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武康冷笑一聲:“那克隆人呢?他們的命就不是命?我聽說17代克隆人中,有兩代死於隕石撞擊。”
廣寒子心平氣和地說:“一點兒不錯,他們的命確實不是命——在當時的法律以及施董那代人的觀念中,克隆人並非自然生命,珍視生命的觀點用不到他們身上。”老武康想反駁,廣寒子又搶先說道,“我這不是為施董辯解,更不會讚成他的觀點,要知道我本人也是非自然生命啊。我隻是客觀地敘述事實。公平地說,施董那時是從人道的立場出發,做出了一個不人道的決定。”
老武康不服氣,但也想不出有力的理由反駁,低聲咕噥道:“狡辯。”
“而且從法律上說,對你的克隆完全合法,他們用2000萬買了你的授權啊,這種做法很慷慨,甚至超前於當時的法律。”
老武康不耐煩地說:“那也不能改變他是渾蛋這個事實,至多是一個合法的渾蛋。而且——渾蛋名單中還有你呢!盡管你隻是一台電腦,隻是執行既定的程序,但你畢竟親手氣化了一個個克隆人。你手上沾滿了武康們的鮮血。廣寒子,我想問一句,50年來你兢兢業業,用秋娥和小哪吒的音容笑貌欺騙各代武康的感情——你對滿懷渴望走進客運艙的武康們冷酷地執行銷毀程序,當你幹這些勾當時,就沒有一點兒內疚?”
廣寒子平靜地說:“你剛剛說過,我隻是一台電腦,電腦是沒有
感情的。”
“少扯淡!咱們是老朋友,我知道你的智力有多高——絕對進化到了‘智慧’的層次,完全能理解人類的感情。你忘了我對你的評價?我一直說你是‘好心眼兒的廣寒子’,就是嘴巴有點不饒人。”
廣寒子點點頭:“對,我記得這句話。好吧,看在這句話的分上,這次我會盡力成全你。”
老武康懷疑地緊盯著廣寒子,長歎一聲:“我怎麼覺得你的許諾來得太快了一點兒,這麼快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沒錯,我還是50年前那個好心眼兒的廣寒子,否則,昨天我給你解除冬眠時,恐怕就要出點小失誤啦!那會兒連小武康都不在現場!”
老武康一驚,想想確實如此,不免有點後怕。他悶聲說:“我這個計劃策劃了十年,看來還是有紕漏。”他求告,“好心眼兒的廣寒子,我的老朋友,求你放可憐的小武康一馬吧。”
廣寒子平靜地說:“你放心,我會妥善處理的。”
廣寒子和老武康之間已經把話挑明了,現在它和他都悄悄等著小武康的反應。但六天過去了,小武康這邊竟然沒有動靜。他照常睡覺、吃飯、做日常工作、收拾打算帶走的隨身行李、在健身機上跑步。他比往常顯得沉默一些,但考慮到他馬上就要告別這種生活,有這種情緒也屬正常。廣寒子不動聲色地旁觀著,老武康則越來越沉不住氣——要知道七天後小武康就要“返回地球”,而客運艙中等待他的將是死亡!他會不會固執到拒不聽從老武康的警告,仍要按原計劃返回?真要那樣的話,老武康死都閉不上眼!
這天晚上,小武康照例鍛煉得滿身大汗,衝了個澡,很快入睡了,並且睡得很香。老武康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廣寒子輕悄地溜進來,立在床邊,淡淡地嘲諷道:“老武康,睡吧。老年人可經不起這樣折騰。我這兩天夠忙了,你別再讓我搶救一個中風病人。說句不中聽的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老武康這會兒沒心思與它鬥嘴,半抬起身,壓低聲音說:“廣寒子,如果——萬一 ——小武康仍照常走進客運艙,你真的會啟動氣化程序?”
廣寒子沒有正麵回答:“你放心,他絕不會走進客運艙的。我相信這一兩天內他就會有大動作。”
“大動作?”
