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集
此恨綿綿 一
朱仙鎮郊外
萬裏晴空,幾片白雲在清晨絲絲的冷風中,慢慢地舒卷著。
突然,"嗚嗚"的號角聲響起,在朱仙鎮外廣闊的原野上,無數旌旗在兩支排列整齊的大陣中飄揚。放眼望去,除了方陣中間那片狹長的開闊地還保留著大地本來的顏色,其餘的地方,幾乎全被密密匝匝的人馬和旌旗所遮蓋。
宋軍陣地:
主將張顯望著金軍的陣容,微微皺著眉頭,似乎略有所思。
郝晸望了望張顯,問:"張將軍,在想什麼?"
張顯:"兀術雖新敗,今觀其陣容,仍有條不紊,可見兀術治軍,並非一般庸將,如果不是元帥,兀術真我大宋勁敵也。"
金軍陣地:
當張顯、郝晸在觀望金軍陣容的同時,兀術和他的幾個部將也正在觀望宋軍的陣容。
"王叔,從宋軍的旗號上看,不但嶽飛不在軍中,就是其手下驍將張憲、嶽雲也不在軍中,張顯、郝晸隻不過嶽飛手下的二流角色,我們不如衝過去,殺他個片甲不留,以雪郾城穎昌之恨。"年少氣盛的金蟬子說。
兀術搖搖頭:"嶽飛用兵,素來多詐,其部下將領,調動頻繁,他從來不打無把握的仗,焉知彼軍陣中,現在沒有慣戰之將。況且他手下大將,都深諳攻守之術,前日鄭州之役,不也正是此二人嗎?"
金蟬子不以為是:"王叔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鄭州之役,守將是誰?今日臨陣,不正是王叔你嗎?以王叔的威名,竟憚他部下的幾個二流將軍,我大金軍威何在?小侄此來,正是要會會嶽飛、嶽雲父子,王叔即不願貿然發動進攻,不如讓小侄搦戰如何?"
宋軍陣中:
張憲,嶽雲引著一隊親兵,從陣後轉了出來,眾將在馬上一齊拱手:"副都統,小本官。"
張憲也朝張顯拱手還禮:"張將軍,元帥知今日之戰,兀術必親臨,是故特遣末將與小本官連夜兼程趕來,協助將軍。"
張顯緊鎖的雙眉終於舒展開來:"末將昨日引得勝之師,一鼓作氣,已將朱仙鎮拿下,沒想到兀術今日就趕到了,看來朱仙鎮,對敵我雙方是至關重要,末將正在擔心,還是元帥用兵如神,兀術一舉一動,全在元帥的掌握之中,有副都統和小本官在此,末將也就放心了。"
金軍陣中:
金蟬子衝出陣來,舞著兩柄金瓜錘大叫著:"宋軍聽著,孤乃大金國皇帝殿前禦弟、宗輔王爺之殿下金蟬子便是,今日我來找嶽雲報殺父之仇,嶽雲可在軍中,速來會孤,孤要與你一決雌雄!"
宋軍陣中:
嶽雲眉頭一擰,正欲出馬,卻被張憲伸手攔住:"賢弟且慢,金兀術欲探我虛實,賢弟暫不要輕動。"
張顯身後一將暗忖:"彼軍中一毛娃子,前來索戰,且自言是大金國什麼殿下,我呼天慶若把他斬獲或擒來,豈不是大功一件。"
呼天慶一麵想,口裏喊著:"殺雞焉用牛刀,小本官遠來辛苦,看我呼天慶去擒那廝!"他喝一聲"駕",早已縱馬搖槍,衝了出去。
張憲和呼天保一齊喊:"天慶小心!"
"呼將軍小心!"
金蟬子:"來將留名受死!"
呼天慶:"你爺爺乃嶽元帥麾下騎都尉呼天慶,看槍!"
金蟬子:"無名小卒,不自量力,也來送死,駕!"
羅馬相交,槍錘並舉,金蟬子隻一錘,早將呼天慶手中槍磕飛。
呼天慶大吃一驚:"不好!"
他忙帶轉馬就往回跑。
金蟬子:"你逃不了!"
