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傷逝(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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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麼樣的,也忘了這一刻心中的感受是什麼。隻有無盡的茫然,空白,填滿我的心頭和腦海。

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呀!我隻知道褚炎將魂魄還給我了,他終於沒有食言,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就不見了,他去哪裏了?他剛剛還一聲一聲喚我的名字,讓我睜開眼看看他,我沒有聽話,他大概是生氣了,於是便躲開了,等他氣消了,便會回來的吧。

他從來不會對我生氣的,就像從前我惹怒了他,他最多氣一會兒,便會主動來找我和好,這一次也一定會的。

我努力在心裏說服自己,褚炎會回來的,並且他很快就回來了。

“姐姐!”惜音帶著哭腔的聲音將我的意識喚回,我看見她眼眶紅腫,淚水簌簌而下,而隨後趕來的小白臉上的表情實在太豐富了,精彩絕倫,我實在形容不出,看著看著,就笑起來。

“褚炎要是看見了,也一定會笑你的!”

小白臉色一變,又怒又傷,淚水滑下來,我第一次看見他哭,不禁嚇呆了,他朝我怒吼:“殿下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你高興了吧!你大仇得報,一定很高興吧!”

他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打在我頭上,那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看著他,眼前陣陣發黑,突然一陣特別巨大的黑暗襲來,我再也支撐不住,向後一倒,被黑暗徹底吞噬。

惜音大哭的聲音在我耳邊,她放聲哭泣,抽抽噎噎,話也說不完整:“你哭有什麼用?哭也不能把他哭回來啊!”

小白哭著的聲音卻笑著:“世上竟真有無情之人,原來真的有,心是冷的,連血也是冷的.......”

之後的話我再也聽不到了,意識陷入低穀之中,沉沉的夢境裏,我聞到一陣濃鬱的花香,眼睛睜開,是在我的夢中,聚魂花寄居的地方。

依舊隻有那朵巨大的花,我茫然看著她,它亦看著我,兩相對望,皆是無言。

有了完整的魂魄,我便能召喚它,它能聽到我的聲音,我也能聽到它的。

“褚炎死了。”我低聲說。

它回應我:“恭喜主人,大仇得報。”

我說:“我報了仇,還要你們做什麼呢?”

它想了一會兒,到底隻是植物,不像魂和魄那樣是靈性的實體,思維比較單一,而且緩慢,“主人可以一統六界,做六界的王。”

“然後呢?”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可是做了王之後又該幹什麼?

這一次它想的時間比較長,好久之後才說:“大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吧。”

我更加茫然,想做什麼?我想睜開眼,再看一眼褚炎,這件事可以做到嗎?

我問:“你可以讓時間倒流嗎?隻倒流一點點就好。”

這次它回答得比較快了,因為在它理解的範圍之內:“不能。”

我挺失望的,原以為它無所不能,原來隻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

它忽然說:“主人變了。”

我懶懶道:“我得了完整的魂魄,自然變了。”

它說得挺直率:“魂魄倒是完整,可是主人不想從前的主人,現在主人,倒反像沒有靈魂了。”

“哦,你想太多了,你才剛和我接觸,不了解我,我這人就這樣。”我杵著下顎,坐在它身邊,想著我之後要做點兒什麼。

它道:“主人,你沒有問我的名字。”

“你還有名字啊。”我這話有點兒傷人,我想想還是問:“你叫什麼名字。”

它果然比較單純,喜滋滋地說:“我叫眠。”

“我也叫眠,不行,我是主人,你不能和我叫一樣的名字。”

它挺委屈:“我前世,前前世,大前世,大大前世.......就叫這個名字了!”

我堅持道:“不行,既然你跟了我,就得聽我的,你今後得改個名字,叫什麼好呢?你是一朵花,便叫小花吧。”

它大概覺得‘小花’這個名字一點兒都體現不出它身為王者的威風八麵,別別扭扭不肯接受。

我說:“你不叫這個名字,就別跟著我。”在我的淫威之下,她終於屈服。

過了一會兒,小花說:“主人,外麵有人叫你呢。”

“別管,我不想出去,這裏清靜一些。”

小花突然很犀利:“主人,你,是不是在害怕呀?”

“我怕什麼?”我扯了扯嘴角。

小花說:“主人全了魂魄之後,越變越膽小了,到底魂魄有沒有在呢?”

