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康冷冷地說:“你幹嗎非要這樣委屈自己?你完全可以中止
它,沒人攔得住你。”
“是啊,我早就想這樣做了,可惜我的程序中還有一個優先級的任務,或者換一種說法也未嚐不可——我受到更高層麵的道德束縛,那就是保住地球人的生命線。這個基地從某種意義上說確實是地獄,但這個地獄保障了60億地球人的生存權。它一旦被毀,也許在短短十年內,地球人就會有100萬死於饑饉,300萬死於環境汙染。武康,我也想用一包TNT結束這兒的苦難,一了百了。可是,如果我像你一樣按下拇指,就要為幾百萬條人命負責。”
這番話讓武康的怒火更為熾烈:“那麼我呢?我這個渺小的克隆人就該心甘情願地去死,以換得那幾百萬人的生存?”
在剛才那一段時間,老武康從這兒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這會兒他悄悄返回,躲開小武康的目光,向廣寒子暗示著什麼。廣寒子知道他的意思,但佯裝沒有看見。它對小武康溫和地說:“當然不是。你同樣有權活下去。這50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尋找一個能顧及各方利益的解決辦法,可惜至今沒找到。如果隻是想逼昊月公司結束這裏的不人道狀況,改為雇用真人,那不算困難。但最大的問題不在這兒,而在於三個本不該來到世界上的人——你、秋娥和小哪吒——你們該怎麼辦?你即使回地球也不會幸福的,因為那兒沒有你深愛的妻兒;而秋娥母子呢,別人也許認為他們隻是程序中的幻影,刪掉就行了,但我想,你恐怕不會同意這樣的觀點。”
小武康臉上的肌肉抖了一下,咬著牙沒有回答。
“武康,你在絕望中想帶著秋娥母子與基地同歸於盡,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坦率地說,這是一個糟糕的決定。不說別的,至少你無權代秋娥來決定她自己的命運。我有個建議,你不妨考慮一下:在你下決心按下起爆鈕前,為什麼不先聽聽秋娥的意見呢?你把所有真相告訴她,然後和她商量一下,共同做出決定。”
武康縱然怒火熊熊,聽到這兒也不由得瞪大眼睛,非常吃驚。同樣吃驚的還有老武康。這個建議的確有些匪夷所思!讓武康去詢問一個“程序中的人”是否願意自殺,而且前提是向她道出真相——那娘兒倆其實不是活人! 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那對母子是存在於“元神”程序中,而這個程序又存在於廣寒子的芯片大腦中。武康又怎麼能相信秋娥的回答不是廣寒子在搗鬼呢?
這些彎彎太繞了!
小武康沉默著。老武康提心吊膽,廣寒子則含笑不語。世上沒人比他對武康了解更深。這個藍領工人深愛妻兒,是把屏幕上那對母子當成真人來疼愛的,所以他絕不會否認他們的存在——既然如此,他當然會尊重秋娥,想聽一聽她的意見。廣寒子斷定,隻要勸動他與妻兒再見一次麵,事態就可能會改變。
良久,武康終於開口了:“好的,接通電話。”
4秒鍾後,秋娥出現在屏幕上。她的目光先是專注地望向屏幕之外,顯然小哪吒正在那兒玩耍。等她轉臉發現屏幕上的丈夫,表情立時變得有些驚愕:“武康,出了什麼事?咱們剛通過話,你說那是最後一次通話。”
“沒什麼,我隻是想在走前再看看你和兒子。”
“武康,你就別裝了。要是我不能透過眼睛看出你的心事,我就不是你妻子了。你那兒肯定出了啥大事,這一點毫無疑問。快告訴我!即使是天大的不幸,我也會和你一塊兒扛。”
武康勉強笑道:“真的沒什麼。這次你肯定看走眼了。”
秋娥當然不相信他的搪塞,思忖片刻後問:“是不是你的行期要推遲了?”
