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天機雲錦用在我(3)(2 / 3)

“如若放任不管,局勢必定會繼續惡化。目前的策略毫無作用,商賈們已經在懷疑國庫有多少錢。”最糟糕的是,他們的懷疑是對的。“不能再從容等到禫祭除服以後——侍中若能先去杭州準備,待二月六日除服,侍中在杭州,我在汴京,便可同時開始發行鹽債。有侍中在杭州,朝廷既不必擔心發行鹽債會失敗,而在東南所籌到的緡錢,朝廷亦可放心留在東南,先穩定東南各路交鈔。”

“發行鹽債之事,自古以來未嚐有過,各路府州縣長吏,有些人心懷猶豫,有些人不知道如何處分,有些人又想著中飽私囊……這等等情弊,皆屬難免。若是侍中能去杭州,便可成立都淮、浙、江、湖、閩、廣諸路鹽債提舉司,統一事權,正可以避免許多麻煩。”石越說到這裏,忽然意味深長的說道:“不過亦我知道,這是將侍中往火坑裏推……”

“火坑我是不怕的。”王安石看了石越一眼,“隻要子明知道如此做,無異於將自己架在火上烤便好。”

石越挑了挑眉毛,淡然道:“一旦發行鹽債,地方官員為了政績,一定會有許多官員用各種辦法逼著百姓購買——我刻意將鹽債麵額規定得比較大,便是希望他們要強行攤派的話也盡可能去逼有錢人買!雖說如此一來,我便會成為眾矢之的,一些地方官拒不執行,台諫彈劾,清議洶洶……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義,越求仁得仁,何懼之有。隻是這個火架,還須勞煩侍中與我一道上去烤烤!”

“這些又何足道哉?”王安石捋著胡子,嘿嘿笑道,“最可怕的,並非是這些。子明別看鹽債之事,政事堂已經定策,太皇太後也已經許可。到了那時節,罪過還是子明的。子明需知,定策亦是可以變卦的……”

“隻要侍中不怕被石越連累,石越又何所懼?”石越淡然笑道,“為天下先者,難免不當箭靶。侍中若是答應,不僅東南諸路之鹽債發行要勞煩侍中,太府寺將在東南設立分司,負責各錢莊用交鈔兌換緡錢之事,這個分司,正好一並交給侍中。除此以外,還有一樁大事,亦須侍中在東南主持!”

“大事?”還有什麼比鹽債更大的事?

“正是。”石越鄭重的點了點頭,從袖子裏掏出一卷卷軸來,雙手遞給王安石。

“這是……”王安石接過卷軸,一麵緩緩打開來,原來卻是一幅南海諸島地圖,他正覺奇怪,忽然卻發覺這地圖與尋常的南海地圖有所不同——在各島之上,赫然用紅筆標著完全陌生的國名,還有一個個似曾相識的名字。

“這是?”

“這便是石越要請侍中支持的一樁大事!”

“唔?”王安石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地圖,忽然看見摩逸諸島靠近琉求的一座大島上,赫然標著“雍國·雍王顥”的字樣!他眉毛一跳,猛然抬頭,望著石越,“莫不是……子明莫不是想……”

石越默然點了點頭。

封建諸王的劄子,此時應當還在吳從龍的書房裏,沒有向外透露一點風聲,但這麼一樁大事,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瞞著王安石的。此事若想成事,高太後、司馬光、王安石這三人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既然想請王安石去坐鎮東南,石越便決定先攻克王安石。

“石得一之亂,實令人痛心疾首。痛定思痛,越以為非一勞永逸解決宗室問題不可——此亦是侍中之誌!若能借此機會,恢複封建之製,不僅從此再無宗室之縻費,南海諸島,亦可真正成為諸夏之地,更有助於恢複東南貿易之活力!”

“真是異想天開!”王安石的語氣,聽不出是褒是貶,他隻是拿著那張卷軸,反複觀看著。

“越還記得一件事。當日侍中曾想過恢複古製,侍中以為,經筵時,說書、侍講,應當坐著給大行皇帝講課……”石越忽然提起這件舊事,令得王安石不覺一怔,他抬頭望著石越,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但此事雖然大行皇帝許可,最後卻依然還是未能成事。”

“此事子明亦是知原由的。”王安石不悅的說道,“沒有一個大臣敢坐在皇帝麵前講課。”

“但曾經卻是三公坐而論道的。”石越卻不依不饒,“追溯孔孟之時,士大夫更可與諸侯分庭抗禮。任你如何權貴,沒有人敢對士傲慢無禮!”

“子明想說什麼?”王安石警惕的看了石越一眼。

“今日之世,惟君可擇臣,士大夫再怎麼樣胸懷經天緯地之材,也要受科場搜身之辱,臣不得擇君。”石越毫無顧忌的,便說出這種驚世駭俗、大逆不道的話來,“大宋欲永保太平,非徒君擇臣,亦須臣可擇君。惟有如此,君才能真正去禮賢下士!士才敢坦然坐著給皇帝講課而不疑!而若要出現如此局麵,則非恢複封建之製不可!”

“西周之製……”王安石輕輕說了句,比這大逆不道十倍的話,王安石也當著趙頊的麵說過,由士大夫要求與皇帝共治天下,變成皇帝求著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聽起來的確不錯。而且……

“好處不隻這些……”王安石似有深意的說道,“自古以來,西漢賴有諸侯王,呂氏方不能篡漢。若西漢末之諸侯王能似國初時,王莽又何能為哉?趙氏子孫中,多有鳳凰兒,本朝宗室之製,原亦委屈了他們;而那些宗室中的紈絝子弟,白食朝廷祿米,若能將他們丟到南海蠻荒之地,亦屬大快人心。然天下沒有這般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西周有春秋戰國之亂世,西漢有吳楚之亂,西晉有八王之亂,我隻想知道,本朝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