我說:“你閉嘴,要不然永遠不放你出去。”

它一點兒也不害怕:“反正這裏挺好,地方大,不用和別人搶地盤,我樂意呆著。”

我十分鄙視這種沒有誌向的花。

我在夢境裏呆了很長時間,期間時不時和小花鬥鬥嘴,哦,忘了說,小花是隻公的,以我這麼多日觀察的結果來看,化成人形,大概是特別娘的那種男人,我對它的鄙視又加深了幾分。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發呆,夢境裏是一個奇特的世界,在這裏,隻要不想想什麼,便能不想什麼,逍遙自在,不知道是不是和小花在一起時間長了,我覺得自己也變得越來越沒誌向了,竟然想一輩子留在這裏。

不過也挺好,現在的我,幾乎忘記了在外麵的世界裏,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那些人的名字,我都不大記得起來。

小花有時候會寂寞得發發牢騷,抱怨我將夢境關閉了讓魂和魄也進不來,要不然湊齊了四個,倒可以擺一桌麻將。這種沒有上進心一心隻想玩樂的花,一點兒也不適合做聚魂花。

我安安逸逸過了幾天舒心日子,可惜終究好景不會長久,我以為可以永生永世過這種逃避現實的日子,但是美夢卻很快被打破。

事情起因是小花突然感覺到外麵的危險,它好心提醒我,我沒在意,又過了幾天,小花突然告訴我一個天大的笑話。

“主人,魂和魄撐不住了,魂受了重傷,魄帶著它逃走了,沒有顧得上你將你也一起帶著。”

“什麼?”我感到好笑,“魂和魄被撐不住?魂還受了重傷,魄還會逃跑?小花,你越來越調皮了,怎麼可以這樣說你魂哥哥和魄姐姐呢?他們雖然沒你厲害,可好歹也是一方高手,你這樣睜眼說瞎話,我可不會相信的。”

小花特別無辜地說:“我沒有騙你,自你沉入夢中之後,魂和魄的法力便日漸降低,主人不知道嗎?魂和魄這種靈性的實體,是靠主人的意念為生的,主人若無一絲邪念,他們便會變得很弱,甚至消散。你自從來了這裏,什麼事情都不想,邪念沒了,他們自然會變弱。”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想來這是聚魂花之間的高級秘密,必須得像小花這種高級別的王者才會懂。

不過我在夢境中無憂無慮,要我出去,有點兒困難,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我肉體若死了,夢境還會不會在啊?”

小花有史以來第一次嚴峻地望著我:“主人,你是逼我將你強行彈出夢境嗎?”

我詫異:“你還有這樣的功能?”之前我竟從來不知道。

“若主人想死,我是萬萬不會同意的!主人一死,我也就死了,不,不能說死,應該是重新陷入黑暗,等九千年,再開放,我可不想還沒開花又跑去睡覺。”

事情竟然這麼嚴重,可是外麵的世界讓我覺得好可怕,隻要一想到要出去,我便覺得不如死了好,哎,我這腦子,都忘了在外麵發生過什麼事情了?是不是有什麼大仇家很厲害在追殺我,所以我不敢出去?

“那就,再等一天吧.......”我不想出去,真心地不想,能拖一天也是好的。

小花看著我沉默了幾秒,碩大的花苞就是腦袋,這麼大顆的腦袋,智商卻不到我的一半,實在是浪費了這麼大的容量。

“主人,你這麼懦弱,我會很失望的。”它一抬腦袋,花瓣張開,一股奇香噴出來,我一聞到這個味道,心裏就想完了,這小兔崽子要造反了,竟然敢將我這個主人驅逐出去!

我正在想如何修理這朵不聽話的花,忽然感覺全身劇痛,心髒更是像滴血一樣,疼得我蜷縮起身體,淚水橫流。

意識模糊而混亂,我睜開眼睛,看見灰暗的天空,周圍是大片大片盛開的聚魂花,我趴在一個柔軟的背上,正在風中快速飛翔,像躲避逃離著什麼。

我連話都說不完整,記憶一點一點湧入腦海,褚炎在我麵前消散的情景曆曆在目,清晰得像是剛剛才發生過,而他呼喚我的聲音,更是聲聲在耳,敲打在我的心髒上,每喊一聲,就像在心上狠狠地割下一塊肉來,我疼得涕淚橫流,喉嚨嘶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做了令自己一生悔恨的錯事,為何當初沒有睜眼,為何置他的呼喚於不顧?我這麼自私,他卻還一心為我,我怎麼,怎麼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

“你醒過來了?”身下傳來小白嘶啞的嗓音,我這才明白,自己是被小白馱著逃跑,回想上一次他帶著我,是要去見褚炎,而現在,又不知道該去哪裏?