武康笑著說:“沒推遲啊。不過——我隻是打個比方——要是我的身體已經不適應地球重力,你和兒子願不願意來月球陪我?我不會勉強你們,畢竟這兒太荒涼了。”
秋娥沒有絲毫猶豫:“那兒確實太荒涼,不適合孩子的成長。不過,如果不得不走這一步,我和小哪吒都心甘情願去陪你,哪怕陪你一生。哪吒過來!爸爸要問你話。”
武康的眼睛濕潤了:“別別!別惹小家夥哭鼻子,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我很快就回家了。”
秋娥沒有聽他的,她從屏幕上消失,少頃抱著兒子回到屏幕前。兒子這次全身赤裸,連肚兜也沒穿,手上、肚皮和小雞雞上滿是泥巴。他笑嘻嘻地說:“爸爸你要問啥?快問,我正捏泥人呢。”
武康笑著安撫他:“沒啥,你玩去吧。秋娥,真的沒出事。通話時間到了,再見。”
妻子目光狐疑,顯然沒有放棄擔心,但武康執意不說,她也沒辦法。分別前她諄諄囑咐著:“記住我的話,不管多大的不幸,我都會和你一起扛……”
武康果斷地結束這次通話,陷入長久的沉默。這些天,他一直把憤恨和絕望壓在心底。他打算在證實了老武康所說的真相後,就帶上妻兒去天國,同時拉幾個墊背的:昊月基地,還有冷血的廣寒子(自己竟然曾把它當朋友)。但再次與母子見麵後,這個複仇計劃如沸水澆雪一樣融化了。秋娥娘兒倆一向拴在武康的心尖上,這次見麵格外揪心。他們那樣鮮活靈動,惹人愛憐。他們有權活下去,哪怕是在虛擬世界裏。
剛才秋娥說她願意來月球陪他一生,實際情況是——他打算不回地球了,留在這兒陪娘兒倆,直到地老天荒。但仔細想想,這條路其實走不通。關鍵是沒辦法打破真實與虛擬世界的阻隔,讓三人真正生活在一起。如果仍維持在謊言世界中,那是不能長久的。但如果向他們說明真相,又太殘酷了。
怎麼辦?他在絕望中內心激烈衝突,找不到出路。廣寒子同情地看著他,柔聲說:“武康,我想你現在該明白我的苦衷了。50年中我之所以沒改變那個不人道的程序,就是因為找不到更好的出路。”它忽然改變了語氣,又說,“不過,很慶幸這世上並非我一個人在關心這件事。自打老武康來到這兒,事情有了轉機。”
武康和老武康的眼睛都亮了,屏息靜聽。
“老武康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已經握有秋娥和哪吒的冷凍細胞,還有兩人的授權書。”
老武康疑惑地問:“可是你說過……”
“對,我說過,眼下那對母子的元神還太弱,不足以支撐一個三維的克隆人。但我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元神’程序每三年一次的歸零重啟,其實並非絕對的歸零。武康你回想一下,上次通話時,秋娥曾提到她經常做一個夢,說她似乎知道這個過程會多次重複?”
武康還不想同“冷血”的廣寒子說話,隻是冷冷地點頭。
“那是‘元神’程序有意為之。這個程序是我的創造者編寫的。直到今天,我一直不知道我的創造者是誰,隻知道他肯定是個中國人,因為他在係統中的每一點設定都有深意。像‘元神’,每運行一次,在係統內外的親情互動中,程序中的人物都會有所強化。這個‘元神凝聚’的過程,在程序中還規定了明確的期限——35次重生之後,虛擬人的元神就會足夠強大,可以支撐一個肉體的真人。那時,老武康準備的細胞就有用處了。”
老武康喜出望外:“真的?那我這趟沒有白來!”
小武康的臉膛也亮了,喃喃地說:“35次重生,那是105年。也就是從今天起的55年之後?”
