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母早已在座位上等候,她穿著家常的衣裙,樸素中透著慈祥,看到埃德隆和伊爾莎走進來,她忙站起身來說道:“伊爾莎,一天都沒看到你了,快坐下吃飯吧。”
“抱歉祖母,今天事情有點多。”伊爾莎忙向祖母行了一個屈膝禮,白天發生的事情她並不想告訴祖母,尤其現在是晚餐時間,本該像往常一樣輕鬆愉快,於是她起身扶著祖母坐下,隨後自己也坐在她身邊的座位上。
埃德隆微笑著坐在自己寬大的座位上,燭光中金色的王冠顯得格外璀璨,在這片光暈中一股暖意從眼底漸漸湧向伊爾莎,他也是位尋常的父親,在平滑順遂的日子裏,享受著溫馨的家庭氛圍。
一家人在燭火中安靜地享用晚餐,說笑聲在杯盤聲中顯得悅耳動聽,月光也悄悄溜到窗邊,打量著這歡快的一家人。
伊爾莎多麼希望在往昔的日子裏這份安寧能長長久久地延續下去,這是她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家人間的歡聚是平凡日子裏一抹明黃的光,溫暖著往後的歲月。
伊爾莎想活躍下氛圍,也為了緩解埃德隆的心情,因為伊爾莎看得出來他時而失神的臉色,應該是為白天發生的事情擔憂。
“父親,祖母,你們猜我今天在山穀裏發現了什麼?”伊爾莎神秘兮兮地向座位上的兩個人說道,看著他們望過來狐疑的眼神,她得意地從腰間取出那枚項鏈,伸出手在麵前晃悠著。
“哦,好特別的項鏈,是在山穀裏發現的?”埃德隆透過燭火看向那枚項鏈。
“是啊,就在山穀最大的那顆瑁瓏樹下,那裏居然有座美人雕像,當時這枚項鏈就掛在她的胸前。”
“從來沒聽說過那片山穀裏有雕像,這倒很奇怪。”祖母驚疑地說道。
“是啊,當時我也很吃驚,我伸手觸摸時,項鏈就滑落在我手上了。”伊爾莎說道。
“有這麼巧的事?”埃德隆接過項鏈在手裏打量著,這枚項鏈做工精細,是件難得的工藝品,雖然北海的能工巧匠不少,但是這樣精致的項鏈卻很少見。
“看著不像是咱們北海的東西,這倒是很新奇了。”祖母隔著燭火朝埃德隆手裏望著,也同樣吃驚地說道。
“也沒什麼,不過是條項鏈罷了,既然是你意外得到的,那你就保管好,也算是機緣巧合。”埃德隆向伊爾莎說道,雖然他心裏也疑惑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但還是鎮定地安慰著母親和女兒,他不希望在多事之秋給她們平添思慮。
“嗯,你說的對,都快吃飯吧。”祖母向他們說道。
晚飯後伊爾莎扶著祖母回寢宮休息,埃德隆則回了自己的寢宮,但是他並沒有立刻就寢,而是坐在小花園的樹下,望著那顆不真實的暮星久久不願離去,他多麼希望逝去的妻子此刻能陪在他身邊,撫平他內心的憂愁和恐懼,以往平靜歲月裏他的妻子總是這樣默默陪著他仰望星空,那時候的暮星是夜空最明亮的一顆,之後卻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是十八年前了,當伊爾莎即將降生的夜晚,暮星劃過天際直墜入北海,伊爾莎平安落地左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光芒,可是他的妻子卻因為太過虛弱而永遠地沒有醒來,無論他如何悲傷地呼喚她,可她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從那以後暮星就像消失了一般,按照北海的說法,如果一條生命降生時,流星劃過,那她就是這顆星星在人間的化身。
埃德隆怕傳出去會引起無端猜疑,因此封鎖消息,讓伊爾莎從小帶上眼罩,隻推說左眼天生殘疾,這事除了他和母親之外,並無人知曉。
十八年了,他依然沉浸在當時的悲慟中,如今海外黑死瘟疫盛行,雖然北海暫時安全,但是誰知道以後會如何呢?今天又發生這麼多奇怪的事情,他不免心懷愁思,每當他看到伊爾莎那隻戴著眼罩的眼睛,回想起十八年前的往事心中不禁一顫,
“這到底是福還是禍呢?”智慧如君王也無法預知未來。