“為什麼要逃?”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看見小白身上有好多處大大小小的傷口,將一身雪白的羽毛染得髒汙不堪,他飛得也不是那麼平穩,有時候搖搖晃晃,像是隨時要墜落一樣。

“你的兩個手下突然弱了,六界自然大舉反撲,他們兩個重傷之下隻顧自己逃跑,自然隻有我,還願意冒險帶著你了。”

“小白,謝謝你。”我知道他幫我不是因為我有多好,是因為褚炎,褚炎不想我死,小白自然不會讓褚炎失望。

果然,他冷笑:“謝我?別謝我,我實在討厭你的很,若可以,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呢?”

我心下劇痛,忍住哭泣:“我.......你怪我吧,我知道,他離開的時候,肯定很失望,很難受。”

“怪你?阿眠,你連自己錯在哪裏都不知道,我如何怪你啊?”

我抬起滿是血汙的手,擦了擦眼淚:“我錯在哪裏?我沒有讓他最後一個願望達成,他消失前想讓我看他一眼.......”

“夠了!”小白忍無可忍打斷我,“別再說了,再說一個字,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我緊緊閉上嘴巴,我說錯了嗎?我錯在哪裏?錯在哪裏呢?

陰沉的天空越來越黑了,我無法看清前方,盡是一片茫然的迷霧,小白的鶴眼在黑暗中依舊如在白天,忽然間他停下來,帶著我急急降落,還沒等落到地上,他便急急忙忙化為人身,向前奔跑,我掉在地上,摔得骨頭都碎了。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四周這麼黑,他發現什麼了?我跟上去,用法術化出火把,照亮了黑暗,他一直往前跑,跑到一個懸崖下方,才停住腳步,抬著頭向上看。

我差點兒撞上他的後背,還好及時停住了,我高高舉起火把,想看看他看得究竟是什麼。我們兩個都滿身是血,髒兮兮的,頭發亂蓬蓬的,衣服更是破破爛爛,狼狽不已。

火把的光太弱,照不見懸崖上方,小白手指一點,在懸崖上出現了一排火把,火光驟然亮起來,黑暗中獨有這一處,亮如白晝,我擔心這麼刺眼的光亮會不會把追兵給引來,可是這種擔心很快便被我忘到九霄雲外了,因為我看到懸崖上有一個人。

這裏想必是六界的邊緣了,靠近無極海,海風肆虐地吹著,帶著潮濕的味道,撲在臉上也是一層水汽。

那懸崖上的人,被一根冰柱穿胸而過,牢牢釘在崖壁上,身上的白衣已經被鮮血染透了,又被潮濕的海風吹得濕了,衣擺一點兒也不似往常的飄逸,直直地墜在身側。

小白跌跌撞撞飛撲上去,用盡法力才將那根冰柱融化,可他自己也支撐不住,抱著那個人,軟軟地墜落下來。

我跑上去,隻來得及接住那具血染的身體,被砸得滾了好幾個圈,小白掉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但他很快就爬起來,手腳並用,爬過來,嗓子裏發出嘶啞的低吼:“仙上,仙上.......”

天府星君的仙身冰冷地躺在我懷中,但一口仙氣尚在,此時是受了震蕩,吐出一口黑血,眼睛緩緩睜開,好不容易才凝聚起了焦點,望著我,望了好一會兒。

“小紫嗎.......”他聲音亦是嘶啞,嘴唇幹裂,帶著血絲。

我用力點頭,不知道說什麼,隻一聲一聲回答:“是,是我,是我........”

他又轉頭看了看小白,小白握著他的手,跪在他身前,咬著牙拚命壓抑著哭聲。

我撫著天府星君的背,不斷將靈力輸送進他的體內,想讓他的身體暖和一點,他無力地搖頭:“不要浪費靈力了,我知道自己的情況。”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落在他臉上,他有些怔忪,喃喃道:“這便是淚水,好暖啊.......”

“仙上別說話,我幫你療傷,你會好的,你是上仙呀,你撐住,我帶你去太上老君那裏。”

“老頭救不了我了,阿眠,你說你羨慕我這樣無情無義的人,其實,我更羨慕你們,沒有情,就算永生又如何?千年時光過去,我卻一點兒回憶也積攢不起來,我至今,都不知道過去活著,是為了什麼?”

我緊緊抱著他,隻能不斷往他身體裏輸送靈力,其餘的什麼都做不了。

“阿眠,究竟什麼是情?”他執著於此問,即便現在,也要弄清答案。

可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像仙上這上,已經是有情之人了。”

他幹裂的嘴唇便緩緩綻出一抹笑容:“是嗎?”

我用力點頭,淚水簌簌地流。

他道:“也許我有一點點懂了,我想,情這個東西,大概便是我能為你舍棄性命吧.......”他望著我,伸手覆上我的眼眶,“看你哭,我便不開心,看你和別人在一起,我也不開心.......你說,這是不是情?情這個東西,為什麼那麼複雜呢?我今生,恐怕都無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