宋軍陣中,呼天保大喊一聲:"賊子休傷吾弟,俺呼天保也來!"早拍馬疾出。
沒等呼天保趕到,金蟬子已追了上來,他大喝一聲:"什麼呼天慶、呼天保,下去!"手起一錘,已將呼天慶擊下馬去。
"呀!"呼天保縱馬過來,舉槍便朔。
"來得好!"金蟬子左手錘開呼天慶朔來的槍,右手的錘已像流星一般,向呼天保當胸擊來,呼天保閃避不及,又被一錘擊下馬去。
"狗賊!"嶽雲早按耐不住,他不等張憲同意,兩腿一夾馬肚,舉著雙錘,朝金蟬子衝去。
望著衝過來的嶽雲,兀術不由一怔,大喊:"賢侄小心,嶽雲!"
金蟬子立刻興奮了起來:"嶽雲!他就是嶽雲!"
嶽雲一臉的憤怒:"狗賊拿命來!"
兩馬相交,四錘並舉,隻聽"咚"的一聲,兩錘擊在一起,濺出一片金星。
兩邊陣地上的張憲、張顯、兀術等人幾乎一齊驚呼:"小心!"
人們的喊聲未了,嶽雲、金蟬子緊接著又擊出了第一錘,第二錘,第三錘……
地上,八條馬腿,踏起一片輕塵,馬上,兩員小將,四隻大錘,向流星一樣,你來我架,我擊彼迎,殺得難分難解。
金軍陣上,兀術氣勢洶洶地朝身後的中軍官大喊:"擂鼓,給孤擂鼓進攻!"
這時,一個金國官員從陣後趕來,向兀術大聲喊:"王爺,且慢!皇上有旨!宋軍求和使者,已到了我黃龍府,皇上已許其息兵,命下官前來通知王爺!"
兀術惱怒地說:"什麼皇上有旨,今日箭在弦上,豈能不發,擂鼓,給孤擂鼓!"
金軍的擂鼓手掄動了鼓錘,隨著"咚咚"的戰鼓聲,所有的金兵都大喊著"衝啊!",舉著刀槍,一齊朝宋軍陣地衝來。
與此同時,宋軍也發起了衝鋒。
"兀術,你中了我家元帥的計了,我嶽家大軍,已直取汴梁去了。"
張憲一麵縱馬向前,一麵大聲喊。
一員金將大吃一驚:"張憲、嶽雲都在軍中,嶽家軍,真是神出鬼沒!"
另一員大將:"嶽飛打汴梁了,我們豈不是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
兀術聽了這話,臉上帶著幾分懷疑,看來也有些信了。
宋金兩軍展開了激烈的交戰。
一宋兵一麵奮勇上前,一麵朝與之對殺的金兵大喊:"開封已被我們拿下,你們已經是一支孤軍,你們回不去了。"
另一宋兵:"你們有家人在汴梁嗎?趕快回去看看吧,哈哈!"
宋軍越戰越勇,金軍的心理防線也漸漸被他們擊垮,成批的金兵潰了下來,他們大聲喊著:"嶽飛已打到開封去了,我們趕快逃吧。"
"向前,向前!這是敵軍亂我軍心的詭計!"兀術拔出寶劍,氣急敗壞地喊:"臨陣退縮者格殺勿論!"
幾個金將用劍瘋狂地指向那些潰兵:"回去,回去!"
但那些潰兵毫不理會他們,紛紛丟盔棄甲,爭先逃命。
亂軍之中,金蟬子心一慌,水中錘略慢了半拍。
嶽雲大叫一聲:"下去!"一錘將金蟬子擊落馬下。
二
嶽飛的中軍帳
"好!"嶽飛一拳擊在案上,對眾將大聲命令:"兀術大軍經郾城、穎昌,朱仙鎮三役,已被我軍徹底擊潰,現傳諭各營,作好準備,一舉拿下汴京,收複我大宋故都!"
"報!"嶽飛話音未落,一個士兵大聲喊著:"啟稟元帥,欽差大臣到了。"
聽了這樣的報告,嶽飛和其他將領都心下一驚。
三
嶽飛的中軍大帳
看了樞密院的劄子,嶽飛神色嚴峻地問萬俟卨:"萬俟大人,將劉錡將軍調去鎮江,這可是聖上的意思?"
萬俟卨冷冷地說:"元帥,莫非樞密院調動一個將官,還得先征求元帥同意?"
