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序言(二)海德格爾批判(1)(1 / 2)

一本詩的序起了這麼大的哲學題目,有虛張聲勢之嫌。其實哲學不過就是看世界的眼光,再延伸一些還可以說是人生態度,而海德格爾的哲學又是一種詩學哲學,其“存在”、“說”、“話”(詩、思)等核心問題,與詩有著天然的聯係,因此,他偏好於“非概念性語言和思維”。可見,對題目還真不必那麼認真。

海德格爾的“存在”,是在知識之前,即主體與客體尚未分化的一種最原始的狀態。因此,對於“存在”海德格爾認為,它隻有“不是什麼”,沒有“是什麼”。海德格爾當然不能說“是什麼”,因為“存在”在他來說“不能”用知識來闡明,隻能用後退的一種思維來接近它,這也是他“回家”的原因。但是,毫無疑問包括人在內的宇宙萬物是具有自明性的,人脫離自明狀態是由於人有了認知能力。從人的角度來說,“存在”是什麼呢?應該說是一個“真”的世界,它沒有假這樣的遮蔽麵,因為人還沒有邏輯思維能力,也就是說人腦裏隻有感性元素,還沒有抽象、概括、組合等這樣的理性元素,內在語言尚未最終生成,精神還是一片空白,在當時人的眼裏包括人在內的世界是澄明的,那是非知識的澄明,是物性的絕對自明。因此,如果說那時意識矇矓、世界混沌,就是用知識的眼光代替了非知識的眼光。當人從“真”的世界走到了知識的世界,由於認知的局限性,有了意識矇矓、世界混沌的體驗,直至現在我們也不能說,這個知識下的世界已經沒有矇矓沒有混沌了,知識是永無止境的,知識世界的澄明也就是主體性的澄明是沒有盡頭的。人從“真”到知識一直受到虛無與實有的困擾,特別是經過漫長的過渡期進入人的主體性時代以後,虛無與實有不再僅僅是人看世界的兩種不同結果,它通過錯綜複雜的觀念深刻地影響著人的生活,甚至上升為極權主義意識形態,為少數人服務。但如果用是非或絕對化的眼光看待虛無與實有是十分有害的。總體來說,虛無不否定實有,實有也不否定虛無,而且虛無與實有是可以相互轉化的;之所以可以相互轉化,是因為不可見不可聞不可感(不可思)的虛無中可能還有可知的成分,還有個體實有的成分,而可見可聞可感(可思)的實有中也可能還有謬誤的成分。當我們對天空隻能說出太陽、月亮、星星的時候,再問下來就是不知道了,這個不知道就是虛無,是未知的概括,其中包含著可知,當星係、黑洞為我們所知的時候,原來虛無中的一部分又轉化為實有了;而當一度成為實有的地心說轉化為日心說時,原來地心說這個實有就變成虛無了。從這裏可以看出,虛無與實有以客觀因素為基礎,以主觀因素為主導,它們的轉化與知識的澄明(新知)密切相關。虛無與實有的轉化也可以在個體與集體的關係上具體闡述,如當個體有了星係、黑洞的發現,而集體還未能普遍認知時,這一個體的實有對集體來說還隻是個虛無,當集體對某個實有有了普遍認知,而有的個體卻不能感受、把握時,這個實有對這一個體來說也自然還是個虛無。在這裏,個體還可以引伸為不同地域、不同族群等等。在知識世界裏,虛無與實有都有自在的澄明,但虛無麵向的是過去,它的澄明在現在和未來隻有變弱甚至熄滅而不會再提高亮度,從實有轉化的虛無也隻有用曆史的眼光才能看到它往日的澄明;而實有麵向的是未來,它的澄明是永無止境的。海德格爾的“存在”是非知識的世界,沒有虛無與實有之分,但它麵向的也是未來,隻是它非知識的澄明被知識的澄明吸收了。“存在”實際上一直存在著,不過人們一般很難看見它的蹤影了,海德格爾之所以隱約地看到,那是他用了一雙詩性哲學敏銳的眼睛。

把老子的“道”與海德格爾的“存在”作比較,可以看出,他們在體察本源性問題時的一種相同的傾向:感性,“道”是從感性出發的,而“存在”也回溯感性的本源。老子從“體己”進入“無”,與海德格爾一樣是一種後退的思維。與“存在”所不同的是,“道”雖然有“絕聖棄智”達到“物化”境界的傾向,但它事實上有可知甚至所知的成分,因而屬於知識世界。“道”最初從集體上說它是虛無的,盡管有一些虛無成分轉化為實有,至今它根本上也仍然是虛無的,但還可能有更多的虛無成分可以轉化為實有,這說明它具有豐富的內涵,有比“存在”更高的智性,同時它也許要在知識接近最澄明時才能看得更清楚。我們現在對“道”的認識還是有局限的,比如有人說唐朝的王維詩體現了“道”的最高境界,這裏的最高境界說就令人生疑了。不過我們應該肯定,“道”與“存在”的感性很貼近人們的詩心,有了這樣的詩心,我們的內心就可能更寧靜更清澈。從海德格爾與老子那裏,我們追溯到了詩性的淵源,但他們停留在後退的思維上,作為一時的以退為進的策略尚可借鑒,作為前進的主旋律則是不足取的。現實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人已不能後退回到“無”,回到“真”,回到“家”,而隻能在知識世界的澄明裏前進,無論是真理或者“家”都是在前進的路上,我們永遠隻是一種途中的抵達。詩也隻能向前進,從澄明走向更澄明,進入“高明純一之地”,也許那兒才是真正的“無”。無疑,詩人要先於集體抵達,但更要善於把個體的實有澄明轉化為集體的實有澄明,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深入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