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6章 幽穀中伏(1 / 2)

山穀裏的風是出奇地大,四麵八方的夜風在倏爾間彙聚,一氣連枝地穿穀而過,形成鬼號般的淒厲尖嘯聲。

夜穹低垂得仿佛欲坍塌,黑沉夜色籠罩著群峰,伸手不見五指,近旁之人亦瞧不清對方的麵龐。

一支約十數人的隊伍步履匆匆的行走在崎嶇的穀底,硌腳的石塊嶙峋遍布,但這支隊伍的行速絲毫不受其影響,步伐齊整而沉實。

厲風鼓動著耳膜,高天雲層被吹動,孱弱的星光順勢從頭頂細狹的綿山之縫寂寂灑下,迷離地映照著穀底四圍奇形怪狀的岩木。此聲此景,襯著前方幽黑冗長的路途,不禁令人悵惘由心生——命途漫漫,前路叵測,但攘險阻,苟全餘命。

人生仿佛是在與虎謀皮,明知前路幽幽,猛虎蟄伏,卻還是毅然挎弩赴險途。黯然回首,眸光盡流連,那萬家燈火處,以為映入眸底便一世不滅。

一行人正好行至山穀盡頭,忽然,一顆爍亮的流星呈弧裝劃過崇山峻嶺,光點透過細狹的穀頂灑下,照出這一行人剛毅的臉廓一瞬。

“是流星!”隊伍中傳來隊員們的驚呼,一行人紛紛撟首望向爍然而逝的流星,悄悄在心間許下此生宏願。

營笛幽咽訴衷腸,毅然悄踏烽火路,遠營戰友猶不知,身置幽穀心悵惘,夜夢隨醒然望夜,天地隨處共流星。

隊首的人忽然頓步,高舉右手,低聲下令:“行了這麼遠,大家都累了!原地休整片刻!待我先去前方探一段路再繼續前進。”

“劉茫兄台!”身後有人低聲叫住了舉步欲走的劉茫,許是冽風侵襲地厲害,說話人聲音竟有幾分發顫,帶著些許狐疑,沉聲問:“你確定葉信會走這條路麼?我們若是撲了個空怎麼辦?還有,憑他那遼國突襲隊隊長的身手,隻怕早已逃脫了我們追蹤的範圍了吧!”

“是啊!如果真如隊長所說的那般他乃是遼國突襲隊的隊長的話,憑我們當真能殺得了他麼?”後麵又有一人添言道,聞言亦是對他們此次的行動表示出極大的不樂觀。

“哎!”卻見劉茫側首打斷二人的顧慮,語聲自信滿滿道:“敬賓、箭仁,你們就放心吧!我選定的此條路線乃是葉信逃回大遼的必經之路,何況,他孤身一人,又無馬匹,更不會料想到我們在半路截殺他!此次除非他插上翅膀,若不然,必定難逃我們的刀下。”

“可是,隊長若知道我們背著他做出此等不義之事,若是怪罪下來…”夏箭仁仍心有顧慮,語聲謹慎萬分地探問著。

“箭仁,你多慮了!放虎歸山本就是兵家大忌!我們此番雖擅自行動,卻是為了長遠之計著想。為國為君的事,縱是有違正義,亦不會有人敢非議!”未待夏箭仁語歇,劉茫便凜肅出言截斷,複又含著諱莫如深的笑意道:“再說,隊長是不可能怪罪到你們頭上的!”言語間,已邁出闊步走向穀外。

望著劉茫的身影走出了穀口,一行人這才敢筋疲力盡地癱坐在地。疾行了這麼長一段崎嶇的道路,大家著實是有些累了,內衣皆已汗濕,腳底亦被石塊硌得有些發麻。冽風拂麵,鬢絲飄揚,大家隻覺身心暢爽。

默然片刻,沈敬賓忽然側首瞥向身旁的兀自垂首沉思的夏箭仁,音中隱有狡黠之意地探問道:“夏莊主,方才流星劃過夜穹的刹那,你許了什麼願哪?”

“哎!我可不信這個!”夏箭仁略表厭嫌地擺了擺手,複又放目廣闊夜穹,夜色浸入深眸,忽而寂寂出聲:“那你呢?”

“我!”沈敬賓嘴角微勾,輕笑出聲,眼眸有些迷離地遙望向墨色夜穹,字字清晰地從口中吐出:“我當然是希望我們可以順利收複燕雲十六州!還有,我們可以活著回家!”

夏箭仁轉眸斟酌其願,忽而輕籲口氣,淡笑諷他:“你可真貪心啊!許了兩個願!”複又轉眸瞧他,意味深長地問:“如果隻能從中選一,你會選哪個?”

一時無言,沈敬賓忽而寂然起身,長身屹立,膛生頂天立地的雄魄之氣,便正氣出聲:“那我必然會選擇以我一人的死換取萬家的安定。”

“好一句‘一人死換萬家安’!敬賓兄有如此大義之心,真是令箭仁自慚形穢!”夏箭仁不禁撫掌而笑,語中滿滿當當的欽讚之意。複也長身立於沈敬賓身側,眸光沉靜地淡掃萬山之巔,卻不時搖頭輕歎,含著複雜深重的心境開口:“敬賓,若我們今夜戰死於此!你後悔跟隨秦壽兄台來參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