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暈倒,也不過是短暫的失去了意識。艾特平躺在地麵上,睜開眼睛卻什麼都沒有看到——漆黑的無星夜。感覺到眼角一點冰涼,他用手擦拭,然後察覺到臉部的觸感有些異樣。他把手抬到臉前,看到了自己的手上摻裹的淩亂的白布條,那委實是相當簡陋的包紮。用了很多的繃帶,露出的部分仍是傷口淋漓,手背處還係了一個大大的死結,包紮人有多笨拙由此可見一斑。“謝謝。”與艾特第一次說出的官麵的道謝話語不同,這是發自內心的對這個不明身份者的善意的感謝。“啊……嗯”沉默片刻。“不……不用。”似乎很不擅長說這類話。“哈哈!”“陰影”略顯扭捏的表現惹笑了艾特,“真是個奇怪的大叔。”忍不住說道。“奇怪的大叔!!!?”“陰影”似乎對這個稱呼頗為不滿的樣子,語氣很重的重複了一邊。“啊!”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失禮,艾特慌忙解釋,“那個,因為您的聲音聽起來會給人成熟穩重的感覺,讓人感到很安心,就像是鄰居家的叔叔一樣,所以一不小心的就這樣稱呼了。抱歉!您很介意嗎?”“倒也無所謂。”“陰影”裝作口氣平淡地說,但還是能聽的出來,他並不很中意這個稱呼。“對了!事到如今才想起來真的很失禮,還沒有請教您的名字呢?”說道稱呼一事艾特才想起來,從最開始自己就忘了問救命恩人的名字。“陰影”並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後,他說:“知道我名字並不是什麼好事,我也不想和你牽連太深。稱呼的話,你直接叫我大叔就好,但是說話的時候別用“您”,我不太習慣。”“……啊!恩!”太過直白回絕讓艾特不知如何回答,最後隻能應了兩聲。大叔的立場艾特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叔並沒有保護他的義務,本來已經是在機緣巧合下救了他一命,實在沒必要像個保鏢一樣跟在他後麵保護他。況且即使大叔確實強大到能夠擊退莉斯的地步,但對手畢竟是一個帝國的勢力,不能保證下一次還可以像這樣順利,所以與艾特牽扯過深可能讓他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實在犯不著為了一個路人做到那種地步。理解歸理解,艾特也沒有厚臉皮到讓大叔為自己做那麼多,隻是保持距離到連名字都不想告訴自己,這一點還是讓他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像是看懂了艾特臉上的失落。大叔解釋道:“你不要誤會了,我不想跟你牽扯並不是因為害怕有人追殺你會牽連到我之類的,如果帝國的追兵隻是那種程度的話,來多少我都無所謂。況且你的目的地是波西帕米公國吧!我也是要去那裏,所以路上如果有人追來我肯定會保護你的。”好像是為了選取合適的話語,大叔停頓了一下,說道:“我不想和你牽扯太深隻是單純的討厭你這個人罷了。”艾特的心情反而更複雜了,沒有被當成累贅嫌棄是不壞啦!但是這樣直白的被告知自己被討厭了,也完全開心不起來呀!略微沉默後艾特覺得有必要問清楚自己被討厭的原因,他自認為自己並不是那種走到哪裏都討人喜歡的人,但也不屬於人見人嫌的那類吧!“為什麼大叔會……嗯……討厭我呢?我們認識不是沒多久嗎?”這個問題似乎難到了大叔,表情動作都隱藏在了漆黑的鬥篷之下的他沒有立即回答。實際上他說出討厭艾特的話來隻是順著感覺說出來的,討厭的理由之類的他完全沒有想過。但既然艾特問了,他就不好太過敷衍,要給他一個討厭他的理由才行。趁著篝火黯淡的光線,大叔低下頭俯視著清醒後就一直盤坐在地上的艾特,想從艾特身上找出討厭他的理由。遠處的火光搖曳,映在艾特的側臉上,將他蒼白的皮膚染的發紅。月光銀色的蓬鬆短發被夜晚戈壁上冰冷的風吹得淩亂不堪,卻不妨礙他看起來的舒心。