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沒有點燈的幽暗大殿中,我站在台階下俯身向隱在黑暗中的王座的位置行禮。“恩,你來了。”黑暗中父親回應。等我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後,趁著淡淡的月光我看到父親坐在整一年也不曾坐過幾次的金王座上,一隻手撐著側臉閉目。這裏是王宮的議政廳,是帝國的頂端,是布恩特帝國的皇帝,我的父親——凱瑞拉·布恩特,與他的群臣商議國內政事的地方。雖說是商議國事,但父親也隻是在那帝國頂端坐著而已,其餘的事都有帝國的宰相——哈洛特·巴金斯主持完成,並且他確實把皇帝不願做的這部分工作做得有條不紊,所以日久天長父親反而對內政更加不聞不問,從最開始的隻要從前線回到王宮就會每天到議政廳坐上一坐變成了現在的一年中隻象征性地去聽一聽。對於父親而言,身下的這個金王座遠沒有議政廳旁的軍政廳裏的鐵王座來的親切。與氣派的名字不同,軍政廳其實隻是附在議政廳旁的一個側室,裏麵的裝飾也簡單至極,毫無加工的粗石牆壁與地磚,一張大圓桌擺放在屋子中央,圍繞著圓桌放著十三把摻了瓦爾特重鋼的鐵座,一把鐵王座——帝國的頂端的頂端,一十二把騎士之座帝國的根基——十二圓桌騎士之座。那裏是富有傳奇色彩的地方,帝國的開國皇帝就是在那個小小的陋室內定下了最初的十二圓桌騎士,而那作為立國根基的十二位騎士也不辱使命打下了帝國宏偉的版圖。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十二圓桌騎士並不隻是帝國的頂端,作為騎士而言他們也是整個大陸的頂端。為了保證的質量,圓桌騎士的甄選條件極為嚴苛,由皇帝直接提名,其它圓桌騎士則擁有一票否決權,若是不滿被提名者,該圓桌騎士都可以提出與被提名者決鬥,勝者留下敗者退出,圓桌騎士隻論實力,也因此一十二把圓桌騎士之座總是不滿的。不過也是有例外的,上任帝國皇帝(從血緣上來說是我的爺爺)在位期間,十二把圓桌騎士就坐滿了,甚至還增設了二十四把護國騎士之座。但那不是因為帝國人才濟濟,而是因為昏庸的前任皇帝在對外屢戰屢敗割地賠款對內高稅高壓的情況下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拉攏貴族,而將原本榮譽的騎士之座封給了那些貴族之子。也是正是因為如此,在那個小小的屋子裏上演了比帝國之初的傳奇更為傳奇的一幕。那天看起來隻是普通的一天,父親在外曆練三年歸國的第二天,據說前皇帝召集了十二圓桌騎士和二十四護國騎士一同商討關於增設三十六榮耀騎士的事宜。得知的父親前往軍政室,即使正在會議中,侍衛也沒敢攔住當時身為皇子的父親,於是打開了那扇沉重的鐵門。然後父親在裏麵屠戮了包含前皇帝在內的三十七個人,因為是發生在鐵門之後,所以既沒有人聽到也沒有人看到,之所以說是屠戮也僅僅是打開鐵門之後看到那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後人們的猜測。然後帝國上下轟動了,貴族跳出聯合起兵,卻被父親輕描淡寫地碾壓了。父親有多強大無人可知,因為強大是要有尺度衡量的,而一個人的對手便是衡量其強大的尺度,但能稱之為父親對手的人並沒有出現。為人所知的隻是在那個房間裏除開二十四個護國騎士不論,十二座上確實是帝國的頂級騎士。平定了國內亂局後,父親登基為皇,任命了父親的導師,莉斯·史塔克的爺爺——萊茵·史塔克為圓桌騎士的第一騎士,那年父親十六歲。之後的三十七年裏父親不斷地發起一場又一場戰爭,最初收複失地,然後是對外擴張,一直到今天,原本的東大路十一國隻剩三國——占了東大路總麵積十分之七的布恩特帝國,與中土接壤並因此得到了來自中土魔法勢力支援而的南國和米修斯公國。十二圓桌騎士在多年的戰爭中逐漸補充,至今已有十一席。最後一位圓桌騎士也在今天被選出——莉斯·史塔克。今晚便是慶祝她成為圓桌騎士的宴會。“父親不去參加宴會嗎?”