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又是何苦……如今……”
“公子亦以為大事已定麼?”衛棠麵前的這個“徐定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隻要雍王一日尚在,大事便尚有可為!”
衛棠望著麵前的這個狂人,大事尚有可為?此君已然神智不清了。
但是,這個“徐定國”,看起來卻甚有條理。
“我今日來見公子,非為他事。吾來此,一則為雍王之大事,亦是為了公子的前程……”
“前程?嘿嘿……”衛棠望著眼前的這個癡人,站起身來,便要送客,“我看你是找錯人了。”他有些後悔見呂淵,眼前的呂淵已經瘋了。他看不到自己的前程,亦看不到雍王還有什麼“大事”可為。他寧可安安靜靜的離開這世間,亦不願意隨著這呂淵去發瘋。
但呂淵卻並沒有起程,隻是平靜的望著他,“我聽說兩府要《秦報》限期轉讓……隻怕用不了多久,朝廷便會清算衛家。”
已經開始清算了!衛棠恨恨的望了呂淵一眼,若非雍王身邊有這些小人,又何至於此?
但呂淵卻依舊隻是不緊不慢的說著:“公子在《秦報》上,耗費了一生心血!然如今之勢,不論公子願不願意,這一切的心血已全部付諸流水。衛家數代經營,萬頃良田,亦免不了要淪為官產……”
你是來說風涼話的麼?衛棠的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那是一柄貨真價實的“真臘蕃劍”。
“做大事之人,本就如此。倘若失敗,便是這般結局。怨天尤人,亦屬無益之事。以公子之識度,當知此理……”
我怨天尤人過麼?!衛棠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氣。
但呂淵隻是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急不徐的說道:“然若以為經此一事,便再無翻身之機會,自暴自棄,卻亦非豪傑之為。大丈夫縱到山窮水盡,亦斷不肯束手就擒。吾來見公子,為的便是眼前一轉禍為福的良機!”
良機?!
“足下以為衛棠是黃毛稚子麼?”衛棠冷冷的譏道,“若非看在雍王麵子上……足下還是請回罷!”
“衛家與雍王既結姻親,便已注定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呂淵卻全不將衛棠的話當回事,“若雍王能轉禍為福,衛家亦能轉禍為福!公子不至於不知此理!”
“來人,送……”衛棠已再無耐心,他也不想汙了自己的雙手,霍地轉身,便要離去。
“不知公子有沒有聽說過鴻臚寺主薄吳從龍所倡封建之事?”
封建?!身後呂淵的話,便仿佛有一種魔力,拉住了衛棠的腳步。他揮手斥退聞聲而來的幾個家人,轉過身來,望著呂淵。
“此便是轉禍為福之機!”呂淵沉聲說道:“雍王乃太皇太後愛子,太皇太後意欲安全雍王,自不待言。然這朝中,亦有人容不得雍王。我聽聞吳從龍與過去東宮諸人過從甚密,又曾是石越門下之客,他寫這封建劄子,本意不過是將雍王趕到南海,以便鞏固新帝之位。”
“然此於雍王,亦是良機。如今大位已定,雍王雖賢,亦難以再有機會;若似如今這般被軟禁於王府,卻是生不如死。況太皇太後春秋已高,保得了雍王一時,亦保不得雍王一世。倘若能借此機會,於海外為王,以王之賢,有吾輩在左右輔佐,何愁不能建立一番事業,受後世祭祀不絕?”
“雍王若得封建為一國諸侯,衛家在雍國乃貴戚,家業複興,更非在中土可比。便以公子之誌,無非辦報紙,興學校,為關中桑充國。難不成雍國桑充國,便不如關中桑充國?到時休說做一桑充國,便是雍國國相,又有何難?”
若是果真能如此,他又何憚從頭再來?衛棠的心裏又生出了一線希望。他亦不要做什麼國相,果真能有雍國,他縱在海外,亦能辦出一份比《海事商報》更好的報紙來!
況且,他還能有什麼好失去的?隻要還有機會辦報紙,衛棠什麼事都敢去做!
“然,我又能做什麼?此全是朝廷決策……”
“封建之事,如今正為宗室中一些鼠目寸光之輩所阻,我來找公子,便是要請公子襄助,促成此事!”
“足下之意是?”
“公子在汴京,多有師友舊交。官場中人多勢利,然公子所結交之儒生,卻多數在野,這些人一則未必知道其中底細,一則亦更淡泊、重道義,不至於立時便拒公子於千裏之外。若公子能設法令這些人讚服吳從龍之遠見卓識……”
“我明白了。”
“公子若能令坊間輿論支持封建,朝中還有些同情雍王之大臣,我亦可設法說服……”呂淵暗示道。
衛棠自然明白,所謂“同情雍王之大臣”,其實便是雍王之黨羽。他所不知道的,卻是呂淵此言不過誑誑他而已,以便堅定他的信心。所謂“樹倒猢猻散”,此時的呂淵,已是自顧不暇,如何還能驅動那些所謂的“黨羽”?此輩此時對一切與雍王有關的事,亦是避之惟恐不及,更不可能出頭惹事。
來此之前,呂淵費盡千辛萬苦,才收買到人與被軟禁的雍王聯係上,告訴趙顥朝廷已興封建之議,向趙顥保證自己將竭力促成此事,以幫助趙顥恢複自由。正是呂淵帶去的消息,令得已生自殺之念的趙顥,又恢複生存的意誌。但對於呂淵來說,此時他沒有任何憑恃可以依靠,卻要處處提防被人出賣,所謂“促成此事”,又談何容易?
他麵前的“陝西桑充國”衛棠,實已是他惟一可以借助的人。因此,他才冒著生命危險,前來遊說。
總算是天不亡我!
他為免連累家族,毀容毀音,改名易姓,總算是老天還留了一線生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