第二天,太陽並沒有照常升起,東邊的天空低垂著烏雲。
伊爾莎和特蕾希已經早早起床去沙灘尋找皮瑟和阿哲他們,想知道昨晚可有什麼發現。當她倆來到沙灘時,皮瑟和阿哲老遠就向她跑來,告訴她昨晚海麵一切太平,伊爾莎吩咐阿哲和其他侍衛先回換班室休息,隨後帶著皮瑟和特蕾希去找父親,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免得他擔心。
當她來到埃德隆辦公的偏殿時,並沒有看到父親和克雷格,門口的侍衛告訴她,埃德隆一早就帶著副官出去了。伊爾莎也沒有多想就帶著皮瑟和特蕾希去別處繼續巡視。
他們三個去了昨天那片山穀、密林巡視了一整天,並沒有特別的發現,午飯也和侍衛們一起吃的,一天並沒有看到埃德隆。
傍晚時分,他們三個繼續在沙灘上巡邏,海麵上烏雲密集,狂風翻滾著浪花,似乎很快就會有大雨。
“伊爾莎,你看那是什麼?”皮瑟突然向伊爾莎喊道,仰著頭手指著上空。
伊爾莎抬頭望去,隻見暗沉的天空中一團黑影快速地朝艾瑞亞港口南麵飛去,之後又落入懸崖下的海灣裏,那片海灣異常陡峻,平時他們很少去那裏巡邏。
“快,咱們去看看。”伊爾莎在沙灘上飛奔著,朝那片海灣跑去。
浪花拍打著岩石,濕滑的岩石上長滿了黏糊糊的水草,他們小心翼翼地彎著腰走過去,海水沾濕了腳下的鞋子。
“伊爾莎,你看,就在前麵!”皮瑟在前麵帶路,向身後的兩個人喊道。
伊爾莎順著皮瑟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麵那刀削的懸崖拔地而起,懸崖上那層層疊疊的陡峭石壁,仿佛是掙脫了大地束縛的遠古巨獸在海邊呼嘯著,深邃的陰影使得石壁更加峻峭,這裏的狂風如同鬼魅低語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伊爾莎,這裏好可怕,很快就要下雨了。”特蕾希拉著伊爾莎的胳膊,用顫巍巍的聲音說著,眼神中少了往日的俏皮。
“別怕,咱們快速查看下,如果沒什麼事在天黑之前就趕回去。”伊爾莎感覺到特蕾希的手在顫抖,就輕聲安慰道。
他們來到海灣時,突然看到海麵上翻滾著無數支黑羽箭,似乎和他們昨天在密林裏發現的一樣,那片海水已經染紅了。
“是蛟魚,快咱們潛入海裏。”伊爾莎迅速取出腰裏的海螺,朝空中吹響,瞬間功夫,幾隻巨大的鯤魚已經略過海麵朝這邊飛來,他們三個縱身躍上鯤魚的後背,手裏拽著鯤魚長長的胡須,憋著氣朝海洋深處潛入。
鯤魚如同龍翔潛底,飛速撥開水流,載著他們在深海裏穿梭,隻見海底有幾隻成年蛟魚身上中了許多黑羽箭躺在珊瑚上,鮮血染紅了身邊的海水。
就在他們三個在海底查看時,突然伊爾莎仿佛聽到一陣響亮的號角聲,從遙遠的海麵傳來,在水中回蕩,形成一種強烈的呼喊,那是父親特有的牛皮號角,隻有在緊急情況時才會吹響。
“是父親,快,我們遊上去,”伊爾莎帶著他倆奮力向上遊。
她越是向上遊,海麵利箭發射的聲音越來越強,然而號角聲越來越急迫,越來越微弱,伊爾莎拚命快遊出了海麵,危險的氣息越來越強烈,號角聲隨後戛然而止。
她奮力衝破最後一道海浪,海麵狂風大作,波浪翻滾,不遠處的海浪卷著一抹紅色。
伊爾莎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她拚命地遊過去。
隻見克雷格身中無數支箭已沒了氣息,在他身下是身中數箭的父親,此時他已經緊閉雙眼,臉色慘白,嘴角不斷流著鮮血,顯然是克雷格用身體保護著父親,伊爾莎快速抱起父親的頭。
“父親,父親,”伊爾莎拚命呼喚著埃德隆殘存的意識。
“伊爾莎,伊爾莎,”埃德隆勉強睜開眼睛,隻是再也沒有了那鋒利的光芒。
“父親,您這是怎麼啦?”伊爾莎急切地喊著
“格......陵......蘭......島......”埃德隆一隻手掙紮著撫摸伊爾莎的臉龐,隨後滑落深深沉入了水裏,安靜地閉上了雙眼,他身後的海水已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父親,父親,快醒醒,快醒醒......”
