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的時間久了,漸漸有了精品意識,慢慢將側重點放在了高價之物上。追求精品並非壞事,隻是有時將收藏品按收來的時間順序擺出時,驀地驚覺似乎我已逐漸背離了我的初衷。
開始收藏固然不排除投資的目的,但更重要的是為欣賞舊首飾的獨特美麗以及蘊藏其中的民俗文化。很多藏家常說,寧收一件精品,不要十件普品。從投資保值的角度看,這確實是一條良好的建議。但從欣賞的角度來看,精美的物件固然可喜,但一味求精,或許會錯過許多欣賞美麗的機會。好比登山遊覽的人,若隻關心山頂的景致,未免忽略了旅途中許多優美風景。
回思起來,似乎在剛開始收藏時,我更能欣賞每件首飾的獨特。即使是一兩百元的小東西,我也能輕易發現樂趣與驚喜。隨著藏品的增多,我越來越多地將目光投向那些高價之物,而大多數小件我通常會選擇忽略,完全忘記了初始的快樂。
當然,這不是鼓吹不收精品。隻是收藏的目標不同,方式自然也有所不同。就我個人而言,依然是向往精品的,但是精品不會成為我收藏的全部。就像我從來不是一個專心的攀登者,雖然我也喜歡山頂上一覽眾山小的壯闊,但我依然為路邊的嬌美小花駐足。
將我從隻收精品的迷夢中拉回的便是圖中這枚浙江的步搖釵了。
頭釵很小,並不比巴掌大,胎體也算不得厚重,但它獨特的卷軸造型在第一眼便將我吸引住了。釵頭如一幅正在展開的畫卷,畫麵正中竹葉蒼翠,中心一隻鹿正回眸凝望。畫卷兩邊則是舒展的佛手花。畫卷之下綴了幾個鈴鐺,使頭釵上下勻稱的同時更添幾分搖曳風情。
鹿、祿同音,佛手通福,首飾寄予主人的仍是吉祥富貴之意。但那從容意態以及竹葉山石的點綴卻為畫麵注入三分清明雅致,如一道柔風迎麵而來,讓人愉悅不已。
此外,鹿回頭在老銀首飾中並不鮮見,故其形象也引起了我探究的興趣。看著畫中之鹿,我首先想起的是海南黎族的傳說。據傳古時黎族獵手追趕一頭梅花鹿直至海濱。梅花鹿無路可走,忽然回眸一望,幻化作一美麗女子,與獵人結為夫婦。現今海南三亞依舊有鹿回頭的塑像。這一傳說倒與鹿回頭的形象貼切,但一來此為中原漢人銀飾,似乎不太可能使用黎族傳說。且圖畫中顯為山林,而非海濱,也不太符合故事情境。
於是我繼續在腦中搜索和鹿有關的典故,繼而想到了白鹿洞的傳說。唐貞元年間李渤隱居讀書,得一白鹿相伴。據說此鹿極通人性,甚至能為主人購買紙、筆之物。李渤也被稱為白鹿先生。後李渤出任江州刺史,命人於隱居處修建樓閣,即為白鹿洞。首飾上的鹿意態優美,似能讓人感受到它的靈性,用於此處倒也說得過去。但此故事一來未強調白鹿四下顧盼的形態,二來這故事流傳度似乎不算很廣,故仍未完全貼合畫意。
我再尋思,最後想到了《佛說九色鹿經》中的故事。傳說釋迦牟尼成佛前曾生為九色鹿王,救助落水之人。鹿王要求落水人不得向外人透露他的行蹤。時王後求國王尋九色鹿皮為衣,國王懸賞。落水人禁不住誘惑,向國王告發鹿王所在。國王即率兵前來捕捉鹿王。鹿王之友烏鴉,見狀前來報信,鹿王不覺,烏鴉啄其耳,鹿王驚起,四向顧視,見王軍甚眾,無路可逃,遂至王座陳述前情:“……我於爾時不惜身命,自投水中負此人出。本要不相道,人無反複,不如負水中浮木。”國王聽後,乃放鹿王離去。
舊時篤信佛教者甚眾,佛經故事應該流傳極多。敦煌壁畫中也出現過《鹿王本生圖》,想來這故事應有許多人耳熟能詳。將頭釵上的畫麵解釋為鹿王驚起顧盼,也能說得過去。但想到鹿身處竹影之中,且頗有悠閑之態,似乎又不甚相符了。
三個故事,皆有相合之處,又都不完全貼合,所以畫中究竟映射的是哪個故事,還是留待諸位選擇、補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