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這一吻(2 / 2)

劉長林力大,上百斤的木料都能不費勁地扛在肩上,呂嘉怡在青竹和他之間,就像是江南綠柳下的一隻小黃鶯,被他的大手握在其間,掙脫不得,情急之下,突然張開口使勁咬去,長林的下唇一陣疼痛,唉呀一聲,捂著嘴巴退開,不一會兒,指縫間就有絲絲鮮血流出。

呂嘉怡用手背擦著嘴角,看了看留在上麵的血跡,走前兩步,啪的一掌,重重地抽打在劉長林的臉上,怒視著他,呼呼地喘著粗氣,氣急敗壞的,又怕被外麵的人聽到,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憤怒還是從話語間流露了出來:“放肆!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長林避也不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手還捂在嘴巴上,像是忘了放開,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我喜歡你!”

呂嘉怡一怔,隔了一會兒,才發狠似的道:“我是掌櫃的,沒我允許,誰都不能喜歡我!”說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出了堆場大門,心中仿佛有潮水湧動,不可自恃。轎夫正蹲在地上抽煙,見了她,目瞪口呆,有一人問她道:“掌櫃的,您的帽子哪裏去了?”呂嘉怡摸摸頭,這才發現頭上是光的,帽子大概是在剛才掙紮的時候掉落在地上了,找了個借口說道:“那個帽子弄髒了,我不想要它了。”俯身鑽進轎子中,跺了跺腳,吩咐快起轎。

一路上,呂嘉怡總是會想到剛才在堆場中的那一幕,心緒不寧,抬起手看著上麵的一點血跡,使勁地擦,直到它變成淺淺地一片,就怎麼也擦不掉了,這讓她的手看起來有一點奇怪,像是莫名地多了一小塊斑。她看著這塊斑良久,突然間動手放下轎子裏的紗帷,小心地、害羞地湊近用鼻子聞了聞,用手捧了自己熱烈得有些發燙的臉,長長地出著氣,感受著胸中紛如亂絲似的一團亂麻,又帶著一點點的痛快。

劉長林坐在堆場的地上,久久沒有起身,從滿地的竹子中撿出一頂黑色小帽,拂去上麵的泥土,捏在手中摩挲,想起當時就如同是著了魔魘一樣,心中既恨又悔,悔到極處時,無法言說,隻得用頭撞向旁邊的牆壁,咚咚作響,卻也不覺其痛。

呂嘉怡比往日起得遲了些,周媽進來看了兩次,她還躺在床上,抱著被子,眼睛倒是睜得大大的,卻隻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一聲不吭。周媽不敢驚動她,退到門外等了好半晌,直到聽見她叫人了,才急忙將熱水、牙粉等端了進去伺候她梳洗。

呂嘉怡懶洋洋地坐在床上,把一頭長發撩在胸前,用手指慢慢地梳著,問道:“你進來看什麼,我有點犯困,醒得遲了些,是有人來找我嗎?”

周媽試了試水溫,回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有一個名叫劉長林的壩夫一早就來見小姐,說是要向您辭行。”

“辭行?”呂嘉怡的手停了下來,一臉的驚疑不定,問道:“他要去哪裏?”

周媽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見小姐還睡著,就沒讓他來打擾您,眼下正在東花廳外候著呢!”

呂嘉怡一掀被子,光著腳從床上跳下來,隔著窗玻璃向外看,周媽忙提了鞋襪來給她穿,又把她摁在椅子上梳頭洗臉,等到用過了早點,才來到東花廳。劉長林換了一身幹淨點的衣服,不見了肚子上的那叢黑線,把一頂破氈帽攥在手裏捏來捏去,頭也不抬地說道:“掌櫃的,我要走了,你借給我的錢,等我掙夠了,一定拿來還你。”說著,戴上帽子,生硬地鞠躬,就要往外走。

“站住!”呂嘉怡叫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劉長林扭過臉不去看她,呂嘉怡在肚子裏暗笑,就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一邊說道:“你要是不回來,我去哪裏找你要錢?說好的半年就是半年,哪裏都別想去!”

劉長林看著她,忍住氣說道:“我隻是借了你三十圓錢,又不曾把命賣給你,你也不能這麼不講道理!”

呂嘉怡也不生氣,笑道:“我就是這麼不講道理,誰讓我是掌櫃的,你現在就給我回堆場去,哼,你這種人,也隻好呆在那種地方!”

劉長林怒視著她,他越是生氣嘉怡就越高興,捂著嘴笑個不停,長林越發氣惱,一跺腳,氣衝衝地走了出去,故意放重了腳步,將地麵踩得咚咚直響,呂嘉怡在後麵看著他笑,越笑越大聲,要扶著椅子否則就站立不穩,眼淚差點要笑得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