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太後注意到他的用辭,他隻是推辭對自己的任命,並沒有反對罷王珪的相。
“太皇太後英明,若以範純仁主吏部,國家便不必擔心州縣長吏不得其人。”高太後萬萬想不到,石越反而第一個站出來旗幟鮮明的支持她,或者說支持範純仁。“王公受大行皇帝知遇之恩,乃是遺詔輔政之臣,素以國事為重。王公若知以範純仁繼其之位,亦必感欣喜。”
“子明說得極是。”司馬光也接著打破了沉默,“國家多事,吏部的確不能一直無人主持大局。王禹玉雖是遺命輔政之臣,但待其病愈之後,再回兩府,亦無不可。”
望著一個個表示讚同的宰執們,高太後忽然之間,竟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們是對自己的服從與讓步麼?看起來,倒更象是高太後說出了他們一直憋在心裏不方便提起的事情。不僅石越大力讚同,連王安石也不見有多麼介意——難不成在王安石心裏,至寶丹早已經是死人了麼?
憋足了勁,一拳擊出,卻突然發覺,擊中的不是對手,而更象是對手早已覬覦已久的目標……司馬光與石越,象是在唱雙簧,二人的話滴水不漏,將罷免王珪與罷免輔政大臣不動聲色的進行了切割,聽起來還象是在替高太後此舉向天下交待。
真正和這些宰相們打交道後,高太後終於對她的宰相們,有了更多的認識。
她越發意識到鞏固權力的重要。
不管怎麼樣,這一回合她沒有輸。
“既然諸位相公、執政都同意,範公亦不必再推遲。”高太後的語氣,變得更加謙和,“而刑部尚書一職,哀家以為韓忠彥足當此任……”
“太皇太後。”石越這次卻是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以韓忠彥之能力,做刑部尚書絕無問題。韓忠彥為大行皇帝所看重,原亦當進兩府。隻是刑部尚書與知開封府,似不可一身兼此兩任。”
“以臣之資曆,原亦難當此重任。”韓忠彥也連忙出列拒絕,“太皇太後錯愛,臣感激涕零,然秋官之重,臣實不敢任……”
“大行皇帝視卿為托孤之臣,石相公亦稱卿能,卿何必妄自菲薄?”高太後可不想理會韓忠彥的推辭,她需要韓忠彥進兩府。她的確能夠信任司馬光,但她卻永遠無法命令司馬光。而且,司馬光始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外朝宰相。“至於開封府……可以另擇賢能。”
“然臣乃是橋道頓遞使。”韓忠彥的態度,比想象的要堅決。
“你還是橋道頓遞使!”高太後不容置疑的宣布,“召呂公著回來,開封府便交給呂公著!”
呂公著?!
一時間,不僅韓忠彥停止了反對,石越和王安石也都吃了一驚。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安石不由看了一眼石越,不知道石越若是早知如此,還會不會勸他出鎮杭州?
“太皇太後!”司馬光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臉色變得難看的石越。司馬光心裏也很清楚,鬧出這麼一碼事,但高太後卻先是罷王珪,又委範純仁、韓忠彥以重任——這三人也還罷了,但呂公著卻畢竟是得罪先帝之臣。如此急著撥亂反正,消息傳出,隻會進一步刺激那些對高太後心存懷疑與不滿的人,也會讓維護、懷念大行皇帝的人感到難以接受。這麼做隻會激化矛盾——而以石越的立場,他若不堅決反對,定然也會招致議論。但石越如若真的反對,卻又不免讓舊黨心生猜忌。
司馬光知道,此時應當是他來說話的時候,“太皇太後,臣聽說呂公著染恙在身,不如暫且令蔡京權知開封府。”司馬光說得很委婉,“朝廷不能盡用老人。開封府乃是朝廷磨練人材絕佳之所,蔡京資曆雖然稍淺,卻是可造之才。”
“蔡京?揭發永順錢莊案的蔡京?”高太後望著簾外的司馬光,她自然不會相信呂公著抱恙在身——此前可從未聽人提過。但是宰相們也有自己想要安插的人,呂公著遲一點召回也沒什麼——隻須她提過這個名字,日後便不用擔心沒有人舉薦呂公著。司馬光的麵子,她是一定要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