“父親......父親......”
此時電閃雷鳴,任憑伊爾莎在狂風中如何呼喚,埃德隆依然沒有醒來。伊爾莎的哭喊響徹海麵,連上天都滴下了憐憫的眼淚。
“父親......父親......父親......父親......”悲慟的哭喊在雨中回蕩。
茫茫的海麵上散落著許多支黑羽箭,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異常。
阿哲帶著其他侍衛早已聞訊趕來,在皮瑟和特蕾希的幫助下,伊爾莎把父親和克雷格帶回了宮殿,海麵的呐喊早就驚動了這座島嶼,奧倫宰相和其他大臣已經趕來,祖母也急忙趕來,他們看見受傷的海王,驚恐萬分,止步上前,隨後他們哭喊著緊緊握住埃德隆的手,拚命喚醒他。
此時的伊爾莎強忍悲傷,依然鎮定地陪同醫生查看父親的傷勢,直到醫生也宣布逝者已逝,伊爾莎才像被雷擊了一般跪在埃德隆身邊放聲大哭。
夜幕四合,北海卻沒了往日的平靜,深沉的黑暗籠罩著島嶼,祖母傷心過度昏厥過去,特蕾希在祖母臥室陪伴。
奧倫宰相和其他大臣都去了埃德隆辦公的偏殿商議,出了這樣的大事,整個王宮亂成了一鍋粥,整片島嶼拉響警戒,所有的侍衛都出動了,全城搜捕可疑人員,皮瑟帶著阿哲他們去出事的那片海灣巡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伊爾莎守在父親冰冷的屍體旁,手裏握著一支長箭,這是從父親身上取下的,隻見箭頭鋒利無比,幽幽地發著藍光,靠近箭杆處還有一個很特別的符號,似一個骷髏的眼睛,黑森森的攝人心魄。
正是這支箭刺穿了父親的心髒要了他的命,伊爾莎無法想象父親當時有多疼,他一個人孤軍奮戰會有多無助,伊爾莎多麼痛恨自己沒能及時援救父親,也許她再遊快一點,哪怕隻是快一點點,也許父親還有生還的希望,父親最後一聲呼救在她耳邊縈繞不去,那絕望中的最後掙紮深深刺痛著伊爾莎的心,想到這裏她不禁拍打著自己,任淚水傾瀉而下。
稍後奧倫宰相走進來,出了這樣的事情,作為宰相他責任重大,他惶恐地跪在地上向伊爾莎說道:“公主殿下贖罪,今天我一直忙著加強防守的各種事務,上午我來見陛下時,侍衛說陛下和克雷格外出未歸,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慘事,當時是什麼情況,您能詳細講講嗎?”
伊爾莎忍住悲傷,此時北海亂作一團,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就把奧倫扶起來,強裝鎮定地向他講述了當時的情形。
“公主殿下,此事蹊蹺,陛下英勇無比,況且又有克雷格陪同,怎麼數支箭頃刻就要了他的命呢?”奧倫一臉的憂傷,他欠著身說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作為宰相難辭其咎。
“您看,就是這支箭,和昨天在密林裏發現的一模一樣。”伊爾莎把手裏握著的那支箭遞給奧倫。
奧倫結過伊爾莎手中的箭仔細觀察,隻見那箭頭冷峻異常,發著鋒利清冷的光。
“這支箭杆是用上好的冷鬆做的,箭頭怕是一種寒鐵所製,傳聞這種寒鐵埋藏在冰川之下,經過千年寒冷磨礪,所以鋒利無比,隻是這都不是咱們北海所用之物,這個符號很特別,我從未見過。”奧倫盯著手裏的箭頭仔細觀察,沉思地說道。
伊爾莎接過箭仔細端詳那個符號,它像隻骷髏的眼睛,線條剛勁流暢,藏著深深的殺機,伊爾莎拿著它走到窗前,在月華中隨著光線的流動漸漸顯示出一種特殊的文字,火焰般的線條閃著刺眼的光芒,顯得很神秘,仿佛是古老的咒語。
“您請看,這裏還有文字,”伊爾莎驚奇的對奧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