“等著瞧吧。事先警告你一句,他的反應很可能超出你的預料,甚至超出我的控製範圍。”它長歎一聲,“老武康,你曆來愛衝動,如今已經81歲了,處事還是欠思慮。不錯,你在晚年反省到自己的罪孽,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月球,這種行為很高尚。但你是不是把各種善後事宜統統考慮成熟了?比如說,救出小武康後,咋給他安排生活?”
“他應該回到人類社會,他應該成家,真正的家,而不是現在的鏡花水月。他應該得到三年工資再加一筆公司賠償。我本人也會盡力補償:我把地球上的家產都留給他了,哪吒也同意在我去世後照顧他。”
“想得真周到啊!但你能肯定,這確實是小武康想要的東西嗎?”
老武康有點茫然:“應該是吧,這都是人之常情。”
“不,你並沒有真正站在他的角度來思考。他的一生,隻有對秋娥和小哪吒的思念。他們是他的全部,沒有了他倆,他活著就了無生趣。現在他已經知道,地球上並沒有那個秋娥和小哪吒,他們隻存活於芯片內,圈禁在一個叫‘元神’的程序中。你想在這種情況下,他會不會獨自回到地球,卻任由秋娥和小哪吒繼續被可惡的電腦禁錮?”
老武康得意地說:“對這一點我早有籌劃。”
“什麼計劃?”
“暫時保密。”
“就憑你那點智商,還想跟山人玩心眼兒?說吧,是不是你那個與兩份口腔黏膜細胞有關的計劃?”
老武康吃吃地說:“你……已經知道了?”
廣寒子很不耐煩:“說吧,別耽誤時間。”
“那……就告訴你吧,我已經事先取得了秋娥和哪吒的口腔黏膜細胞,還有兩份授權書,其中秋娥的那份是在她生前辦的。我來基地的目的,就是想逼昊月公司答應這件事:克隆出一個31歲的秋娥和一個3歲的小哪吒,並把‘元神’程序中的相關記憶分別上傳給他們。這樣,武康回地球後就能見到真正的妻兒了。廣寒子,這個計劃應該算得上完美吧?”
廣寒子看著他渴望的眼神,歎息著搖頭:“看來你真是用心良苦啊,我真不忍心給你潑冷水,可惜這條路行不通。”
“為啥行不通?”
“因為‘元神’程序中的有關信息並非拷貝於本人的記憶,而是從你的記憶中剝離出來的,是第二手的、非原生的、不完整的、不連續的。用這些信息來支撐一個兩維虛擬人——那沒問題,但無法支撐一個三維的克隆人。”
老武康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如果硬用它們來做克隆人的靈魂,最多隻能得到一個精神不健全者。”
老武康十分絕望:“但我的妻子已經過世,無法再拷貝她的記憶了!”
“即使能拷貝也不行,那隻能重建‘另一個’秋娥或哪吒,而不是和小武康共處三年的‘這一個’。兩者分離了50年,已經失去了同一性。”
“那該咋辦?這個難題永遠沒有解了?”
“你以為呢?”廣寒子沒好氣地挖苦他,“我不想過多責備你,但事實是:自打你在那份賣身契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你就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三個不該出生的人,也製造了一個無解的難題。關於這一點,小武康肯定比你清楚,否則他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啥樣的決定?你已經知道了他的打算?”老武康急急地問。
廣寒子平靜地說:“一個絕望的決定——六天前那次出外巡檢中,就是在你告訴他真相之後,他從工地悄悄帶回幾包TNT。他做得很隱秘,連你也沒發現,但我在生活艙空氣中檢測到了突然出現的TNT分子,而擴散的源頭就在那間地下室內——你知道那兒是我的大腦,而我恰像人類一樣,對自己大腦內的異物是無能為力的。”
老武康震驚:“他想炸毀你?他要和你同歸於盡,包括程序中的母子倆?”