本該不搭的透著一股英氣的眉毛與正下方夜藍色的水汽氤氳的溫柔眼眸,異常的以毫無違和感的方式組合在了一起。挺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秀氣的耳朵,並不高大看起來卻很修長的身材,纖細的手指等等的一切,真是怎麼看怎麼討人喜……呸!大叔在心裏暗自吐了一口……討人厭,,然後又仔細地將這討人厭的臉的討厭之處研究了個透徹。艾特見大叔遲遲沒有說話,心中更加疑惑,便抬起頭迎上了大叔的目光。他隻看到了鬥篷遮掩下的漆黑一片,但大叔卻不是如此,那迎上來的目光先是讓他驚的轉過了頭去,隨後他轉念一想自己為什麼要躲,於是又賭氣似的看了回去。四目相對,艾特越發疑惑,大叔則越想自己之前的奇怪反應越生氣,惱羞成怒之下看著眼前的這張臉就更火大了。“哼——”開場白似的哼了一聲之後,說道,“你長的很讓人討厭。”然後沒等艾特反應過來就轉身離開,向篝火的位置走去,留下艾特一個人在戈壁曠野的風中驚訝的張著嘴。大叔走到篝火旁,從寬大的鬥篷裏拿出一卷厚實毛毯,鋪在硌人的地麵上,然後盤坐在毯子上,定定地看著眼前搖擺的火焰。顧不上驚奇毛毯這麼大的東西是怎麼隨身攜帶的,艾特整理著自己淩亂的心緒。他原本以為是因為自己的言行得罪了大叔或者是性格有所缺陷才使得自己被討厭的,那樣的話他會努力的改變,可如果是一張討人厭的臉的話那無論他怎麼努力也改不了!況且……,艾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長的也不是很難看吧!夜晚的戈壁實在是很冷,艾特還沒有得出一個結論,就已經凍的受不了了。他走到篝火旁,像大叔一樣盤坐在他不久前睡過的毯子上麵,伸出手貼近火焰取暖。四下無語。濃濃的夜色彌漫在火光不及的位置,從其深處不時傳來怪異的聲響,讓人脊柱發寒。“喂!”突然的搭話驚得艾特心髒一緊。“你找到你說的人了嗎?”大叔沒有轉身看向艾特,像是對著麵前躍動的篝火說話一樣。艾特啞然。不知道自己與她關係的大叔固然沒有什麼惡意,隻是這種問法實在是會讓人覺得惡意滿滿。“額……沒找到,倒不如說是找到才糟了呢!”情不自禁地吐槽了。“是嘛。”大叔語氣平淡的回應道,像是對這個話題並無興趣的樣子。半晌。“那麼。果然是那個人了。”說道。“哈?”艾特有一瞬間的迷茫,隨後立刻反應了過來。“果然大叔對莉斯是有印象的嗎?”“恩,因為那群人裏隻有一個離開了,所以就想起來了。”大叔頓了頓然後不無感慨的說道。“是個十分耀眼的人呢!”“是的,十分,十分的耀眼……呢。”那正是艾特常年累月所感覺到的。“那麼引人注目的人都能忘掉,大叔還真是個粗神經呢!”“路人就是路人,就算耀眼也隻是個耀眼的路人而已,沒有記得的必要。”大叔不以為然的說道。“是……嘛……”艾特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那死掉的二十個人對你而言也隻是過去就忘了的路人那種程度的東西嗎?”這句話艾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說起來,她和你是什麼關係呢?她不是來殺你的嗎?為什麼你要那麼在意她的生死。”“……什麼關係嗎?”艾特的臉已不知該作何表情了。思索了一陣,最後苦笑道,“太雜亂了,我也不知道現在應該算是哪一種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是青澀的初戀,是自己長久以來憧憬並追逐的背影,是差點成為自己妻子的殺父仇人,是自己恨之入骨也愛之入骨的人。“硬要說的話!”艾特望向空無一物的夜空。“是想要死在一起的人吧!”此時的大叔終於將鎖在火焰上的目光移動,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艾特。像是看到了在這夜色中比篝火更耀眼之物一般。良久,大叔移開視線,像是有什麼在剛剛被予以肯定了一般,語氣堅定地說,“我……,果然很討厭你。”