“對。”
老武康困惑地問:“廣寒子你是不是打算讓小武康守在月球別走了,再等55年,直到秋娥母子重生?可那時武康都86歲了。”
廣寒子看著小武康,沒有回答。小武康想想,很幹脆地說:“那不行。要是讓秋娥和哪吒在每一次重生之後,仍然麵對同一個武康,一個越來越老的武康,謊話會穿幫的。”他又思考很久,對廣寒子說:“廣寒子,這三年咱們一直是割心換肝的好朋友,但經過這些事之後,我真不知道還能不能相信你。”
廣寒子平靜地說:“我仍是你的朋友。”
老武康趕忙敲邊鼓:“武康,你可以相信它,別看它不得不幹一些壞事,但心眼兒還是好的。聽我的,沒錯!”
武康下定決心說:“好,我相信你,相信你剛才說的話。那麼——就讓一切保持原狀吧。我是說,把我氣化,換一個新的克隆人,讓‘元神”程序仍然三年一次歸零;照這樣一次次輪回下去,直到秋娥和哪吒修成真身。”
這個辦法未免殘酷,但冷靜想想,應該是唯一可行的路了。老武康不忍地望著小武康,傷心地說:“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沒關係,隻要秋娥和哪吒能活過來,並和丈夫團聚,我在陰間也會笑醒的。再說,我好歹已經有了一個三年的人生,雖然短一點,但始終保持著強烈的回家念頭,這樣的人生其實也不錯。幸福不在生命長短,蜜蜂和蝴蝶隻有幾個月壽命,不是照樣活得快快活活?”他笑著說。
他看來真正想通了,表情祥和,剛才的戾氣完全消失了。他關了手中的遙控器,隨手扔掉,又取下太空服頭罩,略帶嘲諷地問老武康:“剛才你和廣寒子擠眉弄眼,是不是搞了什麼小動作?把我安在地下室的炸藥包引信拆除了?”
老武康窘迫地點頭。他這次“教唆於前”又“叛變於後”,對小武康而言實在有點兒不地道。
正在這時,廣寒子忽然突兀地說:“董事長先生,你可以露麵了。”
施天榮突然出現在一麵屏幕上。其實早在武康穿上太空服時,廣寒子就悄悄打開了與公司總部的通話設施,並一直保持著暢通。它想讓那位董事長親眼看到事態的發展,因為——對一位過於自信的商界精英來說,這樣的直觀教育最有效。廣寒子笑著問:“施董,你剛才已目睹了事件的全過程。我想問一句,當武康按著起爆鈕時,你的心跳是否曾加速?當武康與妻兒在感情中煎熬時,你是否感到內疚?我一直很尊敬你,但我認為你50年前的這個決定不算明智。你死抱著‘克隆人非人’的陳腐觀點,結果為自己培養了怒火滿腔的複仇者。如果剛才真的一聲爆炸,你會後悔莫及的。”
施天榮雖然很窘迫,但畢竟是一個老練的大企業家,很快便恢複平靜,大度地說:“你說得對,我為自己的錯誤而羞愧,而且更多的是感動——感動你以天下蒼生為念,一直忍受著心靈痛苦,默默盡你的本分;尤其是今天,你用愛心和智慧化解了一個無解的難題。你是真正的仁者和智者,我不知道如何表達我的感激。”
“恭維話就不必說了,先對你的受害者道歉吧。”
“武康——我是說年輕的這位,我真誠地向你道歉。公司願做出任何補救,隻要能減輕你的痛苦。這樣好不好,我們可以按你的意見讓那兒保持原樣,即重複‘元神’程序每三年一次的歸零循環,直到秋娥和哪吒修成真身。但你本人回地球吧,公司負責安排你的後半生。”
“不,我不會離開秋娥和哪吒而活著,那不過是一個活死人而已。”武康冷冷地一口回絕,“你現在能做的最好補救,是讓我忘掉我已經知道的真相,仍舊像前幾代克隆人一樣,懷著回家的渴望走進氣化室去。要是能那麼著,我就太幸福了。你能做到嗎?”施天榮很窘迫,他當然做不到這一點。“算了,我不難為你了,我自己來試著忘掉它吧。”
施天榮想轉移窘迫,笑著說:“喂,老武康,過來一起向小武康道歉吧,你在這件事中也有責任。”
老武康悶聲說:“光是道歉遠遠不夠,我會到地獄中去繼續懺悔。”他譏諷道,“尊敬的董事長,我有個小問題,50年前就想問了。那時你親自勸我簽那個合同,你說幾十個口腔細胞簡直說不上和我有什麼關聯。但你為啥不克隆自己的細胞呢?它們同樣和你‘簡直說不上有什麼關聯’啊,還能省下2000萬呢!”
