……”

呂嘉怡聽她說得咬牙切齒的,不時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不覺間也有些毛骨俱悚,問道:“所以你才夜夜都在過塘行門外守著?”

潘瘋子點了點頭,將孩子小心地放在嘉怡身邊,轉身來到破廟的一角,挖出一個瓦罐,揭開蓋子,又從裏麵取出一封紙箋,雙手捧給呂嘉怡,說道:“掌櫃的,這就是你父親交給我的那封信,我看了幾百遍,早就背得熟了,再放在我這裏也沒有用,你拿去吧!”

呂嘉怡忙接過來,打開信紙,湊近火光,看到那一個個熟悉的字跡,便仿佛透不過氣來,逐字逐句讀了一遍,捧信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到了最後,忍不住叫了出來:“爸爸!爸爸!”

呂家多了一個孩子,但闔府的人都把嘴巴閉得牢牢的,並不聲張,隻有嚴司令派肖營長送來了一些禮物,老夫人收了,神情也是淡淡的,並不是很高興。她也不來看小少爺,卻很熱心地在打聽掌櫃的那天晚上去了哪裏、見了誰,嘉怡很是擔心,每天足不出戶,隻和孩子在房中,人手不夠,另外撥了兩個丫環,但一應飲食自然還是周媽在親自照料。

但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來了,晚上,過塘行突然起了火,呂嘉怡從睡夢中驚醒,可以看見窗格子外的野燎燭天,濃煙和熱氣一股股地湧進來。她隻來得及把孩子抱下樓,屋裏的一切物事,其中包括父親的那封親筆信,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被燒個精光。

鄭瀉帶了眾人在救火,火頭並不算大,他救了其他的,卻任由呂嘉怡住的那樓被大火燒成白地,呂嘉怡就在一旁冷眼看著,一句話不說,隻把孩子摟得更緊了些。

何老太太披了衣服也趕來了,站到嘉怡身邊,臉上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捉摸不定,說道:“你沒事吧,隻可惜了這一棟樓。”

呂嘉怡說道:“沒事的,媽,樓沒了再蓋一棟就是了,隻要人好好的,其他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其實都沒那麼要緊的。”

老太太皺著眉道:“嘉怡,你以前不是很幸福嗎,那又何必自找麻煩去見什麼瘋子呢,依舊像從前那樣,不是很好嗎?”

呂嘉怡親了親孩子熟睡中的臉,對母親道:“媽,你看看他吧,這個就是你的親外孫,到明天,他就滿月了。”

老夫人禁不住看了幾眼,忽然之間有些發怔,臉上流露出一絲溫柔的表情,似乎還想要伸手去抱他一抱,但過了片刻,終於還是把手放下了,臉上複又變得嚴峻,哼了一聲,背轉身離去,把嘉怡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裏。

第二天是小少爺的滿月酒,呂家還是冷冷清清的,正堂上擺了滿滿一桌子菜,可隻有呂嘉怡一個人抱了孩子坐在桌邊,過了小半個時辰,菜都已經變得涼了,她還在低頭沉思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