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倒有點明白了——”唐康沉吟道:“此事會給大哥帶來什麼損害?皇上對大哥一向信任恩寵,為何這次卻又大發雷霆?”
石越和潘照臨聽到這兩個問題,頓覺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二人連忙勒住坐騎,沉吟思忖。片刻之後,二人同時輕輕“啊”了一聲,石越歎了口氣,說道:“原來如此!”潘照臨讚賞地看了唐康一眼,笑道:“呂吉甫真是了不得。”
“雖然知道了,可一時也難有良策。”石越拿著鞭子,不停的在手中輕輕敲打,苦苦思索。潘照臨也默默不語,似乎在想著對策。
秦觀與陳良卻是茫然不解,秦觀悄悄走到唐康身邊,低聲問道:“康時?”唐康知道他想問什麼,笑道:“少遊兄試著反過來問問,便知端倪,我問你,皇上為何會大發雷霆?”
“這樣的事情,皇上豈能不怒?”秦觀一臉愕然。
唐康搖了搖頭,歎道:“少遊兄,皇上正要銳意進取,一切改革措施都有賴於家兄,以皇上的脾性,是絕不可能為了一點小過而責罰家兄的。除非這件事情對變法有很壞的影響。”
秦觀依舊沒有明白。
“我想那個石珍,可能確是有人想陷害大哥。也許還有其他厲害的手段還沒使出來,或者來不及使出。但那人未必是呂吉甫。但呂吉甫卻是看到了這後麵的機會,善加利用。此人真是善於把握時機!”唐康感歎道。
秦觀依然想不清其中的曲折,不好意思的笑道:“這又有什麼機會?隻要調查清楚真相,不就一切大白了嗎?”
“那時候就晚了。”唐康冷笑道,“這才是呂吉甫的厲害之處。皇上馬上就要正式公布官製改革,左右仆射六部尚書九寺卿一切重要職務,都要公布人選。家兄本來定為太府寺卿,改革後的太府寺卿是僅次於戶部尚書的財政大臣——但若這時候,家兄正陷在一起嚴重影響聲譽的案件中,你要讓皇上如何服眾?到時呂吉甫就可趁機提出他的人選,將家兄排斥於尚書省之外。皇上即便再加寵眷,也不過是繼續做學士——以改革後尚書省的權力來說,一個翰林學士又豈能主導變法的進程?他呂吉甫自然順理成章可以唱回主角。待這案件澄清之日,尚書省眾相早已各安其位,若無大過,豈好輕易罷免?要任用家兄,豈碼也要兩三年之後……到時眾多的預備措施,說不定呂吉甫稍加改變就會加以施行,將名望與功績全部攬到自己身上,若有成效,兩三年後他已地位鞏固,牢不可破;若無成效,自然於大哥身上也沒什麼光彩。”
秦觀聽到唐康娓娓而談,背脊上冷嗖嗖的寒氣直往上竄。他萬萬想不到,一樁看起來愚不可及、簡單明了的陷害案,能夠被人發揮到可能影響到朝局的地步……“這些勾心鬥角……”秦觀遊顧四周諸人,心中冒出一股涼意,“呂惠卿的聰明才智,用來爭權奪利,已是如此可怕;幸好石越和這些人還有著為國為民之心……”他完全不敢想象下去了。
唐康卻沒有去在意秦觀,隻喃喃道:“皇上大怒,是因為皇上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皇上既說了要提前改革官製,話不能收回;可偏偏出了這樣的事情……”
“如今之計,是要趕快澄清這件事情純粹是誣陷。隻要澄清此事,鎮壓交趾,學士有建策之功,到時候大加宣揚《升龍府盟約》的文治武功,朝廷便可以借此聲勢,將官製改革順順利利的推行下去。並且可以借此機會,逐步開始進行軍事改革!”潘照臨笑道。
一直默不作聲的陳良早已聽到驚心動魄,這時聽潘照臨如此說,不由精神一振,笑道:“這隻是大道之前的小坎?”
“這是許多大坎前麵的小坎。”石越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
但這個小坎也不是那麼好過的。按先前確定的方針,皇帝將在四月廿五日公布官製改革中的大部分內容;五月一日大朝會,公布中央政府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命,同時下令增建“海船水軍”,建設港口,增設市舶司,並詔令新任太府寺卿厘定新的“市舶務敕令”草稿。不出意外,皇帝還會在這一天正式宣布對交趾的武功,嘉獎有功人員!五月一日那一天,石越究竟是太府寺卿兼參知政事,還是依然做翰林學士,很大程度上便取決於短短七天之內,石越有沒有可能澄清自己。
正如石越等人所料,變法並沒有因為“石珍案”而停住腳步。
四月廿四日,趙頊在崇政殿召見兩府、學士院、禦史台的大臣,最後一次確立官製之細節。討論從早晨持續到晚上。每個部門每個職位都進行再一次審核。
次日朝會,趙頊向天下頒布《熙寧八年新官製第一敕》,煩瑣複雜的官製改革,正式開始。“朕要在今歲之內,結束官製改革之過渡期!”皇帝以威嚴的語氣,向龐大的官僚機構展現他的決心。這是對一個龐大官僚體係進行的外科手術。
趙頊首先做的,是穩定人心,滿朝的臣子都在關心著新官製推行後自己的官位。禁中右掖門東麵,原本是中書門下省在東麵,樞密院在西麵,兩府遙遙相對,稱為“東西二府”。趙頊以非常的效率與果斷,將中書門下的官衙改稱“尚書省”,迅速任命了尚書左右丞以下的官員,讓幾位宰相暫時保留原有的職務與官名,搭起尚書省的架子。然後將中書、門下二省遷到尚書省北麵緊挨著文德殿的幾個院子中;將樞密院北麵的院子,劃歸門下後省,任命了門下後省的官員。在大宋少有的雷厲風行的作風之下,不過兩天時間,中樞機構就可以基本上維持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