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算來,大概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做手工了。
我是個缺乏耐心的人,自己動手做首飾,一得有閑暇,二要有雅興,三是有能讓我產生動手衝動的物件。而最近一件引起我做手工興致的物品,便是這個項墜上的老銀花片了。
其實那陣我在工作與學業之間來回奔波,做這項墜也是忙裏偷閑。最初是想用許多寶石鑲滿花片的,後來想想實在太費時間,且點綴太多說不定會掩蓋了花片本身的美感。索性繼續發揚我一貫的懶風格,隻在花片下簡單加了個瑪瑙花墜子,再配上鏈子便草草完工,居然效果甚佳。幾次朋友聚會戴了出去,再配上一對同樣DIY的老瑪瑙壽桃金魚耳墜,贏得頗多讚譽。
花片不是貴重之物,小小巧巧的一片,大約是舊時綴在帽上的裝飾。不過東西雖小,設計和手藝卻還是值得稱道的。花片呈扇形,中間是鏤雕的梅花圖案,像是明清江南園林裏開在遊廊白牆上的小窗。不免讓人浮想,是什麼人曾透過窗上欹曲疏淡的梅花看牆院另一邊的景致。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大約隻有舊時不必擔心柴米油鹽的閨秀才有閑暇看著窗外的世界傷春悲秋,略帶矯情地吟詠:“蘭閨深寂寞,無計度芳春。”
不必似采桑女,因遍著綺羅者,不是養蠶人,於是淚灑長襟;亦不類貧女,苦恨年年壓金錢,都為他人做了嫁衣。對於幽深閨閣中的女子,除了父母康健、自己早日覓得良人,大概真沒什麼可值得擔憂的了。
可是世事難料,生活也未見得總是一成不變,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變了天日,養尊處優的生活傾刻間已灰飛煙滅。譬如《鎖麒囊》中的薛湘靈,《幽閨記》裏的王瑞蘭,本也是大家千金,誰想風雲突變,千金小姐終也落了難。
世道興亡,總是難料。
記得有次和朋友蘑菇閑聊,不知怎麼說到了她家的族譜。她家姓王,族譜據說可上溯到隋唐,乃是從太原遷移過來。我聽了“虎軀”一震,脫口道:“你們家該不會是太原王氏吧?”
想不到我居然還有幸認識名門之後——雖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名門了。
蘑菇一臉茫然地問我什麼是太原王氏?我一邊鄙視她身為後人居然一點不知道祖上的曆史(蘑菇畫外音:根本就沒確認那是我祖上好不好),一邊告訴她,隋唐時重門第,太原王氏乃是那時鼎鼎有名的家族,與隴西、趙郡李氏,清何、博陵崔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並稱五姓七家。這五姓聲望著著,時人皆以能與五姓聯姻為榮。為此我如黃河泛濫般滔滔不絕地例舉了種種事例:唐代傳奇裏主人公成功標誌之一就是最後娶了五姓女;高宗時的薛元超,官至宰相,娶了皇室宗女為妻,說起平生三大恨事,其一便是不得娶五姓女;唐初發布禁婚令,旨在抑製氏族,但是王公大臣仍以娶五姓女為榮,哪怕因此被索要巨額彩禮也在所不惜;唐太宗一邊想打壓氏族,一邊還是為太子李治娶了五姓中的太原王氏女;還有唐文宗還感歎過,我家二百年天子,顧不及崔、盧耶……
在我說得唾沫橫飛時,蘑菇一臉陶醉地問我,她要是生在那時代,行情該很好吧?
我豪情萬丈地一揮手:“那當然。你要是早生個一千年,隻要登高一呼,我,太原王氏女某某要嫁人了,你們誰要?那排隊的人絕對能從長安排到洛陽再排回來,而且個個還帶著少說幾百萬的聘禮!”
蘑菇同學被我這番描述雷到了,表示了強烈地抗議:“我是名門閨秀又不是農民起義軍,怎麼可能登高一呼?”我想象了一下蘑菇同學作大家千金打扮而振臂高呼的樣子,也不由“風中淩亂”,駭笑不已。
如今世族門閥早已灰飛煙滅,望族之後也融入了普通人中,現在的中國也找不出一個真正的名媛千金了。而最後一批閨秀們留下的首飾,現在正被沒心沒肺的我戴在身上到處晃蕩。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滄海桑田,世事變幻之玄妙可鑒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