“恩,畢竟今晚的主角也不是我。”不知為何父親的聲音挺起的異常疲憊,“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們這些老人家要往幕後隱一隱了。”“父親說笑了,時間在您麵前怕是都要避讓的。”我迎笑著地說著這種像是拍馬屁的臣子說出的話。這種對話出現在父子之間或許有些不正常,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更為親密的話根本想不出來,因為我和父親的關係本就是這樣充滿著距離感。我自小就是聽周圍人說著父親傳奇般的經曆長大的,在我心裏父親的存在比起父親更多是一個英雄。所以我是非常敬重父親的,倒不如說這樣一個男人若不值得敬重那麼世界上哪還有值得敬重的人存在呢?但英雄應該是遙遠的,應該是供萬人仰望的,是不可近觀的。然而我卻有著接近英雄的權利,像是作弊般的權利,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兒子。在少不更事的時候我還可以自豪的對別人說,我是英雄的孩子,我的父親是英雄。隨著年齡越來越大,我逐漸意識到或者說是被人提醒——我除了是英雄的兒子以外什麼都不是,我隻是憑著運氣作弊者罷了。然後逐漸的我在心裏疏遠與父親的距離,為了不作弊,不被人說是作弊,我在我心裏排擠著父親的部分,好讓自己同別人一樣,讓父親完全成為我的英雄。好在父親幾乎一直在前線,每次回來也隻是慣例性的召見我一次,並不會與我的生活發生多少交集,如今這般也算是我和父親一同努力的成果。父親沒再說什麼,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你對莉斯·史塔克怎麼看?”出乎意料的問題,不過比起驚訝我心裏更多的是疑惑。莉斯是父親導師的孫女,也是我的青梅竹馬,從以往的表現看父親幾乎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半個女兒看待的,所以突然聽到父親用全稱稱呼莉斯實在很有違和感,或者說太過正式了,況且還是在為了慶祝她成為圓桌騎士而舉辦宴會的今晚,在遠離裏人群單獨召見我談話的時候。“嗯……”我沉吟了片刻,還是選用了最謹慎中肯的評價,“睿智,冷靜,果斷,決絕,鐵血,另外就是強大到不可思議——像父親一樣。”“……是圓桌騎士最後一席的不二人選。”我補充道。雖然莉斯成為圓桌騎士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但父親在這種時刻來問我的意見未免太異常,為了減少變數,我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父親看不清的臉似乎笑了:“之前出征之所以帶上莉斯,是為了提供給她能夠展示實力的場所,同時立下戰績建立起足夠的威信,這就是給提名她成為圓桌騎士鋪路。而她的表現也確實不凡,所以其他的圓桌騎士沒有表示出異議。她成為圓桌騎士是她的實力使然,這點毋庸置疑,你也不用擔心。”“我想問的是“你”個人對莉斯·史塔克的看法,你——喜歡莉斯·史塔克嗎?”此時我的腦袋裏已經裝不下驚訝和疑問,父親這樣說……簡直……簡直就像是……沉默了好一會,我說道:“我和莉斯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喜歡固然是喜歡,但現在我不知道能不能把我對莉斯的喜歡與男女之間的喜歡劃等號,所以我無法回答父親的問題。”“那我換種問法好了。”黑暗中的父親像是在笑著一樣。“莉斯·史塔克對你而言是不是最重要的人?”“是的!”我毫不猶豫的回答出來了。“是比與你有血緣關係的你的父親更為重要的人?”“是的!”依舊是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父親是真的笑了出來,“那麼這件事就由我來做決定了!”