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齊王蕭鎮(1 / 2)

昆侖絕頂,冰凍三尺,陡峭寒冷。我押著那個年輕公子和壯漢上山時,已經是深夜寅時。山上的路原本就不好認,我尋了些鬆枝,用火絨點燃了,牽著他們慢慢爬將上去。

越往山上走,道路越是陡峭。迷陣中霧氣彌漫,樹木叢生,怪石嶙峋,道路往往在危崖旁,山下就是千仞懸崖,膽子小的人一路走來,不免心驚膽戰。我卻是自小就走慣了的,神色自若,繡花鞋輕輕地踏在冰雪上,衣衫在山崖外拂動,絲毫不覺得寒冷。月光照在我臉上,那年輕公子有一刹那的失神,不過很快又變成了輕鬆自若的笑容,快步跟上我的步伐。他身旁那個姓卞的壯漢緊緊跟在我們身後,不斷偷偷朝懸崖下看,臉色便有些發白。

等我們終於摸到山門外時,三師兄正在山門外暴走,焦躁地喃喃自語。及至一轉身望見我和身後幾乎被綁成粽子的兩個人,不由得長長的舒了口氣,熱淚盈眶,拍著我的肩哽咽著半天說不出話。

眾人聽見我當真劫了人上山來,都是驚詫莫名,齊齊衝出來圍觀。因是深夜了,又太過吃驚,衣衫都沒穿得很齊整,師父慌亂中裹了一件師娘的披風,師娘隻鬆鬆地挽著頭發,金釵搖搖欲墜。大師姐和二師姐都困倦得站不穩,隻有大師兄尚且鎮定,穿著件係錯了帶子的外袍走出廳來,揮了揮手中的扇子,親手將那兩個人的繩索解開,作揖道:“二位,得罪了。”

那名年輕公子騰出手來,輕輕揉了揉手腕,摘下自己頭上的鬥笠。一時間,前廳中頓時鴉雀無聲。

十多支沉香燭,將他的臉龐照得異常清晰。

他緩緩將前廳中的所有人都掃視了一遍,我油然而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敬仰之情。

他穿的袍子隻是普普通通的青色粗布,比起我們昆侖山上眾人奢靡的裝扮卻毫不遜色,他站在廳中,不知為何自然而然地就能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那張臉上,有種能讓所有人心慌意亂的吸引力和將千軍萬馬俱視作等閑的氣概。

前廳中所有人都已經呆住,唯獨三師兄還惦念著下山一事。他站在我對麵,猴急地朝我打了一番手勢。我猛然醒悟,恭恭敬敬地跪在師父麵前,大聲說:“師父,你要徒兒綁個人上來,阿柔辦成了。”

說這“辦成了”三個字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在昆侖山上從來沒有這樣揚眉吐氣過。

師父師娘仍舊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那個年輕公子。二師兄難得開口,問道:“阿柔,果真是你綁了這位公子?”

“子夜,你看那繩結便知。”師父淡淡地笑道:“這麼醜而不頂用的繩結,昆侖山上除了我們阿柔,還有誰能弄出來?”

那年輕公子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我身上,我忽然覺得有些窘迫。師父師娘師兄師姐自我小時便這樣笑話我,我從不生氣,如今卻油然而生一種將桌椅盡數掀倒,再奪門而出的複雜心情。

大師姐終究是跟我交好,站出來正色對師父說:“阿柔還是要下山曆練的——終不成將她一直關在這山上,隻等著嫁人。這次下山,雖說是兵荒馬亂的時節,但是有我們大家跟著,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岔子,其實算是個絕好的機會。”

師父望著我許久,長歎一聲,道:“阿柔,你當真決意要下山?”

我用力點了點頭,無聲地將那個年輕公子和壯漢朝前麵推了一點,好提醒師父他說過的話。

師父看看被拖到他麵前的兩個人,一時語塞,好半天才說道:“也好,你與濤兒一般的不通世務,胸無城府。下山去曆練曆練,也算是應當的。”

三師兄一聽見師父答允,立刻喜笑顏開,粗放地衝過來凶悍地搖著我的肩膀道:“阿柔,活了這麼大,幫你揍了那麼多人,你他娘的今日總算給三哥我長臉啦!”

他那張白裏透紅的臉,清幽幽的桃花眼,配上這番粗話,讓大廳中人一時相顧駭然。

大師兄眯緊了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年輕公子,含笑說:“阿柔,既是你綁的人,跟我們說說,你是如何贏了這位公子的?”

眾人的目光滴溜溜地從我看向那位年輕公子,又從那位年輕公子,看向我。

我知道我現在的模樣一定很不濟。我跳出去踩到鬆果時摔傷了額頭,被那年輕公子的力道撞到在地上時弄髒了衣服。更有甚者,我的臉被一路上鬆枝燃燒冒出來的煙熏得烏黑。反觀那位年輕公子,連衣角上都沒有半分塵土。我擦了擦臉,突然有些窘迫得想哭——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他們才會相信我贏了這個公子。大約他們永遠也不會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