嶽飛:"國家正是用人之際,像劉錡將軍這樣的宿將,豈能調去無關緊要的腹地閑置。宋金互為敵國,其勢不共戴天,而今我們的生死存亡,都到了緊要關頭,若讓嶽飛再抽調人馬負責順昌防務,嶽飛將首尾不能相顧啊!"
在嶽飛怒憤填膺斥責萬俟卨的時候,萬俟卨卻在心中暗笑:"哼,朝廷命你撤軍,你不撤,我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呢!"
望著麻木不仁的萬俟卨,牛皋憤怒得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抽搐,心中已是怒火中燒。
嶽飛著急地說:"萬俟大人,你倒是說話啊!"
萬俟卨:"元帥,下官我也是奉命行事,再說,順昌乃是元帥京西路的防區,理應由元帥派兵防守,現在朝廷又不是叫元帥撤兵,還讓元帥嚴加防守,這不正合了元帥的意嗎?元帥讓下官說什麼呀?"
牛皋:"萬俟卨,你這混帳東西,你是什麼玩意,敢這樣對我們元帥說話!"
萬俟卨板著臉氣勢洶洶地說:"元帥,牛皋在說什麼?元帥帳下,有這樣對待欽差的,又該當何罪?"
牛皋指著萬俟卨憤怒地說:"什麼欽差,你當初在元帥帳下的時候,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我早就看你不順眼,而今你投效秦檜那個奸賊,居然也狗仗人勢,今天看我老牛怎麼收拾你!"
吉倩、張用一齊舉著拳頭喊起來:"打,打這忘恩負義的狗娘養的!"
王貴、徐慶、趙秉淵忙將這三人拚命攔住。
萬俟卨見這陣勢,氣焰也矮了半截:"元帥,元帥,這……這不是帥驕將橫嗎?"
牛皋還拚命往前掙紮著:"好雜種,你還敢嘴硬,徐慶你滾開,打死他,大不了我老牛一命償一命!"
王貴:"匹夫,你聽大哥的行不行,你這是幹什麼!"
趙秉淵:"樞密院這樣的決定,豈不是等於把我們嶽家軍幾十萬將士出賣給金國人嗎?"
孟邦傑等眾將:"是啊,樞密院作出這樣荒唐的決定,他們究竟安的什麼心?"
萬俟卨:"這……這……下官隻是奉命行事……"
田監軍望了望萬俟卨,又望了望嶽飛。
嶽飛:"你們折騰夠了沒有?"
眾將:"元帥!"
嶽飛:"還不給我退下!"
眾將不甘心地退到一旁:"是!"
牛皋一頓足:"嗨!"
嶽飛:"這件事情,嶽飛要給皇上上書!"
萬俟卨:"這……下官……難辦啊……"
嶽飛:"欽差大人也先退下吧,順昌的防守責任容我上書皇上後再作決議。"
萬俟卨:"這,我……"
帳下,王俊朝萬俟卨使了使眼色,萬俟卨會意地眨了眨眼。
他們的一舉一動,雖都背著嶽飛,但卻沒逃過田監軍的眼睛。
四
嶽飛的軍帳中
夜,已經很深了,燈下,嶽飛仍在給趙構上書,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的內心充滿了痛苦,他冥思了一會,又把筆從硯池中蘸飽了墨,繼續埋頭寫起來。
田監軍從外麵掀開了帳門,悄悄地走了進來,她沒有驚動他,而是立在他的身後,默默地看著:"……天時人事,強弱已見,功及垂成,時不再來,機難輕失……"
五
萬俟卨的寓帳
望著榻前那盞"氣死風"燈,本想抖抖威風卻反而受了一肚子悶氣的萬俟卨一臉的憤恨,心頭的怒火仍在熊熊燃燒。
這時,帳門探進了一張鬼鬼祟祟的臉,這不是別人,正是王俊。
六
嶽飛的營帳
田監軍拿著嶽飛寫好的奏折,擔心地望著嶽飛問:"元帥認為樞密院這個決定,聖上真的不知道嗎?"