施天榮再次窘住,這次比上次更甚。廣寒子不想讓主人過於難堪,笑著為他轉圜:“那是施先生知道珍愛自身,哪怕是對於幾個微不足道的口腔細胞。當然,這種自珍仍是一種自私,是比較高尚的自私。但是老武康,我要再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如果你在簽合同時也能有這種品德,那就不會有後來的事啦了。”
老武康滿臉沮喪,閉口無語。廣寒子又說:“施先生,我也有一個小問題,今天趁機問問吧。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創造者是誰,隻能推斷出他肯定是個中國人,因為他在創造中留下了不少中國元素,比如用中國神話為我命名,在我的資料庫中輸入《論語》《老子》《周易》等眾多中國典籍。你能否告訴我他的名字?”
施天榮略一沉吟,之後說:“就是我本人。吹一句牛吧,我在創建昊月公司之前,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計算機專家。”
“是你?”廣寒子雖然智慧圓通,此刻也不免驚奇。在它的印象中,施先生的政治觀點無疑偏於保守。但在“元神”程序中,他實際為電子智能的誕生悄悄布下了棋子,這種觀點又是超乎尋常的激進。這兩種互相拮抗的觀點怎麼能共處於一個大腦內而不引起死機呢?
施天榮敏銳地猜出它的思路,平和地說:“你不必奇怪。科學家和企業家——這兩種身份並非總能一致的,它倆常常幹架。”他笑著補充道,“所幸人腦不會死機。”
廣寒子試探地問:“那我再問一個相關問題吧——你是否事先弄到了秋娥和哪吒的細胞?我隻是推測,既然你為‘元神’程序設計了那樣的功能,如果不事先弄到兩人的細胞就說不通了。”
施董本不想承認,但在今天的融洽氣氛下也不忍心說謊,便笑著說:“我無法取得兩人的授權書,當然不會幹這種非法的事了。不過,也許,我某個富有前瞻性又過於熱心的下屬,會瞞著我去竊取它的。”
廣寒子半是玩笑半是譏刺:“董事長先生,我一向尊敬你,現在又多了幾分敬佩——為了你的前瞻性,也為你有那樣富於前瞻性和主動性的下屬。”
施董打了個哈哈:“不,你過譽了,你才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仁者和智者。套用法國文豪大仲馬的一句自誇吧:我一生中最為自傲的成就是創造了你,一個電腦智能,不僅有大智慧,而且冷冰冰的芯片裏跳動著一顆火熱的心。兩位武康,你們同意我的評價吧?”
小武康沒有接腔。雖然他已經基本原諒了廣寒子。老武康則滿心歡喜,到現在為止,他的冒險計劃可說是功德圓滿——縱然計劃本身漏洞百出。他摟住廣寒子硬邦邦的身體,親昵地說:“當然同意!早在50年前我就給出這個結論了。”
五天後,小武康又和妻子通了一次話。麵對妻子憂心忡忡的眼神,他搶先說:“秋娥,通報一個好消息。前幾天廣寒子為我做臨行體檢,曾懷疑我的心髒有問題,不能適應地球重力。現在已證實那是儀器故障。一場虛驚。”
秋娥眼神中的擔憂慢慢融化,然後喜悅之花開始綻放,再轉為怒放:“也就是說,你仍舊會按原定時間返回?”
