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銘
男的叫胡長鎖,女的叫李鳳芝。胡長鎖和李鳳芝是夫妻。胡長鎖今年三十三歲,虛歲。胡長鎖生日小,冬曆月十四的生日,按照城裏人的算法是三十一歲。城裏人算的是周歲,這讓胡長鎖剛出來的時候很不習慣,跟人家盤論歲數就往往搞混湯了。胡長鎖這幾年掙了點小錢,所以慢慢就順過架來了,旗幟鮮明的要和城市接軌。誰問他歲數,拒絕再說虛歲。讓同村的人聽了,感到很別扭有點忘本的意思,於是就揭胡長鎖的短:你不三十三了嗎?屬耗子的?跟東村的骨頭腳前腳後生的。胡長鎖懶得和他們辯論,仍然堅持自己的周歲。鄉親們就在背後議論:不得了,長鎖有錢了,歲數都敢不經公安局私自縮水了。
李鳳芝比胡長鎖小一歲,虛歲三十二,周歲三十一。李鳳芝生日是農曆五月初五的,算周歲的時候往下縮一歲。兩口子沒事掰扯過,如果按周歲算,胡長鎖得管李鳳芝叫大姐呢。胡長鎖屬耗子,李鳳芝屬牛,這讓李鳳芝感到很甜蜜。算卦的說了,耗子配牛是上等婚姻。滑稽的是,正如他們的屬相,夫妻二人的塊頭也很鮮明。胡長鎖細高條的個,像地裏代號“五七一”高粱。身體瘦得有點慘不忍睹,脫了上衣就露出兩扇上等的精排。而李鳳芝比奶牛還富態,喝涼水都颼颼長膘。李鳳芝為自己的一身肥肉自豪過,胖在李鳳芝的眼裏是啥?是福。李鳳芝樂意胖,樂意看著自己渾身滋滋長秤。李鳳芝的胖挺那個的,屬於局部地區偏胖的那種。這麼比喻一下吧,李鳳芝這二年隻胖上半身,下麵那腿還是那麼細。從臀部往上過於膨大,而臀部以下沒見長多少肉。李鳳芝冷不丁往起一站,活像從地裏拔起根上粗小細的蘿卜。李鳳芝好美,給頭發 [火局]了油,像一堆蔫吧拉嘰的蘿卜纓子在腦袋頂上披散著。
李鳳芝前幾年沒和胡長鎖一起出來。後來胡長鎖有錢了,李鳳芝就把家裏的地給公公和婆婆種了。李鳳芝怕胡長鎖學壞,男人有錢就學壞,這樣的道理李鳳芝懂。李鳳芝就把胡長鎖看緊了。李鳳芝對兩口子之間的事很熱心,這讓胡長鎖有點招架不住,在外邊想那事的心思就少了,一心一意跟李鳳芝過日子。胡長鎖沒背著李鳳芝找小姐啥的,一是夫妻感情好,二是喜歡兒子。兒子鐮刀十五,胡長鎖虛歲十八抱兒子。都是虛歲十七歲的李鳳芝早熟,倆人在一起扭完秧歌的時候把胡長鎖的褲子扒了。李鳳芝一直不願意在外講的是她和胡長鎖未婚先孕的事,有時候說婚齡和孩子的歲數對不上位,結婚十四年,孩子十五,不好聽,總覺著是塊短。
兒子鐮刀隨他媽,就是一個蠻不講理的胖。說到胖,胡長鎖就納悶兒子的胖和李鳳芝的胖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兒子鐮刀的胖是可愛的胖,李鳳芝的胖幾乎覆蓋了胡長鎖,是那種重於泰山不可救藥的胖。胡長鎖曾經滿懷憧憬地為鐮刀想過,不能像自己一樣這麼混日子過了。看人家這些住高樓的城市人,活得那個滋潤就沒法說了。******客廳裏還有健身器,跑步鍛煉身體都不用出屋了。拉屎都要坐著拉,你看人家男人活得好受不好受。上班有人接,下班有人送,還一天八遍的喝。再看媳婦,要多俊有多俊,身段好,尤其是腰,那還叫腰嗎?細得像根蔥。鐮刀長大了就得這樣,住高樓,住幸福小區,喝洋酒,還有蔥細腰身的媳婦,不能像鐮刀他媽李鳳芝,不管該不該大都大,不管該不該粗都粗就不好了。胡長鎖通過找人,給鐮刀弄進城來上學。學費賊貴,李鳳芝嚇得縮脖,胡長鎖咬牙還是辦了進去。沒過半年,鐮刀就跟不上了。城裏的小學有英語,請的是外教。啼哩吐嚕的話鐮刀整不明白。胡長鎖不聽邪,去看了。回來跟李鳳芝說,是******沒法整,像放葡萄屁似的還是一外國老娘們,跟她說不出來裏表。我都聽不懂,鐮刀不報蒙才怪呢。李鳳芝說,反正咱鐮刀也不出國,咱老了還指著他呢。外國老打仗,讓本啥登把咱鐮刀給蹬了可就杆屁潮涼了,英語咱不學了還不行嗎。數學我會,我給鐮刀做重點指導。李鳳芝不久就醋性了,鐮刀的數學隻考了四十六分。李鳳芝去看望兒子,一進門就傻了,兒子的班級一百零四個孩子,比民工棚還擠。李鳳芝就納悶成天給城裏蓋樓,樓都讓誰住呢,那麼多孩子擠一個屋上課。鐮刀在一群城裏孩子裏伸不開腰,經常受欺負。老師也嫌鐮刀的成績不好,拖全班的後腿,訓斥鐮刀不當個豆。有啥活就喊胡鐮刀,胡鐮刀。胡你媽個腿,李鳳芝覺得兒子得爭一口氣,放學就對兒子一頓惡補。李鳳芝補著補著就罵了起來,先罵鐮刀太笨,腦袋像榆木疙瘩,後罵老師的題出得缺德。鐮刀最撓頭的就是倍數問題,說有公雞120隻,母雞是公雞的3倍,一共有多少隻雞?下個題還是公雞母雞,說有公雞120隻,是母雞的3倍,一共有多少隻雞?鐮刀開蒙,公雞母雞總整不對數。李鳳芝跟胡長鎖說,我看是老師成心難為咱鐮刀,要不為啥老拿公雞母雞說事。咱就是查好了公雞母雞的事,說不定他還會拿公驢母驢來整咱。要不,讓鐮刀回家念去吧。胡長鎖痛苦地思考一下,同意鐮刀衣錦還鄉。不過,李鳳芝還是慫恿鐮刀把經常欺負他的孩子報複了一下。鄉下來的孩子鐮刀,突然對幾個同學下手,打哭了三個孩子,然後跳牆逃跑再沒有了去向。班主任老師輾轉找到鐮刀家租住的房屋,早已經人去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