撇開不明所以的艾特不理,大叔裹起地上的毛毯背對著他睡去。沙霧如同如影隨形的遮眼前的黃色紗布一樣將遠處的一切遮都變得模糊不清起來。雖然是這樣說,其實就算不遮起來,能看到的也隻是一堆枯石、砂礫和蜿蜒扭曲的焦黃色地平線此等毫無景致之物而已,本是見或不見無別,可這持續了一個星期的沙霧到底是讓人心生焦急了。“唉!”短促歎息聲迅轉瞬就在呼呼作響的狂風中消失不見。以茫茫戈壁與泱泱沙海為背景,一小撮幾不可見的陰影格格不入地行走於其間。此人正是大叔,時間的話是艾特正在被群毆的時候。撇開艾特不談,大叔現在很苦惱,原因倒不是這讓人摸不到方向的滔天砂霧——畢竟在砂霧出現的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摸不著方向了。他苦惱的是就算使盡渾身解數在這片戈壁裏轉悠了快一個月了,還是一個人也沒有見到。這樣下去,他不禁懷疑自己這輩子是不是都要晃蕩在這片寸草不生的地方了。戈壁這種地方究竟有多莫名其妙隻有實際來過的人才知道,這點大叔總算有了深刻入骨的體會。在他進入戈壁之前,也不是沒有人勸過他——就算是繞些路也比穿過那片戈壁好的多的多!想想那會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可能會迷路之類的話,真是萬分羞恥呀!就算走出去了也沒有臉見人了,幹脆一輩子躲在這片戈壁裏吧!這樣想著大叔又長長的歎了口氣。實際是並不是大叔思想太消極,他確實努力過了,隻是單純的一味付出努力而得不到回應,果然無論是誰也忍受不了的吧!大叔意識到自己迷路了,是在進入戈壁的第五天。最初的兩天,大叔隻是行走在戈壁的邊緣,雖然荒涼,但還不至於一無所有,一些枯黃的耐旱樹木仍是可見的。“想橫穿過戈壁的話總之先朝著戈壁中心走吧!”十分隨意的下了結論的大叔以樹木的稀疏程度為引導朝著越發荒瘠的地方前進。之後幾天,隨著他真正踏入戈壁,能成為大致的方向標示的樹木已經徹底不見蹤跡,四處的景物單調的如同簡單的複製粘貼出來的一般,完全沒有能確認方向的標誌物。不過靠著太陽分辨方向的這點基本常識大叔還是有的,對於從書本上學得的知識大叔一向是深信不疑的。然而兩天的行進後,詭異的事出現了,無論他怎麼嚐試,最後總是無一例外的回到他走過的地方。為了證明那確實是他路經過的地方,而不是因為周圍的景色相似造成的錯覺,大叔還特意一路留下了魔力的標記。事實證明了大叔的感覺並沒有錯,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第五天。大叔心情很低沉,此時的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懷疑自己迷路了。不過引起大叔心情低沉的原因裏,比起迷路還是不明就裏的成分居多。到底為什麼呢?大叔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依靠太陽來判斷行走方向毫無疑問是對的,而自己留下的魔力印記也不會有錯,那麼正確與正確的疊加起來卻得出錯誤這種事怎麼可能會出現!?除非是自己得到的信息從一開始就是假的,被某人或者戈壁這個地方本身所擁有的不可思議之力改變過?是哪裏呢?大叔抬頭久久地望著天空。“不……,再怎麼說製造一個假的太陽也太……誇張了一點,而且這個太陽也不是幻術之類的偽物。那麼果然是有人從我剛進來時就跟著我,仿造我留下的魔力印記嗎?”“……,為了困住我,竟然不惜做到這個份上,究竟會是誰呢!是不想讓我到達帕米城嗎?”大叔暗暗咂舌。“不過不管你是誰,目的是什麼,想混淆視聽的話,也隻能到此為止了!讓我來揭穿你設下的騙局吧!”大叔粗狂的聲線乘著嘶吼的風擴散開來,警告著潛藏在某處的某人。大叔以擁抱之姿對著無人的空氣張開雙臂,左手手心向下右手手心朝上,寬大的鬥篷展開的像蝙蝠的翅膀一般。“永生之水……,無根之炎……”大叔開始起吟唱,伴隨著他的言語,空間中的兩種元素魔力被不斷抽出,以實質性的存在分別浮現在了他的左前方和右前方,一汪泉眼與一小團火焰。