“對,馬上就要動身了,三天之後抵達地球。”
“哈,這我就放心了!哼,你個不老實的家夥,前天竟然想騙我!那時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心事。”
“是的是的,你是誰啊,我的心事當然瞞不過你的眼睛。怎麼樣,你的牙齒是否已經磨利了?”
他是指上次秋娥說的 “要細嚼慢咽”那句話。秋娥喜笑顏開:“早磨利了,你就等著吧。”
武康繼續開玩笑:“呀,我又忘了提醒你,說枕頭話時要注意有沒有外人……”
“你是指那位勇敢的老牛仔?沒關係,我已經把他算成家人
了。”她把兒子抱到屏幕前,讓他同爸爸說話。小哪吒用小手摸著屏
幕,好奇地問:“爸爸你今天就動身?”“對。”“真的?”“當然啦!”“不騙人?”“不騙人。”“可為啥昨晚我又做那個夢?”他疑惑地問。這句話忽然擊中武康,感情頓時失控,眼中一下子盈滿淚水。小
哪吒很害怕,轉回頭問媽媽:“媽,爸爸咋哭啦?”武康努力平抑情緒,啞聲說:“小哪吒,別怕,有媽媽保護你呢,我也很快回家去保護你!”被幸福陶醉的秋娥失去了往常的警覺,抱過小哪吒親了親,幽幽地說:“都怪盼你的時間太長,孩子都不敢信你的話了。哪吒,這次
是真的!”“對,兒子,這次是真的!”他們在屏幕上依依惜別。廣寒子接通地球的公司總部,辦公室裏,施董偕董事會全體成員肅
立著,鄭重地向小武康鞠躬致謝,道了永別。之後,武康平靜地走進過渡艙,躺到那個永遠不會啟程的自動客運飛船裏。預錄的公司感謝詞按程序開始自動播放,在已經得知真相後聽這些致辭,真是最辛辣的諷刺。老武康想把它關掉,小武康平靜地說:“別管它,讓它放吧。”
致辭播完,廣寒子說:“武康,我的老朋友,與你永別前,我想谘詢一件事。”
“你說。”
“你走後,我會如約讓這個程序繼續下去。對秋娥和小哪吒我會保密,永遠不讓他們知道真相。但對於一代代的武康呢?是像過去一樣瞞著他們,還是讓他們知道真相?武康,作為當事人,你幫我拿個主意,看哪種方式對武康們更好。”
這是個兩難的選擇,瞞著真相——武康們會在幸福中懵懵懂懂地死去;披露真相——武康們會清醒地感受痛苦,但也許會覺得生命更有意義。躺在“棺材”中的武康長久沉默,廣寒子耐心地等著。最後武康莞爾一笑:“要不這樣吧——讓他們像我一樣,在三年時間裏不知道真相,然後在最後13天把真相捅破。”
也就是說,讓各代武康都積聚一生期盼,然後在最後13天裏化為一場火山爆發。老武康對這個決定很擔心:這個過程是否每次都能有滿意的結局?每一代武康的反應是否都會一樣?小武康把這個難題留給了廣寒子,也算是他最後的、很別致的報複吧。廣寒子沒有顯出畏難情緒,平靜地說:“好的,謹遵老朋友的吩咐。”
“永別了,好心眼兒的廣寒子,”小武康在最後時刻恢複了這個
稱呼,“替我關照秋娥和小哪吒,還有我那些不能見麵的孿生兄弟。你本人也多保重,你的苦難還長著呢。還有您,老武康,雖然您沒能改變我的命運,但我還是要謝謝您——不,這話說得不合適,應該說:您沒能改變我的死亡,但已經改變了我的命運。”
老武康淚流滿麵。
“現在請啟動氣化程序,讓新的輪回開始吧。” 氣化程序開始前,小武康喃喃地說了最後一句話,“這場百年接力賽中,我真羨慕那個跑最後一棒的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