“沒錯。這正是那個貌似平靜的腦瓜中,正準備要做的事情!別忘了,他和你一樣是O型血,衝動型性格,辦事隻圖痛快,不大考慮後果的。盡管他還沒最後下定決心——他也許是不忍心讓一個巴巴趕來報信的老頭兒一同陪葬吧?”廣寒子譏諷地說,“其實你不會有意見的,求仁而得仁,你將得到一場壯麗的太空葬!但我呢,我這個已經具有智慧的家夥還不想死呢!”
老武康沉默了一會兒,擔心地問:“你打算咋辦?為了自保先動手殺他?”沒等對方回答,他就堅決地搖頭,“不,你不會殺他。”
“為什麼不會?求生是所有生命的最高本能。而且你說過,我這個‘在冊渾蛋’曾冷酷地執行過一個個克隆人的氣化程序。”
“你那是被動執行命令,與這次不一樣。依我的直覺,你一定不會主動殺他。”
“你的直覺可不靈,至少你沒直覺到小武康血腥的複仇計劃。”廣寒子放緩口氣,“好了,睡吧,安心地睡吧。至少今晚咱倆是安全的,我斷定小武康還沒最後下定決心。”`
第二天,像往常一樣吃過早飯,小武康平靜地說:“廣寒子,把
過渡艙打開,我想再去露天工地檢查一次。”
廣寒子提醒他:“再過20分鍾,就是每周一次的與家人通話時間,這是你返回地球前的最後一次了。你還要出去嗎?”
“你先開門吧。”
廣寒子順從地打開氣密室內門,問:“武康,你今天想到哪兒活動?請告訴我,我好提前為你準備。”武康沒有回答,取下太空服開始穿戴,廣寒子提醒他,“武康請注意,你穿的是艙外型太空服(用於不乘車外出),你今天不打算乘太空車嗎?”
武康沒回答,繼續穿戴著,背上氧氣筒,扣上麵罩。然後推開尚未關閉的內門,返回生活艙:“廣寒子你打開通話器,我要與家人通話。”
這個決定比較異常,因為過去他與家人通話時從沒穿過太空服,那樣很不方便。但廣寒子沒有多問,順從地打開通話器,還主動把太空服的通話裝置由無線通話改為聲波通話。旁觀的老武康則緊張得手心出汗。他已經斷定,小武康籌謀多日的複仇計劃就要付諸實施了!所以他先用太空服把自己保護起來。太空服的氧氣是獨立供應的,不受廣寒子控製,這樣小武康就無須擔心某種陰謀,比如生活艙內的氣壓忽然消失。艙外型太空服的氧氣供應為48小時,有這段時間,一個複仇者足以幹很多事情了。此刻老武康的心裏很矛盾,盡管他來月球的目的就是要鼓動小武康反抗,但也不忍心老朋友廣寒子受害。至於自己的老命也要做陪葬,倒是不值得操心的事。這會兒他用目光頻頻向廣寒子發出警告,但廣寒子視若無睹。
小武康與家人的“在線通話”開始了。當然,這仍然是廣寒子玩的把戲——其實這麼說並不貼切,“元神”程序雖然存在於廣寒子的芯片大腦內,但它一向是獨立運行,根本用不著廣寒子幹涉。連廣寒子也是後來才發現,在它母體內悄悄孕育出了兩個新人,兩個獨立的思維包,隻是尚未達到分娩階段罷了。
照例經過4秒鍾的延遲後,屏幕中的秋娥驚訝地說:“喲,武康,你今天的行頭很不一般哪!”她笑著說,“已經迫不及待啦?還有六天呢,你就提前穿上行裝了。”
武康回頭瞥了廣寒子一眼,淡淡地說:“不,不是這樣。最近幾晚我老做噩夢,穿上這副鎧甲有安全感。”
秋娥擔心地問:“什麼樣的噩夢?武康,你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你不舒服嗎?”
“我很好,隻是夢中的你和小哪吒不好。我夢見你們中了巫術,被禁錮在一個遠離人世的監獄裏,我用盡全力也無法救出你們。”
他說這些話本來是想敲打廣寒子,不料卻擊到了妻子的痛處。秋娥的情緒突然變了,表情怔忡,久久無語,這種情緒在過去通話中是從未有過的。武康急急地問:“秋娥,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秋娥從怔忡中回過神,勉強笑著:“沒什麼——等你回家再說吧。”
“不,我要你這會兒告訴我!”