嶽飛歎了口氣,痛苦地說:"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為了天下的蒼生黎民,嶽飛隻能盡力而為。"
田大人:"元帥、我是擔心你這樣嘔心瀝血,不但到頭來是白費力氣,可能還……"
嶽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嶽飛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田大人憂心忡忡地說:"自古伴君如伴虎,忠臣又如何?對朝廷你是忠心耿耿,但你又何必得罪君王?韓世忠韓大人不也是忠臣嗎,不是也立過赫赫戰功嗎,可是韓大人就看得透。元帥不是常常把他當作自己的兄長和老師嗎?元帥不願與那些屑小為伍,也可以學學他呀。"
嶽飛沒有說話,一時二人都沉默了。
七
萬俟卨的寓帳
王俊笑著望著萬俟卨說:"萬俟大人,記得你在這裏的時候,就常常受嶽飛的臉色,如今你已不在他的帳下,而且還是朝廷派來的使者,難道你甘受那些人的鳥氣?"
萬俟卨:"王將軍,你不會是嶽飛派來刺探下官的吧!"
王俊仿佛受了什麼委屈,急急地辯白:"萬俟大人,瞧你說的,王俊在他手下過的什麼日子,你不是不知道,我王俊怎麼會是他派來刺探大人的。我王俊對大人,可一向都是敬慕有加啊。"
萬俟卨恨恨地說:"哼,嶽飛呀嶽飛,你別太得意了,我萬俟卨官雖不及你,但我可不是好惹的。"
王俊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忙湊了過去。
八
"站住,站住!"
一陣厲聲吆喝從小鎮的街口傳了過來。
街邊的幾個老弱婦孺聽到這聲音,都抬起了他們那憂鬱的臉,惶恐地朝街口張望著,幾個持槍的金兵,正在追趕著一個身著女真服飾的漢子。
一個頭上戴著氈笠,背著包袱,腰中掛著佩劍的中年人,在一家客棧門口站住了。當他抬起頭也好奇地朝街口望去的時候,我們看清了他的臉,他就是施全。
"老板,這是怎麼回事?"施全問從店內出來的那個老態龍鍾的老板。
老板趕緊把他拉進店內:"進來,客官,你是外鄉人吧。"
施全:"沒錯,小可的確是初到寶地,請問老板,這鎮上四處抓人,到底抓些什麼人?"
老板:"咳,你還不知道啊,他們抓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施全:"抓我這樣的人?我又沒犯法,他們幹嗎抓我?"
老板:"你剛才在街上走,這街上除了老弱病殘,你見到一個像樣點的男人了嗎?"
施全想了想:"沒有。"
老板:"這不就對了,他們啊,是在抓兵!"
施全:"抓兵?"
老板:"可不是嗎,我們大金國那位四王爺最近被嶽飛打敗了,損兵無數,前日他又下令征兵了,這兒的漢人差不多全跑了,漢人抓不著,連族人也一個都不放過,這些日子,弄得人心惶惶的。"
施全:"四王爺為你們族人打仗,你們不也應該出一份力嗎?"
老板看了看施全:"客官,你不會是嶽家軍的探子吧?"
施全不置可否地說:"你看我像嗎?"
老板搖搖頭:"我看也不像,哎,要是就好了。"
施全:"為什麼?"
老板:"我們好托你給嶽飛捎個信,讓他的軍隊快點打過來啊。"
施全吃驚地說:"啊,你希望敵人來滅掉自己的國家?"
老板歎了口氣,慢條斯理地說:"什麼敵人,什麼國家,客官,看得出來你也是讀過書的吧,大唐的時候,天下一家,多好啊。都是後來那個石敬塘沒用,向契丹人割了燕雲十六州,還把我們女真人也賣了。是阿骨打老皇帝替我們趕跑了遼人,本來我們可以過幾天太平日子了,誰知他生下一堆不安分的兒子,整日裏想著掠奪你們漢人的東西,天天都在打仗,把你們害苦了不說,還把我們族人攪得一天也不能安寧。現在不僅是漢民在盼著嶽飛的軍隊快點打過來,就是我們的族人也在盼,還有些當官的都不願再跟嶽家軍作戰了。"
施全:"是嗎?"
老板:"是啊,這仗雖然是你打我,我打你,但這中間的是是非非,我們總還分得清楚啊。"
施全聽了這話,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輕鬆的微笑。
九
嶽飛的中軍大帳
嶽飛的大帳中,聚滿了前來商議軍務的將領。
就在這時候,不久前被嶽飛釋放的那個烏陵孛堇引著兩個金國將領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