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兩河百郡宋山川(1)(3 / 3)

自大宋立國以來,新帝即位,增兵宿衛,這是“祖宗故事”。但特意以殿前副都指揮使燕達守宿內東門外,卻是不同尋常——因為按照禮儀,臣子前往福寧殿,宰臣和百官是走垂拱門,而親王宗室則是走內東門!

潘照臨知道這燕達亦算是熙寧朝名將,他西軍出身,在熙寧初年與西夏、西蕃的戰爭,曾經屢立奇勳,但因為趙頊認為他忠實可信,從軍製改革起,便將他調任三衙,從此便一直在京師,他沒能趕上伐夏之役,自熙寧中後期起,於戰功上反而並不顯赫了,但此公仕途上卻一帆風順,竟一直升到殿前副都指揮使,乃是大行皇帝的親信,在軍中又素有威信,令他宿衛內東門之外,其意自是在於警告諸親王宗室。

而在皇宮之外,韓忠彥則在按圖索驥,分頭搜捕參預叛亂的兵吏,命令各軍巡鋪盯緊他們的家屬——連大赦天下也救不了他們,潘照臨已經看到了今日上午頒布的大赦天下的德音,這道德音上明明白白寫著:除謀逆罪外!

想到這裏,潘照臨不由得緊緊皺起了眉頭。他當然不是在同情那些叛兵和叛兵家屬,而是又想起了這次兵變的真正主謀——雍王趙顥。

石得一、石從榮等人,被視為“主謀”,已經在事變當晚伏法;那些可能隻是盲從,或者被脅從的皇城司兵吏,亦被四處搜捕。但如何處置雍王,卻變成了一件非常微妙的事。

除了雍王在當晚行為不檢,擅出王府這一條罪狀難以洗脫外,參加叛亂的頭領,大多在事變中被誅殺,幾個僥幸逃脫的頭領,亦在被捕後被韓忠彥擅自處死了。搜查這些人的宅第,都是韓忠彥主持,事後彙報,竟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叛亂與雍王有關!而與此同時,鹹宜坊雍王府的“安全”,亦換成了高太後的親衛班直之一禦龍骨朵直負責,為了防止雍王自殺,兩府甚至還特意派了幾個高太後親信的內侍,晝夜不離的陪著趙顥……這種種跡象表明,朝中存在著強大的勢力,想要保全雍王的性命。

個中原因潘照臨都懶得去想,他隨隨便便就可以舉出三五十個來,為皇家的體麵也罷,為了朝廷的麵子也罷,為了高太後也罷……總之,雍王雖然被禁錮,但明正典刑是不可能的。甚至是否會賜趙顥自盡,亦不可知,韓忠彥就私下裏對石越說過,雍王縱然有過,然使高太後殺子、趙煦殺叔,亦非忠臣所為。

而韓忠彥的這種主張,亦不能說沒有道理。

更何況,朝中人人都知雍王是高太後最寵愛的兒子,如今高太後垂簾,即使是明白內情的重臣,也不免各有算計。韓忠彥立下這麼大的功勞,他先父又是兩朝策立功臣韓琦,才敢不避嫌諱。饒是如此,韓忠彥這幾日的舉動,已是令得滿朝文武刮目相看,連潘照臨與石越都感到驚歎。

但旁人便不可能沒有顧忌。

想要置趙顥於死地,將來高太後那裏肯定不會怎麼被待見;但若隻顧著討了高太後的歡心,甚至哪怕純粹隻是一片忠心,若無韓忠彥那等家世、功勳,向皇後與小皇帝現時固然不敢違逆高太後,難道高太後就會長命百歲?待到小皇帝長大親政,難保不會秋後算賬。他現時忍得越久,將來報複起來就會越狠!

潘照臨不由得又在心裏麵算計起來:

趙頊雖死,但兩府當中還是有忠於他的宰執。侍中王安石、兵相孫固,二人皆受趙頊知遇之恩,年紀也大了,名位已高,再無所求,亦不懼得罪高太後,故對於趙顥叛亂之事,心懷耿耿,絕不肯善罷幹休。隻不過二人並無證據,不能就此發難而已。而除韓忠彥外,範純仁、禦史中丞劉摯,卻都有意保全趙顥的性命。

其餘諸人,司馬光雖態度不明,但潘照臨卻認定他亦不想對趙顥趕盡殺絕。而且他是首相,按例要擔任山陵使,詔令在大斂成服前就會頒布,所以他有足夠的借口謀定而後動。

而吏部尚書王珪雖然平叛無功,卻因為進宮時被石得一禁錮,受了驚嚇,竟然就此一病不起。趙頊選定的六位托孤之臣,眼見著他剛剛升遐,便要少了一位。王珪一生行事,本來就無甚主見,此時更不會強出頭。

至於韓維、蘇轍、李清臣三人,韓維在理智上縱想饒過趙顥,但他畢竟是趙頊潛邸之臣,對趙顥之憤恨,可想而知;蘇轍心裏便有想法,但此事既無關他利害,又無情感之羈絆,他回京未久,地位未固,此時惟石越馬首是瞻,亦不奇怪;而李清臣雖是後進,然受趙頊之知遇恩,不在韓、孫之下,隻是在兩府宰執之中,他的地位最不鞏固——他雖然支持新法,卻與王安石等新黨人物並無故舊,而是由趙頊一手提撥,趙頊一死,他在朝中立即便孤立無援,而偏偏他在太府寺的政績還受人詬病,此時不知有多少人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在這種情勢下,以李清臣的性格,定會加倍謹慎,遠避是非。

朝中重臣各懷心思,因此,在此事上,石越的態度猶當謹慎。

石越貴為右相,又是托孤之臣,在朝中本就威信素著,此番平叛,又立大功,他一言一行,都已是舉足輕重。更何況此番王、馬意見竟然出現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