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2)(1 / 3)

堅持不向河北增兵,萬一出事,石越便要承擔政治後果;但如果真的增兵,宋朝卻要承擔經濟後果。契丹雖然聚兵,但若朝廷示以安靜,國內縱有擔心,卻還不至於恐慌,這方麵絕大部分百姓是會相信官府的。但是,若是宋廷也大舉出兵應對,那便是朝廷頒布一萬道安民告示,亦將無濟於事。

這是石越無法承擔的後果。

他隻能賭一把。一麵安撫韓維與密院,一麵寄望於範翔與章惇帶回來好消息。雖然石越相信,範翔與章惇帶去了足夠多的籌碼與讓步,但每天早上醒來,石越仍要暗暗祈禱河北、河東不要傳回來壞消息。

心裏麵掛著如許多的大事,在這個時候,石越亦的確想過將封建暫時拖一拖。這是千年大計,他心裏再熱衷,亦知不必急在幾個月內便要推行。這十來天裏,石越隻是冷眼旁觀著朝野對封建的爭論。

他並不在乎吳從龍的官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給事中的封駁,將吳從龍與封建,再次帶到旋渦的中心。然而這時候的石越,反倒象個局外人,隻是旁觀著這一切。

兩府受到的壓力不值一提。真正的壓力,都在高太後身上。石越並不是真正理解高太後為何對封建抱著極為遲疑的態度,他一直認為高太後不可能不明白封建的好處。但既然不明白高太後遲疑的原因,那他便更不著急。無論封建之議暫時被高太後壓下來也好,還是高太後受不了這壓力而被迫接受也好,石越都可以接受。

但此時蔡京的建議,卻又讓石越記起了自己的初衷。

“……縱使其他一切不提,便隻為了順利發行鹽債,相公亦當對封建之議善加利用。”

蔡京竭力遊說著石越。為政之道,有些人喜歡“安靜”;有些人則喜歡“生事”。蔡京便是後一種。在蔡京的心裏,機會便來源於“生事”。他早已經揣摩到石越與司馬光的心意——他甚至已經猜到,在封建之事,王、馬、石已經達成了共識。所以他才如此熱衷的介入此事,若能促成此事,既可以在司馬光與石越麵前得分,又可以贏得小皇帝身邊那群人的好感與信任……有這樣的好處,蔡京是絕不願意半途而廢的。何況,他如今已經將自己裝扮成“恢複封建之製”的倡議者之一,倘若此事便這麼被打壓下去,對他的仕途來說,亦是個不大不小的挫折。這也是蔡京絕對不能容許發生的。

蔡京知道石越心裏緊張著什麼事。

解決交鈔危機的辦法,除了廢除交鈔、或者另外發行新的紙幣外,較為積極的辦法,一個便是已經決定在益州路推行的蜀幣——這是將全國性的紙幣,轉變成地區性的紙幣。這個政策,本質上卻是舊黨的政策。另一個政策,即是石越提出來的,以發行鹽債的方式借款來抵禦交鈔危機。

大宋朝凡是有“善理財”之名的官員,都承認這兩個政策在紙麵上都是可行的。但相對來說,人人都知道舊黨的“蜀幣”政策風險更小——它較易成功,而即使失敗,波及的範圍亦有限。相反,石越的鹽債計劃雖然雄心勃勃,卻充滿未知。不僅在朝中將會麵臨強大的道德壓力,在實際操作中,亦很難知道究竟能否順利發行,在發行的過程,更難以知道會麵臨什麼樣的麻煩……

如果成功,那一切都好說。但萬一失敗,不僅將使大宋朝的貨幣與財政麵臨崩潰的境地,對石越的政治聲望亦將是沉重的打擊——尤其是若到時蜀幣政策顯得極為成功之時,兩相對比,失敗的一方,將更加刺目。

如今的朝廷中,以舊黨勢力最大,舊黨對石越的容忍與尊敬,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石越擁有他們所不具備的解決問題的能力。朝中大臣自司馬光以下,或多或少都會迷信石越的能力。但如果石越這次失敗,他便會成為罪魁禍首,以往舊黨對石越的不滿,將很可能會一次爆發出來。到時候,能夠救石越的,便真的隻有契丹了——也許舊黨會幹脆將石越趕到河北或河東路去當率臣,以求物盡其用。

蔡京並不知道王安石會在杭州主持大局。但他卻知道石越將會很重視發行鹽債的計劃。

這正是蔡京可以利用的。

在發行鹽債之時,倘能鼓動起朝野對於封建之爭議,無論如何,都可以起到轉移視線的作用。相比起恢複西周封建之製這樣的千年難遇的大事,發行鹽債,賣幾個有名無實的爵位,又算得了什麼?雖然每次都遭到反對,可大宋朝又不是沒賣過官!

蔡京並不知道石越當初便有這個打算,但他知道石越肯定能明白其中的好處。

而對於蔡京來說,隻要關於恢複封建的事情還在爭吵,他便能找到機會。而且,爭吵有時候亦是有好處的,相同觀點的人,會因為有共同的對手而聚集在一起,在不知不覺間形成一種勢力。而爭吵亦是表明一種態度,可以令小皇帝和他身邊的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忠臣”……

白水潭辯論堂。

“……故劉秩《政典》雲:‘自漢以降,雖封建失道,然諸侯猶皆就國。今封建子弟,有其名號而無其國邑,空樹官僚而無蒞事,聚居京師,食租衣稅,國用所以不足也’——劉秩雖唐人,所言之事,實與今日無異!”

“……當日唐太宗嚐讀《周官》,慨然歎曰:不井田,不封建,不足以法三代之治!惜乎當時群臣,不能順英主之美意,使生民不能複見三代之治,百年而後,而有安史之亂,此豈非冥冥自有天意?今石相公作《三代之治》十五年後,而朝廷竟有大臣倡議封建——諸君、諸君!此豈非天意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