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人。蔡京之才學,太皇太後可以問問子明相公……”司馬光應道。他卻不知石越正在心裏頭苦笑——這個世上,能同時在石越與司馬光門下都如魚得水的人物,也隻有蔡京了。石越心裏非常清楚,雖然品秩沒有變化,但做到權知開封府,從此蔡京的仕途,便已經正式進入了另一個天地。他雖然有意抑製一下蔡京,但此時卻也無法開口反對——因為司馬光的確是在幫他。
他隻好也硬著頭皮說道:“以蔡京的能力,足以尹開封。”
高太後望望司馬光,又看看石越,終於點了點頭。“便以蔡京權知開封府。他處分事情,若能有韓忠彥這般果斷,朝廷便可無憂。”
“韓忠彥確是不曾辜負先帝知人之明。”司馬光終於有了機會提起那些貢生,他側過身,望著韓忠彥,問道:“大尹可是已經審問過那些貢生了?”
“是。”韓忠彥連忙欠身回道:“此事原來不過是這些貢生醉酒鬧事……”
司馬光幾乎疑心自己聽錯,“醉酒鬧事?”
“正是如此。”韓忠彥道,“按律奪其功名,杖責後趕回原藉便可。”
5.
直到當天晚上,當石越前往司馬光府上,與司馬光一道給王安石餞行之時,石越還在想著韓忠彥說出“醉酒鬧事”時司馬光的表情。
其實當時石越也好不到哪去——他差一點便笑出聲來。
“醉酒鬧事”!
平時看起來忠厚老實得有點懦弱的韓忠彥,似乎永遠能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來。按理這樁案子韓忠彥應當避嫌,但是連禦史台那些一向就喜歡找人毛病的禦史,這次也罕見的無人說三道四。
一次有趣的斷案,有時候的確能緩解劍拔弩張的對立情緒。
不過,對於高太後的懷疑,到底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便可以化解。而王安石素為大行皇帝所重,在這個時候,若是無故出外,亦將使天下生疑。而發行鹽債之事,依然還隻是少數人知道的秘密,所以王安石隻得秘密前往杭州——他將坐一艘虎翼軍的船前往杭州,須等到到了杭州,才能明示身份,公布此行的目的。
因此,司馬光與石越,才特意在前一天的晚上給王安石餞行——次日清晨,王安石便要離開汴京。
對於王安石來說,汴京對他並無值得留戀之處。他雖然是平章軍國重事、輔政大臣,但實際上,聽政的高太後從來沒有詢問過他對軍國事務的看法,更遑論采納。當知道他想前往杭州後,高太後雖然口裏挽留,但是心裏卻更多的是期盼。與其這樣呆在汴京,倒還不如出外,所以,對於要秘密前往杭州,王安石並不介意。
但眼前的窘境,對於石越卻是巨大的刺激。
石越並不知道高太後把賬算到了自己頭上,他反而念念不忘於消除國內的不穩定因素。
石越堅信,隻要將趙顥打發到南海去,一切的懷疑都將煙消雲散。
因此,他決定提前向司馬光透露自己的計劃,隻要爭取到司馬光的支持,高太後為了保全自己兒子的性命,多半便會支持此議——而那隻是幾封奏折的事情。他已經想好,隻要獲得司馬光支持,那麼,在公布發行鹽債的那一天,吳從龍將遞上他的奏折……如此亦可以減輕台諫對於鹽債的質疑。
司馬光的餞行宴,非常的簡單、樸素。一間陳設簡單得有點過份的小廳內,司馬光坐在主位,而特意依南方人的習俗,由王安石坐在右邊,石越坐在左邊。三人麵前各自擺了一張小案,席地而坐——這一點讓石越頗有點不習慣。而案上亦隻有簡單幾樣果子、食品,因為外朝還在國喪期間,更是幹脆連酒都沒設,而是用茶水代替。但實際上,三人都沒怎麼觸碰案上的茶水、食物。
“君實,子明。”王安石犀利的目光,最後落到了司馬光的身上,他凝視司馬光,好久,忽然輕輕歎了口氣,“君實,今日君實實是犯了大錯!”
“大錯?”司馬光有點愕然的望著王安石。
王安石點點頭,“天下之士,少有不為功名利祿所羈絆者,若用之得當,原也沒什麼。但蔡京此人,實是有太多的機變權詐之術,我觀此人,野心勃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今日君實與子明讓他一躍龍門,將來恐為國家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