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鬆要和朝比奈早櫻成親的消息如長了翅膀般傳遍了三河國,人們的反應呈現出兩個極端,一向宗信眾和石川半三郎、荒川義廣等親信很是為他高興,大肆慶祝並送上了豐厚的賀禮;另一幫人則是跟他有仇的各派僧人和鬆平家臣,個個大罵他是鑽營的鼠輩,攀附朝比奈家,更有罵朝比奈泰朝瞎眼了才把妹妹嫁給他。
早在幾天之前,鬆平家康就獲得了確切的消息,相比於手下家臣的群情激憤,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對此事並未過多的關注,既然市鬆非要把和朝比奈家綁在一起,那早晚有一天會隨著今川家這艘破船一起沉底。
他更為關注下間賴照的舉動,這個家夥雖然窩在勝發寺沒怎麼動彈,卻和櫻井、大草兩家偷偷來往,總給他一種毒蛇在伺機出動的感覺。
必須防患於未然才好,他歎了口氣,從書房裏那一堆案卷後起身,慢慢踱著步子沿著卵石鋪就的小徑來到後宅。
夫人瀨名姬的房前種了不少鮮花,花期已過,尚殘留著一些晚開的花朵,恰如此地主人的寫照。
瀨名姬是今川家臣關口氏廣的女兒,當年被她舅父今川義元收為義女,嫁給了在駿府作人質的家康,並育有長子信康和長女龜姬。鬆平家脫離今川自立以後,她和一對兒女在被扣在駿府當了兩年人質才被家康設法救回。
就是從那時起,原本關係尚可的夫妻之間就如同一碗溫吞的白開水沒了熱乎氣兒。這兩年家康又添了好幾個姬妾,來她這邊的次數屈指可數,讓她心裏十分委屈。
“父親大人,父親大人,看看我編的竹馬。”長子信康見到家康來到,高興地張著手臂紮進他的懷裏。信康今年才七歲,長的不像家康小時那樣粗壯敦實,而是像瀨名姬一般白皙斯文。
家康一改平日嚴肅深沉的表情,將兒子高高舉起,轉了兩圈才放下,滿臉是為人父親那種慈祥的微笑:“哈哈,我們的信康還真有幾分武士的風範哩,快快長大,明年生日時父親送給你一匹小馬!”
“謝謝父親大人!我去玩了。”信康高興地攥著小拳頭歡呼一聲,用雙腿把竹馬一夾,樂嗬嗬地跑遠了。
“館主大人,您過來啦!”精心打扮過的瀨名姬扶著拉門,臉上帶著驚喜,雖然對受到冷落不滿,但無論如何,今天家康能過來她還是很高興。
家康臉上的微笑淡去,脫鞋走進房間,她膝行兩步過來抓住家康的手,眼睛裏滿是溫潤的情意:“我這裏有新買的上等茶葉,泡一壺您嚐嚐吧?”
“不必了!”家康語氣平靜,仿佛不帶一絲感情,因為不想讓她太難堪,就沒推開她的手,“我過來是有話要告訴你。”
瀨名姬臉上笑容一滯,失望地坐了下來,雙眼低垂地盯著家康外袍胸前的紋飾。
她其實還不到三十歲,加上平日養尊處優,保養得宜,看上去還是很年輕,當然在這時代主流眼光看來,她已經是個老女人了。
“我準備把龜姬的婚事訂下來,把她嫁給大草鬆平昌久的獨子鬆平善四郎三光。”
龜姬是他們的長女,今年不過才五歲,而善四郎已經是十來歲的少年。瀨名姬眼中閃過一抹憂傷,低垂著頭沒有作聲,她知道家康並不是來跟她商量的,隻是來通知一下他的決定。
自從鬆平家和今川家反目,又和織田家結盟後,瀨名姬和以她為首的親今川勢力就不斷受到打壓,早就被邊緣化了。
開始時她尚且勉力維持著昔日的高傲,不屑於和那些出身低下的侍妾們爭**,可慢慢發現這樣下去隻會讓家康離自己越來越遠。
嬌生慣養,生性高傲的她在體察人心這方麵實在是太遲鈍了,等她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成了城主府中的一件擺設,就如同那些佛堂裏的木像一般。
她輕柔地用白皙的手指摩挲著家康手心因常年握刀磨起的老繭,慢慢地湊上前來,眼眸中流露出水一般地波光。她喃喃地說道:“館主大人,今天留在這裏好不好。”
看著她那有點笨拙的獻媚,家康的心也柔軟了一些,他是個念舊情的人。女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傳過來,是那種熱乎乎的麝香味,讓他想起了當年在駿河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