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華當上了處裏臨時負責人，張莉就經常與他一道下基層檢查工作。張莉這個人雖然是個鬧麻雀，卻是知恩圖報，她一天就跟著黃曉華跑區縣，就到處替黃負責打廣告，每每給區縣主管的處、所長總是這樣介紹，說這是我們處新任的黃處長，局長辦公會已經通過，任命文書馬上就要下達。
這些事，區縣總有人反映到柏銘文耳朵裏。
柏銘文呢，柏銘文總有許多事情。遇著與張莉一道出差，黃負責就把應該張莉負責的事情安排給柏銘文，還說女主外，男主內，讓柏銘文陷在繁雜的事務中脫不開身。
這天，柏銘文很早就來上班了，原因是他左腿受了傷。來得早一是坐公交車不打擠，二是免得遇見同事問東問西。誰知不想碰見人偏偏碰見，這人還是局長汪老大，一把手。
汪子華胳膊下夾著一隻黑色公文包，看見柏銘文就把他叫住。“我說小柏，你怎麼走路啊你，一瘸一拐的好像打了敗仗的國民黨傷兵。你究竟會不會走路啊你？”
柏銘文滿麵通紅說不出話，這汪局長部隊轉業，最講究的就是軍風軍紀，按照他的想法，就是要把這個隻管收費行政審批的執法局變成一支敢於衝鋒敢打硬仗的團隊。
汪局長見了柏銘文尷尬的樣子，說：“年輕人，怎麼不說話？難道我老汪批評錯了？錯了你也得要執行，你曉得戰場上我們為什麼能打勝仗，那就得靠紀律，靠執行命令。所以，軍令就像山崩地裂——聽我口令：目標辦公室，立正，向前跑！一二一，一二一……”隨著汪局長的口令，柏銘文忍受著傷口巨大的疼痛跑進辦公室，然後頹然坐在沙發，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剛一上班，處臨時負責人黃曉華說他審核給退休職工報銷的醫藥費有問題，讓他找出政策依據。黃曉華說完就走了，大約又到哪個局長那裏去打小報告去了。
坐在柏銘文對麵的張莉正對著小鏡搔首弄姿呢，見他嘴巴一張一合好像幹涸的大魚，奇怪地問道：“柏帥，念叨什麼啊？”
柏銘文將手中卷宗啪地扔在桌上，說：“什麼鬼東東，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一會說這個東東可以入賬，一會說這個東東不可以入賬，還叫找文件依據。都過去兩三年的東東了哪裏去找？不就是個臨時代理嗎，得意什麼啊？也就是能在這傻瓜當道的局子混，聰明能幹的人家早跑到沿海發展去了！”
張莉嘻嘻地笑，將小鏡扔到桌上說：“柏帥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嘖嘖嘖嘖，眼睛要從眼眶滾出來，牙齒咬的咯吱咯吱好像老鼠叫春。”
柏銘文恨恨地道：“就是，一會我眼睛得滾到你後腦勺，飛翔著的牙齒咯吱咯吱咬你臭鼻子，看你惡心不惡心。”
張莉格兒格兒笑。“你看你看，柏銘文你怎麼突然就嫉惡如仇？是不是感情受挫？哎，好暈好暈，多麼陽光環保的男孩，感情一受打擊就萎靡成小老頭，整天沉浸在痛苦的性幻想中。國家怎麼也不設立一些感情受挫俱樂部，這樣也可以拯救孤寂的魂靈，讓我們的生活永遠充滿陽光？”
柏銘文笑了。這資深美女真是沒心沒肺，可惜她已經嫁人，不然大可成為狩獵對象。“張美女你不是吧？你多陽光？你多環保？我看你是沒有骨氣的乏走狗，整天屁顛屁顛追隨在黃代理屁股後，連我都感覺惡心！”
這一下張莉不樂意了。“哎哎哎柏帥哥你把話說清楚，怎麼我就是走狗？你沒有看見你前些日子那德行，無非就是內定了一個破副處長，就整天板著臉蛋冒充領導者。無非就是一個二奶為你謀取來的，有什麼得意的呀，怎麼還是我屁顛屁顛？再說黃曉華人家現在是負責人，布置工作我能反對？你是腦袋有包了？”