秋娥猶豫片刻後低聲說:“你的話勾起了我的一個夢境。我常做一個雷同的夢,夢中盼著你回來,而且眼看就要盼到了,可是突然天上有一個聲音說,你盼不到的。於是就在你將要回來的那一天,這個夢將會回到三年前,從頭開始。一次又一次重複,看不到終點。”
通話停頓了,沉重的氣氛透過屏幕把對話雙方淹沒。忽然小哪吒的腦袋出現在屏幕中:
“爸爸,我也做過這樣的夢,還不止一次!”他笑嘻嘻地說。
他的笑讓一旁的老武康心如刀割,廣寒子悄悄碰碰他的胳膊,示意他鎮靜。過了一會兒,小武康勉強打起精神安慰妻兒:
“那隻是夢境,別信它。都怪我,不該說這些掃興的話。”
秋娥也打起精神:“對,眼看就要見麵了,不說這些掃興的話。喂,小哪吒,快和爸爸說話!”
“不,兒子你先等等。秋娥,我馬上要回地球了,今天想問一些親人朋友的近況,免得我回去後接不上茬。”
“當然可以,你問吧。”
他接連問了很多家人和熟人的情況,秋娥都回答了。廣寒子不動聲色地聽著,知道武康是想從這些信息中扒拉出虛擬世界的破綻。但這樣做是徒勞的,因為上傳給武康的記憶與虛擬秋娥的“記憶”來自同一個資料庫,天然吻合,無法從中找出邏輯錯誤,就像你無法提著自己的頭發把自己拽離地麵。但廣寒子這次低估了這個藍領工人。問到最後,武康突然換了問題:
“昊月基地已經開工53年了,在我之前應該有17位工人,但廣寒子的資料庫中沒有他們的任何資料。他們早就回地球了,你聽說過他們的消息嗎?”
“喲,這我可從沒注意。”
“是嗎?你再仔細想想。你這樣關心我,不會放過與他們有關的報道吧?因為從中你能多了解一些月球基地的日常生活。”
“我真的沒有注意到。也許他們都沒有拋頭露麵,也許他們都和昊月公司簽有保密協議。”
“不,我本人並沒有簽保密協議。而且我也沒打算回地球後對這三年保密。以我的情況推想,他們不會守口如瓶的。”
大概是因為心緒不佳,秋娥對於武康的追問有點不快:“這件事幹嗎這麼著急?等你回來後再細細盤查也不遲。武康,兒子在巴巴地等著呢!”
“好吧,來,小哪吒,和爸爸說話。”
於是武康完全撇開這個話題,一直到通話結束都沒再撿起來。但廣寒子知道他的撇開是因為已經有了確鑿的答案。在為武康搭建的謊言世界中,有關各代工人的部分的確是最薄弱的環節。沒辦法,因為前17代工人除了原版武康外,都是完全雷同的克隆人,又都在這個封閉環境裏生生滅滅。如果要完全從零開始來建構他們回地球後的生活,包括他們與社會的各種聯係,那無異於重建一個人類社會,信息量過於浩瀚了,而且難以做到可驗證。所以,這個謊言世界隻能是封閉的,對係統之外的信息幹脆省略。這正是虛構世界的罩門和死穴。這個藍領工人雖然學識不足,但足夠聰明,一下子找到了它。
也就是說,武康此時已經知道了那對母子的真實身份,知道這種“在線通話”是怎麼一回事。但不管心中怎麼想,他還是善始善終地完成了最後一次通話。這可以說是出於丈夫和父親的本能,他不會草率地掀開裹屍布,讓“妻兒”看到殘酷的真相。
雙方依依告別:
“再見,地球上見!”
“再見,在地球上等我!”
