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隻會越做越繁榮。這些船隊,是朝廷的補充,十家望族聯保,數十萬貫資產抵押,所有船隻、水手登記在冊——岸上無家屬的水手,不得受雇於私人船隊,如此朝廷就不必擔心他們敢不顧法令,這些人可以讓貿易更加活躍,萬一有事,又可征召他們為朝廷所用,這是寓兵於民的古義,是‘海上屯田’之策。朝廷還可以從中得到一大筆稅收。”
趙頊笑著點頭道:“這些船隊歸誰管?”
“殿前司。水軍將統稱為虎翼軍,這個旗號不再授予馬步軍。杭州水軍將改名為殿前司虎翼軍第一軍,當然,為了減少諸夷的戒心,對外隻稱杭州市舶司貿易船隊。至於貿易,則由太府寺直轄各市舶司,由市舶署直接派人負責。”
趙頊沉吟了一會,笑道:“此事朕以為可行。待五月初一新官製改定後,再下詔頒行。各主官人選,須得千萬慎重,朕要一一親自召見。”
石越正待說話,忽見李向安急急忙忙走過來,叩首稟道:“官家,三司衙門失火,火勢蔓延不止。”
趙頊與石越齊齊大吃一驚,三司號稱“計省”,是主管國家財政的要害之地,此地失火,檔案卷宗的任何損失,都會造成極大的混亂!這讓趙頊與石越如何不驚?趙頊也顧不得許多,抱起淑壽公主,急聲道:“快,擺駕回宮。”
三司是一個龐大的衙門,大小房屋有數千間。一旦失火,裏麵盡是些積年的檔案文卷,更是不可以抑止。偏偏此時還刮起風來,一時風助火勢,火借風勢,大火瞬間便燒掉了千百間房子。當趙頊與石越趕到之時,正是火勢最熾的時候,石越生怕趙頊有失,騎馬趨前,將趙頊遠遠攔住,厲聲道:“陛下與公主便可在此指揮,便臣去一看究竟。”
趙頊頷首點頭,高聲呼道:“狄詠何在?”
“臣在。”扈從中立時閃出一位麵如冠玉的年輕人,身著鎧甲,腰佩彎刀,俊逸非常。
“卿可隨石學士去看看究竟,護衛學士安全。”
“臣領旨。”
石越連忙謝了恩,帶著狄詠往火災現場馳去。趙頊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卻見遠遠有二人正驅使兵丁救火,忙向左右問道:“那二人是誰?”李向安最是眼尖,湊前尖著眼望了一陣,跑回來稟道:“回官家,似乎是呂參政與知軍器監章惇大人。”趙頊點點頭,忽地想起一事,立時厲聲問道:“曾布呢?他人在何處?”李向安見皇帝勃然變色,嚇得連氣都不敢喘大了,隻敢輕聲答道:“這個,老奴不知道。”
石越卻不知皇帝在那裏生氣,他與狄詠走到現場時,便見呂惠卿與章惇親自上陣,各據一角,指揮著救火的工作。二人臉上都被火薰得黑一塊紫一塊的,身上更飄滿了煙灰。石越下了馬,快步走到呂惠卿近前,高聲問道:“吉甫,情勢如何?”
呂惠卿回頭見是石越,不由搖頭苦笑,道:“已經把隔火帶清理出來了,可三司算是徹底完了。”
石越望著那火勢,此時便是白癡也知道三司肯定是徹底燒光了。他正要大舉改革,撤三司,權歸樞密、戶部、太府,不料突如其來一場大火,把三司燒了個幹幹淨淨!接來的戶部,可真要白手起家了。他抱著萬一的希望問道:“三司的檔案卷宗,有沒有搶救出來一些?”
“哪裏還有卷宗?竟是燒了個四大皆空。”石越循聲望去,章惇不知什麼時候到了身後,他臉上泛著青白的光,竟是抑住不住的氣憤。
“曾子宣呢?”
聽到這話,呂惠卿袖著手,不發一言;章惇卻忍不住冷笑,“嘿嘿……三司失火,倒是我這個知軍器監最先發現救火。我來之時,三司的官吏兵丁們,亂成一團,若不是呂參政彈壓,隻怕火勢會蔓延,不知道還要燒掉多少地方。”
石越的臉立時也青了,他抱了抱拳,道:“吉甫,子厚,皇上就在那邊看著。有勞二位大人再調集人手,先把火滅了。善後之事,稍後再議。在下還要先去回稟皇上。”
“這是自然。子明你請便。”二人抱拳送走石越。章惇望著石越的背影,偷覷呂惠卿神色,正要說話,卻發現呂惠卿眼中閃過稍縱即逝的冷笑,他心中也忽地一動,把要說的話全部收回了肚子中。
這場大火,整整燒了五個時辰,最後幾乎把三司衙門全部燒光,一切卷宗案牘,損失殆盡。而三司使曾布,竟然到大火將滅時,才匆匆忙忙趕到現場。
當天晚上,崇政殿,燭火通明。
“究竟是何原因起火?是無意失火,還是故意縱火?”趙頊鐵青著臉,惡狠狠的盯著曾布,厲聲問道。
曾布腿都嚇軟了,這天降禍事,他又如何料得到?還想著趁著春天將逝的時光,去城外垂釣,不料發生這樣塌天的事故。這時他根本無法麵對皇帝的質問,嚅嚅答道:“陛下,臣有罪、臣有罪……”
“朕知道你有罪!”趙頊憤怒的站起身來,指著曾布,高聲吼道:“朕要問的,是怎麼起火的?”
“臣、臣不知。”曾布的聲音更加小了。
“好、好!既然你不知道,那你也不必知道了!”趙頊怒不可遏,“三司燒光了,你也不要再做三司使!你去廣州做知州吧。”貶到廣州,在宋代來說,已是非常嚴重的重貶,但是曾布的確有過錯,而皇帝又在怒氣中,眾人竟是皆不敢出聲。
“陛下。”石越眼睜睜看著自己可以引為助力的未來的戶部尚書變成了廣州知州,心中盡是失望與無奈。但這個時候,他還是必須出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