“可是父親,”我急忙打斷,“我還沒有確認過莉斯的想法,我和莉斯的關係已經很疏遠了,現在的莉斯應該會拒絕我……的吧!”“那就由我出麵去說吧!”“不行!”沒有經過思考,無視了自小的教養,我的身體自主對父親的提議做出了拒絕。“如果由父親去說的話……,那她不是沒有拒絕的權利了嗎?這樣太不公平了,對莉斯而言,連選擇人生的權利也沒有了。這樣不就像是……”不就像是……我在作弊一樣嗎?“唉……”這或許是我19年的人生裏第一次聽到父親歎氣吧!那個無所不能的英雄竟然會歎氣,簡直像是做夢一樣。父親從金王座上起身,一步一步的跨下台階,站在低垂著頭的我麵前。與算是普通身高的我不同,父親的身材十分高大,比我高出一個頭的高度,加上父親與生俱來王者氣勢,站在父親麵前不免產生麵對著一座山一般的被壓迫感。一直低著頭的我隻看到父親抬起了手,卻又礙於什麼停在了空中,過了兩三秒,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放在了我垂下的頭上,雖然生硬但那寬大的手掌確實揉了揉我的腦袋。此時我的腦袋已經無法再思考什麼了,驚訝或震驚之類的詞與都不足以形容我的狀態,總之就是因為太過意外而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了。因為今晚的父親太像父親了,沒有了絲毫英雄的影子,隻是個單純的父親,這簡直是將我一直以來,一直以來的努力統統否定。“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吧?”僵硬的手掌仍然放在我的頭上,父親如此說道。“……知道”怎麼會不知道?“知道我也要再重複一遍。”父親拿開了原本放在我頭上的手。“你太弱小了,無論是遺留下的國內亂流,還是被吞並地區還存有的反抗的勢力,或者已經和中土國家勾結起來的南國米修斯王國,甚至是連我也不知道的帝國角落裏的陰影,無論哪方勢力對你出手,你都沒有抗衡或者自保的實力,所以我隻能做這樣的決定。莉斯·史塔克是我的導師萊茵·史塔克的孫女,萊茵是第一騎士,是除我以外的帝國第一人,我也很信任他,所以任憑他發展自己的勢力,他的年齡比我還大得多,沒有意外的話,有生之年我能看到那部分勢力由莉斯掌管。所以你需要與莉斯結婚,有了史塔克一家為依仗,如果我出事的話,你才能在帝國中立足。而明天我宣布你們的婚期之後,會讓你跟著宰相哈洛特·巴金斯後麵學習處理國事,時機成熟後,由你掌管金王座,由莉斯掌管鐵王座,這樣即使史塔克家族會越做越大,至少這個存續了2000年的帝國還叫布恩特。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恩……”無法反駁,明知道父親說的絲毫沒錯,但就是想要反駁,卻無法反駁,那樣不過是鬧小孩子脾氣罷了。“你已經19歲了,有些事不得不結束,不得不開始了。”父親補充道。“那就跟我來吧!”父親從我身邊走過,踏著鮮紅的羊絨地忒徑直走向了外麵。……走到燈火輝映的走廊上,剛才黑暗中出來的我反射性的用手遮擋強光,等到雙眼適應這亮度後,我看到父親在吩咐侍衛什麼。然後那個侍衛行了一禮後,小步跑開了。父親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於是我加快了步伐,緊跟在父親身後。在走廊裏的侍衛一個接一個行禮下,我們來到了議政廳外的庭院裏,遠處正在舉行宴會的大殿裏喧囂聲不斷傳來,與庭院裏的寂靜相比遙遠的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通過庭院,我們來到了宮殿群的偏殿——練武場。不知道父親為何要選在這裏,沒等我問出口,莉斯已經到了。關上練武場的橡木門,莉斯轉身向我們走來,金色的馬尾與藍色的緞帶在空中畫出一個優雅的螺旋,然後隨著她的步伐左右輕擺。她仍舊是滿身鎧甲的武裝打扮,甚至連劍都不曾解下,不知從幾時開始,莉斯就以這樣的固定形象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了,以至於我時常會想不起來原本她穿著最喜歡的公主裙時的樣子。