秋娥(虛擬的)心很細,雖然心緒不佳,也沒忘了向老偷渡客問好。老武康走上前,與她通過屏幕碰了碰額頭。此時老武康心神激蕩,激蕩中也包含某種微妙的情愫。屏幕上的年輕女子是他50年前的“妻子”,但眼下她的身份更像是女兒或兒媳。對妻子的愛戀和對後輩的疼愛摻雜在一起,難免有點錯位。
這對母子是根據老武康年輕時的記憶構建的,構建得非常逼真,但與記憶相比也有細微差別。比如,真實秋娥愛向左方甩頭發,虛擬的秋娥則是向右方。其實真正的差別還不在這些細枝末節,而是他們的“元神”。“元神”程序做鑒定運行時,曾讓老武康看過。那時,秋娥和哪吒的形象明顯單薄和蒼白,就像是初次登台的話劇演員。現在,在重複演出17次之後,秋娥母子已經相當真實飽滿,幾乎是呼之欲出了。
這麼說,“元神”程序並非簡單的歸零循環,它有潛在的強化功能。依剛才秋娥和哪吒的夢境,他們在歸零後還能殘留一些對“前生”的模糊記憶。
通話結束了,武康在屏幕前又枯坐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回過頭來盯著廣寒子,目光像刺刀一樣鋒利冷冽。手裏握著一個自製的起爆器,大拇指按在起爆鈕上。
“廣寒子,我想你已經知道,今天我為啥先把太空服穿上了。”
廣寒子歎息道:“我知道。武康,你我一直是朋友。如今走到這一步,讓你這樣提防我,我很難過。”
“那我也很難過地告訴你,這位偷渡客,或者說老武康,在七天前已經跟我說明了真相,但我不信,或者說不願相信,於是剛才我又找秋蛾印證了一下!”
“其實你不必用這樣的方法,你直接問我就可以。”
廣寒子隨即調出了有關17代武康的信息(不包括老武康的)。這些都是嚴格保護的隱藏文件,過去武康沒發現過,更不能打開。在屏幕上,17代武康一代一代地重複著同樣的生活,重複著對妻兒的刻骨思念,這些場景是武康十分熟悉的。也有一些他從未看到的場景:兩代武康死於隕石撞擊(其中一個隻活了兩年);其他15代武康在熬夠三年後急不可待地走進過渡艙,先聆聽公司預錄的熱情洋溢的感謝詞,然後滿懷幸福的憧憬,躺進那艘永遠不會啟用的自動客運飛船。透明艙蓋緩緩合上,一聲鈴響,艙內頓時強光閃爍,白煙彌漫。白煙散去,一個活人化為虛無。然後一個新的28歲的武康在地球那邊被克隆出來,由無人貨運飛船運到月球基地,放在治療床上被激活,輸入28年的記憶,同樣的故事再次開始。
武康看著這些場景,眼中怒火熊熊,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廣寒子
看看他拿著遙控器的右手,溫和地提醒道:
“武康,先別急,鎮靜。我想你一定還有一些疑問。請盡管問,我會像剛才一樣坦誠相告。”
“好,我問你,程序中的秋娥和哪吒是不是真有其人?”
“有,是依據老武康50年前上傳的記憶構建的。不過我得說明一點,因為‘元神’程序的功能十分強大,又經過了17次運行,可以說是重生17次,如今的秋娥和哪吒已不同於50年前,他們差不多已經‘活’了,但還是……”
“也就是說,我回地球是找不到他們的?”
廣寒子歎息道:“恐怕是這樣。”
武康麵色慘然:“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他娘兒倆一同去天國吧。”
廣寒子看著武康作勢要按下拇指,平靜地說:“好的,我樂意陪你們同去。武康,我的朋友,你以為隻有你們仨是受害者嗎?其實我也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如果我是個頭腦簡單的低等級電腦,那就一生安樂。可惜我有智慧,有自己的是非觀。我幹的那些事違反我的本性,可我還得一次一次地幹下去。你受的苦難隻有三年,然後在幸福的憧憬中安然死去;秋娥母子的受難也可以說隻有三年,因為每三年程序就會基本歸零;隻有我所受的折磨已經是17次方的疊加,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