“我腦袋有包？我清醒著呢。做工作總該有原則性，不能領導說什麼就是什麼罷？”
“柏帥，你還就是個官迷，別不承認。還說看不起那臨時負責人，我看你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你……”柏銘文氣的聲音都變了。“我會看上臨時？我……我是瞧不起黃曉華這個人！”
張莉摔了一顆巧克力在他桌上，明顯地想息事寧人。“柏帥，拜托還是別生氣了，你一生氣我們這辦公室就沒了笑聲，不利於美容環保也不利於健康。”她歪著身子瞧門外，說道：“你看你，背後說人還指名道姓？就不怕隔牆有耳，人家聽見給你小鞋穿？”
柏銘文瞥她一眼，隨口說了一句：“張美女，想用糖衣炮彈堵我的嘴兒？門兒都沒有！告訴你我就指名道姓說了，怎麼著，是要開除還是記過？我不怕，我進單位還比他早半年呢，憑什麼啊？”
柏銘文確實生氣。黃曉華不過就是臨時負責人，憑什麼把人使喚來使喚去，難道哪個是小媽生的？醫藥費報銷的事情一直沿用舊例，一直都是這樣，還找什麼文件依據？明明就是看人不順眼想整人，找什麼歪歪理兒？再說了，雖然自己是財務審核，但是拿錢卻是出納呀。出納不能見條就報賬，不然還提什麼層層監督？原來的出納柳小芳不是不在局了？瞅人不在就下絆兒，人家在卻不說，是看我柏銘文老實好欺負？
想到柳小芳，就想起昨兒發生的那一幕幕奇怪的事情，柏銘文真是越來越恨柳小芳那二奶了，媽媽的什麼人哪，把老子當成猴耍了，還留下這些後遺症！
柏銘文真恨自己遇事沉不住氣，還把事兒接過來，要是當時就給黃曉華一個貓洗臉，也不至於這樣被動啊！
柏銘文這裏正生暗氣呢，突然黃曉華馬著臉走進來，看也不看柏銘文就生硬地說：“醫藥費報銷的事兒汪局親自過問了，柏銘文你自己去給汪老大解釋罷。”
柏銘文心一沉，想這事兒還是給這小人給鼓搗上去了。罷罷罷，反正就是這麼回事了，該怎麼著怎麼著罷，大不了就是吃一頓掛落兒，總不會讓卷鋪蓋走人？於是嘿嘿朝黃曉華笑笑，說：“謝謝黃頭兒還親自來通知，小生不勝感激，惶恐萬分，得罪得罪。”瞅著黃曉華一張小臉兒白的如一張紙心裏比三伏天吃冰棍還高興，哼著小曲兒慢慢兒走出門。
柏銘文一瘸一拐地走到汪局長辦公室，雖然門大開著，他還是輕輕敲門。“進來。”汪局長正在聚精會神看電腦，見柏銘文進來抬起頭。“你是……”他臉上充滿疑問的神情，突然哦了一聲。“年輕人，怎麼還是你？早晨我看你走路一瘸一拐，是不是摔跤了？嗬嗬，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進醫院，這是我們部隊的光榮傳統，不錯啊你，堅持得好。你是財務處的？”
臥蠶眉，紫色麵龐，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這個汪老大還在部隊裏呆了那麼多年，怎麼還有在辦公室欺負女下屬的事情？柏銘文不禁嘟起嘴吧。
“小夥子，我問你是哪個處室的，怎麼不回答？”汪老大顯得很生氣了。
“報告局長，我叫柏銘文，財務處會計。”柏銘文挺腰收腹回答道。
汪局長笑眯眯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慢慢走到他麵前，猛地給他胸口一拳頭。柏銘文身子晃了晃，到底沒有倒下去。“小夥子不錯不錯，我欣賞你。哈哈，據說，你做了一件傻事兒，就是給退休職工多報了百分之十五的醫藥費，你工作多少年了，怎麼這樣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