“錯綜…”“錯雜…”“錯落…”“錯亂…”“不熄之水,流動之焰,定義與性質的悖反……”大叔雙手翻轉,左手手心朝上,右手手心向下。倏地那汪泉眼以火焰之姿燎漲起來,而那團火焰則以溪流之態在風肆意流動起來。“……狂亂之歌,水火之奏,混合、潰敗、破滅、崩解……”“——終章溟滅曲”大叔的雙手合十,結束了吟唱,然而眼前的兩團卻沒有立刻發作。焰之水與水之炎像是兩個嬉戲的孩童,伸出觸手觸彼此碰而後又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猛的縮回,如此這般一邊試探著一邊結伴漸行漸遠。但那並不是像外表看起來那樣空靈美麗的東西,而是如同名字一般可怕的魔咒。它們的彼此觸碰的頻率越來越高,速度越來越快,每次接觸一方都會從對方身上撕扯下來一部分並吞噬掉以供自己成長。最後二者直接撲向對方,彼此融合,化作一顆完美的圓形光球,光球不斷膨脹,將所接觸到的一切——岩石、灰塵、空氣、魔力甚至空間本身統統吞噬掉,化作供自己成長地能源。光球成長地速度不可謂不快,幾個眨眼的功夫已經到了大叔的麵前,眼看著就要將大叔吞噬。他卻輕點腳尖,腳下本黯淡的魔法陣瞬間被激活,大叔憑空消失,再出現時已經是數百米之外。光球也不是能夠無限成長下去的。在它已經遮蔽起半邊天空的時候,像被打破的空殼雞蛋其表麵突然出現道道裂痕,光球片片破裂,剝離,然後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個虛無的空間像是饑餓的猛獸一樣把周圍的空氣被猛得鯨吞吸入填補空缺。大叔遠遠地看著地上直徑一千多米的近乎完美的半球空洞,煞是滿意地笑了笑。實際上大叔此舉並無深意,無非是魔力標記的另類版本。如果真的有人仿造他留下的魔力印記,妄圖混淆視聽讓他產生自己迷路的假象的話,那麼這個“無法複製”的另類的魔力印記就是戳破騙局的利刃,隻要自己在以後的路上不再看到這個“印記”就可以證明自己前進的方向沒有錯,同時證明了陰謀的存在。這個方法實在是巧妙的萬無一失,連大叔自己都不禁想為自己鼓掌了。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此時這個特製的印記是否真的是無法複製都變得不重要了,即使那個人真的有複製這個大坑的能力,在他複製的瞬間,大叔也可以立刻察覺到(這片土地太荒蕪人煙了,龐大的魔力反應出現,對於大叔這個級別的魔法師就像夜空中獨自高懸的星星一樣顯而易見,而要複製那個大坑必然需要使用大叔所用的魔咒同等或以上力量的魔咒)其結果同樣證明騙局的存在。“接下來,讓我看看你會怎麼做呢!”大叔笑著轉身離去,這種與看不見的敵人的“戰鬥”讓大叔有些樂在其中了。結果是大叔始料未及的,他嘴巴大張,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挖”出的大坑如出一轍的坑,如果下巴真的能被嚇掉的話,那麼此刻地上已經落滿大叔的下巴了吧。本以為自己已將對方逼入死局,卻萬萬沒想到對方連那般不可能完成的事都做到了。“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任憑大叔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緣由,他不禁懷疑這一次自己是真的要被困死在這裏了。然而這消沉也隻維持了片刻。大叔很快讓自己鎮靜下來,冷靜的分析眼前的情況。首先自己確實是迷路了,導致自己迷路的原因毫無疑問是有一股暗藏的勢力想把自己困在這片戈壁中(大叔的被害妄想已經越來越嚴重了),其手段是通過扭曲自己所得的信息來對自己產生誤導,具體來說就是仿造他留下的魔力標記,然而最後這個“魔力標記”確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