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問話看似普通,其實卻大有深意。蘇簡一瞬間便懂了,但她隻覺得心中有些發涼,哪怕一兩日之前,文衍還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與自己說話,隻是現在,她沒來由地覺得身上一陣發冷。
蘇簡恭恭敬敬地說:“回稟皇上,臣從洛梅洲回來,身邊僅帶了五百名私兵,乃是臣一手所訓,已與洛梅洲毫無幹係。”她想了想,對文衍說:“臣原將此五百人獻出,以充天京府或是雷字營!”
“這倒也不用,”文衍神色不變,“蘇侯的忠心,朕是信得過的。”
蘇簡低了頭,覺得有些怪異,好像幾日之前,文衍還是個孩子,現下自己還是在挖心掏肺地對他,可是眼下他已經在跟自己掉花槍了。
“另外,蘇侯,朕的人——”文衍話語之中,重重地咬著“朕的人”這三個字,“截獲密報,三部聯軍圍攻天京,與靖王府脫不了幹係,而眼下靖王並未奉召來朝,蘇侯可知此事?”
蘇簡聽到靖王府的名號,竟有一刹那的失神。她的神情被文衍看在眼裏,他微微覺得有些放心
蘇簡失神片刻,腦中已經恢複了清明,她微微抬頭,與文衍對視片刻,見到文衍麵上神色極為複雜,便又低下頭去。她心中清楚得很,以陰字營之能,如果讓文衍“的人”能夠截獲密報,那必是永熙示意放水,或者幹脆是有人無中生有,捏造誣陷。而永熙不朝,又是什麼原因呢?
文衍先是被蘇簡看得微微有些麵孔發熱,別過臉去,溫言道:“關於靖王殿下內帷之事,蘇侯應該已經有所聽聞……”他自行歎了一口氣,又接下去說:“朕這個七叔,與朕的師傅相比,確實不太般配,待諸事平定之後,朕一定細細尋訪,定要為蘇侯尋訪一份好姻緣……”
“夠了!——”蘇簡覺得自己陡然被利刃刺中一般,鑽心一般地疼痛,忍不住脫口而出,又馬上跪下,伏在地上,道:“乞皇上恕罪,臣一時失言,罪該萬死!”
文衍開始似是吃了一驚,繼而神色又寧定下來,慢慢地道:“蘇侯果真是一時失言麼?朕聽聞,蘇侯的父祖,在烏延城以南,可是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啊!”
蘇簡伏在地上,一顆心像是沉到了穀底。這還是她所認識的皇帝麼?
勤政殿中靜默了片刻,文衍似有些不耐煩,對蘇簡說:“蘇侯先下去吧,且將朕今日的話細細地想一想。”蘇簡失魂落魄,諾諾地往後退,正巧黃立在側,扶了她一把,文衍的聲音便跟了過來,“老黃,下麵是誰要見朕!”
“是陰字營的遊擊將軍樊於野,前來求見陛下!”黃立說著這話的同時,蘇簡覺得手心中有一團紙條塞了進來。
待出了宮,蘇簡才好些,開始覺得自己的雙腿能夠穩穩支撐自己了。她確定沒有人跟著,找了個僻靜之處,將手中的紙團打開,見上麵寫著“廣華寺後蘇筠墓”七個字。她一時怔忡,不知道會是誰托黃立給自己轉送來的字條,“難道是樊於野?”
樊於野背後之人,自然是永熙。難道他在約自己相見?蘇簡的心立即砰砰砰地跳了起來,一時不知怎麼才好,仿佛永熙已然在麵前,她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可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待得她真的到了廣華寺後蘇筠之墓前,卻發現送信之人恐怕確實是永熙,但是卻並不是約她相見。
蘇筠的墓地旁邊並列之處,不知何時,多了一處新墳,墓碑上並沒有題所葬之人的名字,卻題著兩句詩:“淚到多時原易淡,情難勒處尚聞香。”這座新墳與蘇筠的墳墓之前,都遍植了白海棠。蘇簡一轉頭,又見一座衣冠塚,上麵書著柔雅的名字。她不禁心存感激,她所關心愛護之人,終於能夠長眠於此,為此,她心中對永熙的怨憤之念竟爾漸漸淡了下來。永熙似乎永遠在她背後為她做著些什麼,盡管兩人並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