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萬年之中,玉宸站在高處俯瞰下界。透過層層煙雲霧繚,窺見三千世界中一切繁華。世人於熙攘中尋找一個立足之地,而他位於三十三天之上,至高無上的所在。
玉宸在無量池邊站了一會兒,透過水麵望見趴在多羅樹上的兩兩。
他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從多羅樹旁走過。忽然有顆石子砸進樹裏,他聽到兩兩“哎呀”一聲,從樹上掉下來。他伸手向後一劃,她便穩穩地落在地上。
兩兩站穩了腳跟,朝著那石子砸來的方向跑過去,過不多時,就聽到兩個動物互相打鬥發出的聲響。
他緩慢地走過去,兩個動物停止了撕扯。狐狸模樣變化成少年,蟒蛇模樣變化成少女,兩個人一臉無辜地望過來。
“師父,我們隻在練習……”
“師父,是她跑來打我!”
兩個人一起說話,說完互相瞪著對方,兩兩道:“是你先砸我的,惡人先告狀!”
風銜甩甩舌頭:“那是你做賊心虛,還賴我告師父。我砸你一點都不心虛。”
兩兩扭頭,便見師父隻是稍作停留,隨後就禦風前行道昆吾宮中去了。她道:“我現在要走了,不許跟著我。”
說完便禦風跟了上去。她是師父的跟屁蟲,一時一刻都要讓師父在她的視野裏,如若視野裏看不見了他,就好似日落之後,夜星之前,無邊的黑暗一樣。
玉宸對自己身後的小尾巴已經習慣,反倒有時察覺她不在時,頗有些不習慣,才會回頭去找尋找尋。但找尋到最後,她又總會出現,他便心安理得地繼續做自己的事。
可是有一天她忽然不見了。
玉宸掃視昆吾宮,皆沒有看見她的身影。掐指算去,才發覺她方才躺在無量池邊,打盹時從無量池底的通天洞掉了下去。
盡人皆知,昆吾山下妖獸死穀。玉宸心頭一沉,手中捏動穿身訣,向著妖獸死穀疾飛向下。望見她的身影,他催動靈氣加速,在她跌落之前將她抱住。
兩兩早已經閉上了眼睛。於她來說,這隻是一個打盹的時間,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捧著自己腰身氣喘籲籲的師父。
“師父……你怎麼了?”
玉宸沒有落地,直接抱著她飛了上去。等她雙腳落在昆吾宮裏時,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方才睡覺的時候就覺得腦袋後麵風勁太大,但是究竟為什麼,她就不清楚了。
玉宸裝作無事道:“沒什麼。”說罷便往自己的寢殿去。她在背後偷偷地跟上。但他的腳力太足,事情又繁忙,往往隨意在那裏看一張卷軸,一整個下午就過去了。兩兩站著趴在他窗戶邊上,很快就又打起了盹。
玉宸從房屋裏走出來,看她站著睡著,於是將她抱下來放在地上,給她身上遮一片巨大的多羅葉。等兩兩醒轉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從窗戶上給掉下來的。地上有片多羅葉,也不知是哪裏來的。
仙妖大戰鏖戰不休,眼見天界已然敗退,除了昆吾宮之地,已經無一地安全。血水吞天之景象蔓延六界,蒼生已無退路。玉宸一個人頂住白戟,與他鬥法三天三夜,仍要無休止地鬥下去。他的力量比以往更加強大,他明明就知道,隻有摩蘇羅的骨才有製約這不死之身的辦法,可他不願去傷害兩兩。
天昏地暗之際,鬼界地裂。白戟盜取鬼界鎮界法器冰魄劍,將地獄血水翻上地麵三尺。三尺血水足以吞滅所到之處所有生靈,萬千群鬼順著地裂和血水從地獄湧出,向著人間蔓延而去。
眾仙一一隕落,他心急如焚。若是無法製止白戟,上古祖業將蕩然無存。
可是兩兩……
風氏一族後人,他兩個徒弟的父親,先君走出重圍向著他說:“太上,鎮妖鼎已不足為困,若是再無辦法,群妖盡從妖獸死穀而出,六界將不存。吾就算灰飛煙滅,也不能將基業盡毀。若是吾死了,請太上勿要將我埋於父神血液流淌之處。我無顏麵再見父神。”
說罷便以權力將白戟壓製,將他向鎮妖鼎壓下去。玉宸終於狠下心腸,從昆吾宮穹頂飛落而下。
昆吾神界的竹林之中,他撫摸著那把摩蘇羅的琴。這把琴從上古流傳如今,見證了神界的隕落。而如今,神已不再,隻留其骨。他將那琴彈出聲音,每一個聲音都似乎是摩蘇羅神的歎息,她歎道:“唯有我骨能止住這禍水蔓延,為何你還在遲疑?難道要六界眾生陪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