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典製北門(13)(1 / 3)

甲板上的氣氛立時緊張起來——這是船隊第一次遇上大規模的敵人,從數量上看,敵船的數目還在己方之上,加之大宋的船隊是勞師遠征,對敵人完全不了解,地形也不如敵人熟悉,這一切,都更讓人心中加倍的不安。

“傳令——神舟與商船退後回避,戰船列長蛇陣準備迎敵!”薛奕站上船頭,厲聲喝道。

震天的戰鼓在平靜的海麵響起,了望塔上的士兵不停地揮動著手中的旗幟,透過鼓聲與旗語,宋船之間互相交換確認著一道道的命令。數艘神舟級大船與商船一麵放下聯絡用的小艇,開始轉舵,緩緩後退;戰艦則依次駛入自己的位置,將自己的撞角,對準了西南方向。二十五艘福船級戰艦上,到處都是軍官驅使士兵的吼叫聲。每艘船的甲板上,士兵們飛快的披掛紙甲,準備弓箭與樸刀;炮手們瘋狂地奔跑著,將數以十計小型弩炮推到戰鬥位置,副手則將成壇成壇的火油彈搬到弩炮旁邊;操縱著巨型床子弩的戰士則拚命地拉著弓弦,一張張床子弩張弦待發,虎視眈眈的望著遠處的黑點……

鼓聲三響之後,海麵一片靜寂,隻有鬥大的飛虎旗在海風中獵獵作響。薛奕早已披掛整齊,站在旗艦的甲板上,望著交趾的戰艦駛近。他斜著眼看了一下大旗飄動的方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們在上風。”

“我們要先禮後兵。”薛奕沒有回頭看身後的屬下,厲聲喝問道:“誰願去問問他們的來意?”

“學生願往。”率先請令的竟是長相秀氣的蘇子秀。

“便煩勞蘇先生一行。”薛奕讚許的望了蘇子秀一眼,一揮手,早有士兵放下小船,吊下蘇子秀,往交趾的船隊劃去。

“敵艦四十五艘,鬥艦十五艘,走舸三十艘!”忽然,了望的士兵大聲喊道。

“有走舸?!”薛奕皺起了眉毛。

“提轄,我軍全是大型帆船,若讓敵人走舸靠近衝撞,十分不利。”

“我知道了。”薛奕舉起手來,厲聲喝道:“命令各船,聽我號令,便即進攻!”

“大人!”錢平沉聲道,“蘇先生已經……”眾人望了一眼海中,蘇子秀的小船,在一起一伏的海浪中,已經到了雙方船隊的中間位置。薛奕寒著臉望了錢平一眼,別過臉去,注視著交趾的船隊,冷冷的說道:“大宋的使者,有他自己的使命!”

交趾人顯然已經發現了出現在眼前的巨無霸艦隊,他們停在了視線的最遠處,似乎在猶豫什麼。如此龐大的艦隊,在當時的海上,是絕無僅有的!沒有人敢於冒然行事。“也許他們又要放棄了。”人們心中都泛起了這樣的念頭。然而,在短暫的停頓之後,交趾人開始變換隊形,三十艘走舸突前,排成橫隊,十五艘鬥艦居後,列縱隊。

“交趾人想用走舸突前衝撞,護衛鬥艦進攻。”一個幕僚說道,話音剛落,交趾的船隊又開始了逼近。

“來意不善。”錢平在心裏抽了一口涼氣,正待說話,便聽有人說道:“提轄,交趾人還在逼近,要不要召回蘇先生?”

“來不及了。”薛奕他抬眼望了蘇子秀的小船一眼,寒聲道:“便是李乾德,也沒有膽子敢殺大宋的使者!”

與此同時,“大越國”升龍府。

與沈括談判的大將軍李常傑是個極為精悍的老頭。熙寧五年之時,年僅七歲的李乾德即位,大權落到了輔政的太師李道成手中,但沒過多久,宦官出身的李常傑就大得寵幸,幾年時間,就掌握了交趾的軍政大權。此時李乾德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孩,一切軍國事宜,實際上都是由李常傑說了算。李常傑出身武將家庭,自幼讀詩書、習兵法,精通權謀之道。交趾自李公蘊得位以來,便頗有開疆拓土的野心,與周邊諸國戰爭不斷,但對於宋朝,還是頗有畏懼之心的。當沈起在桂州修寨練兵之時,李常傑便已經感覺到空氣中的殺意。沈起剛剛興兵,極通權變的李常傑立刻就做出可憐的樣子,派使者晝夜兼程向中原汴京的皇帝謝罪喊冤。中原文化區內的外交關係,“禮義”是重要的主題,甚至連北方強大的遼國也非常注意“禮義”之說,李常傑心裏非常明白:宋朝斷不敢冒天下之大韙,公然破壞外交準則,招致遼人的嘲笑與輕視。畢竟,隻有唯一的強者或者得到唯一強者的支持,才可能破壞準則而不招致懲罰。宋朝並非唯一的強者。

但盡管如此,中原王朝對交趾李朝來說,仍然是絕對的強者。所以在南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李常傑,麵對大宋的使者沈括,依然不得不裝出一副笑臉來,細心的奉迎。

沈起已經就地罷職,繼任的蘇緘一麵開放互市,一麵繼續訓練土丁,修繕守備,讓人摸不清頭腦,不知道宋朝打的什麼主意。李常傑還聽來往的商人報告說宋朝有一隻巨大的船隊,從廣州到交趾來了——這是大宋的緩兵之計麼?不敢掉意輕心的李常傑立即傾全國之力,組織了一支精銳的水軍,日夜在紅河三角洲海岸線附近巡邏。一麵又親自去見沈括,拐彎抹角地質問:“下藩世代為大宋守衛南疆,實不敢有半點叛心,每歲進貢也從不敢怠慢,不知為何,卻總是為邊臣侵淩……”

“沈起擅自興事,非朝廷本意。朝廷已下旨將沈起罷職。”沈括早知他想說什麼,不待他說完,便軟硬兼施地說道:“但將軍也萬不可因此生怨望之心,否則不是朝廷的不幸,而是交趾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