事實上作為今晚宴會的主角,穿成這樣子多少有些於理不合,但是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即使提出這一點也會被她無視,所以到最後也就沒人自討沒趣了,反正這本就是慶祝她成為圓桌騎士的宴會,若是身穿一席公主裙也不見得多適宜。“凱瑞拉陛下。”“艾特殿下。”莉斯走到我和父親麵前依次行禮。“你已經不用再向艾特行騎士禮了,圓桌騎士與皇子是同一爵位的。”“是的,陛下。”莉斯平淡的回應道。“陛下叫我來,所為何事?”除了最開始的問候外毫無寒暄,莉斯直接切入主題——冰冷如刀鋒,不知何時莉斯已經成為這樣的性格,就如同她的劍一般不帶一絲多餘。“恩……”父親略微沉吟了一下。顯然即使是父親也不太習慣莉斯的這種作派。“對於我提名你成為圓桌騎士一事,其他的十一位圓桌騎士均沒有表示異議,這本是好事,但我也錯失了一個詳細了解你實力的機會。甚為遺憾,所以才叫你來到這練武場,讓我來試一試你究竟到了什麼層次。”“我的榮幸,陛下。”莉斯微微點頭示意。父親走到靠近牆壁的武器架旁,抽出了一把父親一貫練習時用的三指寬長劍。雖說是長劍但那也隻是從我的角度看去,父親的身高臂展都比我長,使用起來應該是恰到好處。出於對父親的向往,父親不在的時候,我曾多次拿出那把劍來練習,但那劍對我而言確實太吃力了。在父親選好劍後,莉斯也來到武器架旁,解下係在腰間的名劍——裂刃放在一邊,隨後抽出一柄和裂刃長度寬度相仿的兩隻寬細劍。“你不用裂刃?”見她解下腰間的劍,父親問道。“……”莉斯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這裏的劍雖然不像你們圓桌騎士的劍一樣是摻了瓦爾特重鋼的,但也是名匠之作,總不會被一劈就斷的。”父親笑了笑。瓦爾特重鋼是一種超稀有金屬,無論是硬度還是韌性都是遠遠超出大路上其他金屬,但其最珍貴的特性確實是其密度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而對同等級的能使用鬥氣的劍士而言,手中的劍有多重甚至比戰鬥技巧更重要。這點可能是無法使用鬥氣的人不能理解的。手中的劍越重,揮動的速度也會相應的變慢,這是常識,使用自身力量極限的武器別說助益了反而是一種累贅,但所謂常識隻是對於像我這樣的普通人的限製。鬥氣歸根到底就是一種近似力量的東西,沒有人知道其來源,是被選中的人才能使用的力量。擁有這種力量使用輕的武器時,就像是一個強壯的人拿著一隻木劍,空有力量也發揮不出來,而換成鐵劍就會有截然不同的結果。就圓桌騎士而言,即使是製作再精良的劍隻能算作木劍,無法發揮他們真正的實力,所以帝國才會為圓桌騎士特製了十二柄摻了世間存量極少的瓦爾特重鋼的劍。十二圓桌騎士中一旦有人死去或者退役,他的劍都將被收歸帝國,或由繼任騎士直接繼承或回爐重造。莉斯所用的裂刃便是回爐重造的,將前任留下的造型粗獷的劍中的瓦爾特重鋼精煉出來,重新造型,變成莉斯慣用細劍,因為莉斯的劍型太小的緣故,裂刃也成為了唯一一把完全由瓦爾特重鋼製作的劍,故通體黝黑如墨玉一般。“……”聽了父親的話,莉斯依然隻是搖了搖頭。“還是莫不是你以為我會輸了不成?”父親笑的更開心了,但卻沒有再說什麼,徑直走到了練習場的中央,莉斯緊隨其後站在了離父親10步遠的正對麵。與父親的隨意的站姿不同,莉斯顯然很認真,或者說是緊張。她雙手持劍置於胸前,雙腳一前一後擺出進攻地姿態,視線牢牢地鎖在父親身上,身上放出毫不掩飾的濃重殺氣,即使是練習莉斯也沒有輕視的意思。我明智地選擇了靠邊站,遠離位於練武場中心的二人。俗話說刀劍無眼,這種級別的戰鬥即使隻是練習對我而言也太過危險了。“來吧!”父親說道。然後莉斯就消失了,隻是在我看來消失了,實際是她突擊的速度太快以至於我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