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醉草嚇蠻書一節,李白替天下文人揚眉吐氣,一頁文字可以讓權臣折腰,幾百漢字可以替帝國揚威,李白放浪朝廷禁苑,奇思狂想,讓他顛覆古今,成為天下文人的精神魂魄。
李白素有治國平天下的高遠誌向,做了三年供奉翰林,除了醉草幾百字的嚇蠻書,給楊貴妃寫過三闋逢迎豔詞,整日裏就是醉得麵色酡紅,長臥不醒,不但沒有給皇上上過治國良策,反而常常是“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每日裏放浪形骸倒也罷了,詩人還時常有些壯誌難酬的牢騷。大唐天子縱然是海洋般的胸懷,帝國的運作仍需要嚴謹的行政手段。玄宗曾經思量過:真給這風流詩人一個吏部掌管,他能夠管得好嗎?別看他一口大言,作作詩倒是豪放,他實在不懂得政治的深淺。詩人性情在山野,他玩不了政治。既然久鎖宮苑猶如把一隻善啼的鳥兒裝入金絲籠,使他鬱悶,還不如賜金還山更為人道,更符合詩人性情。
兩顆彗星相伴著走過一段路程後,適時的分手當在情理之中,賜金還山,是兩個曠世風流人物最為明智的分手方式。
從以後李白從政失敗的經曆看,玄宗對詩人的判斷是何等的正確。
三年宮苑生活,也給了李白豐富的人生啟示和誇耀的資本。
有一次,李白欲登華山,路過華陰縣,縣令開門方決事,李白乘醉騎驢過官府大門,縣令怒,引之庭下曰:“汝何人,敢無理!”白供狀不書姓名,曰:“曾令龍巾拭吐,禦手調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天子門前,尚容走馬;華陰縣裏,不得騎驢?”令驚魂,拜謝曰:“不知翰林至此。”白長笑而去。
文人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夠可以了。
因此,文人們不必為太白惋惜,他就是一個浪子,如果沒有他的狂浪,就不會有大唐瑰麗的詩篇,他就不會成為文人的精魄。他是養不得的,也是靜不下的,天子不能臣,將相不能製,權勢不能淩。李白有人性的大自在,天馬行空,他的本性受不了任何形式上的拘束。李白屬於山水江河,屬於明月美酒,而不能屬於政治。政治的繭,包不住他狂傲不羈的詩情,他一定會破繭而出,然後彈劍高歌寂寞,他的寂寞,隻是豪情之間的起伏,詩章之間的停頓,歌曲之間的休止符。他的汪洋恣肆,如潮湧滔滔不能遏止,隻能自然流淌。果然,采石磯捉月而死,連死都不肯平凡,也都充滿了偉大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