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省,有決策、行政之權。設尚書令之位,虛位以待儲君監國、學習政務之用,為使上下得所,儲君非監國,不掌印不決策;非儲君,縱親王亦不得為尚書令。於尚書省設政事堂,掌大小事務決策,以尚書左右仆射為宰相,領政事堂;另設參知政事為副宰相,列政事堂議事,然參知政事不單授,可使輔樞各部尚書、寺卿之賢能者,加參知政事銜,以為副相。參知政事除六部尚書例加外,各寺卿、知監事中擇三四人兼任,如此,宰相雖隻兩人,副相卻有六至十人,尚書省位權雖重,而有參知政事相製衡,則臣下不能擅權。另設尚書左右丞,列席政事堂,分監輔樞各部寺監之行政,以為行政監督之職……”
“臣有事啟奏!”班列中,忽然有人大聲打斷了石越的稟奏。
趙頊不由皺了皺眉。文德殿上,所有的大臣,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往說話的方向聚集過去,所有人都想知道究竟是誰這麼不給炙手可熱的新貴石越麵子,居然當殿打斷他說話。殿中侍禦史們早已蠢蠢欲動,有人已經在籌算著趁此機會送石越人情了。卻見一個臉色金黃的中年人走出班列,昂聲道:“臣寶文閣待製孫覽有事啟奏。”
見到此人出列,眾人都吃了一驚。呂惠卿眯著眼睛,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譏笑——原來這個寶文閣待製孫覽,是最近新除的。此人一向轉任地方,頗有治跡,但說起來,卻是更偏向於舊黨一麵,因石越得勢,才能夠再入中央為寶文閣待製,他的哥哥,便是在白水潭學院威望甚高的孫覺!沒有人料到,竟然會是一個被隱隱打著石黨標記的人,出來向石越發難!
趙頊見是孫覽,臉色稍稍緩和,他對孫覽有點印象,數年之前便是趙頊親自調他入中央做司農寺主薄的,後來被判寺事舒亶彈劾才又離開中央。此人是個雖有才幹,卻經常與執政者意見不和的人物。趙頊耐著性子問道:“卿有何事?”
“臣以為翰林學士院所擬官製甚為不妥。”孫覽亢聲說道,總算他對石越還有一些情份,並沒有去點他的名。
“哦?有何不妥?”趙頊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張璪也開始不自在起來。石越與韓維、元絳六目相交,亦隻有苦笑。
“自唐以來,向是以中書為決策,以尚書為行政,以門下駁議,此千古之典範。翰林學士都是飽學之士,平白就讓尚書省身兼決策、行政之權,破壞三省平衡,未見其利,先見其弊,再用增加參知政事之法來製衡相權,更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臣不以為然。”
張璪早已忍耐不住,跨出一步,向趙頊躬身道:“陛下。”他側著身子覷了孫覽一眼,高聲說道:“臣等以為,改官製是為了增效去冗。使各部尚書、寺卿兼參政,決策之時,諸相便能深知各部寺內情,凡有大事,各部尚書、寺卿同時站在本部寺之立場表達意見,而左右仆射則協調融和,無論大小政事,政事堂皆能盡知其情弊。這樣的製度,好過中書、尚書互不相聞,雖有製衡,卻互不了解。且各部尚書、寺卿既然兼參知政事,隱然便可以與左右仆射分庭抗禮,左右仆射雖然官高位重,卻也無法擅權。如何又可以說是畫蛇添足?”
這種種製度,雖然多出自石越的創議,比如尚書兼參政,就類似於二十世紀之內閣,雖然難說盡善盡美,但較之三省分權,卻還是有其優勢的。張璪校對《唐六典》,精通故事典章,在這份方案中出力甚多,他知道隻要這份方案最終采用,憑借種種創製,他張璪便可以籍此名揚萬世,因此倒成了為官製辯護的急先鋒。
孫覽雖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但心中卻尚不服氣,又問道:“如此,將置中書省於何地?”
張璪見孫覽有退讓之意,得意的揚起下巴,高聲說道:“以中書省掌外製宣敕,諫諍人君,有何不可?”
“這,這不合祖製。”
“三代以來,何曾有中書省,何曾有門下省?秦漢之際,中書省又在何處?製度因循變化,本是天道之常。況且國朝以來,官製混亂,太祖、太宗征戰四方,真宗、仁宗、英宗皇帝休養生息,無暇厘正。逮至本朝,皇帝英明,遂有此盛事,此祖宗留給皇上做的事情,如何說是不合祖製?臣以為,皇上如此,正是要給後代,立千秋萬代之規模。上及三代,下至漢唐,其製度規模,善者可循,惡者可改,合時者可用,不合時者可去,這才是道之所在。”張璪舌辯滔滔,說得孫覽啞口無言,他這才知道,所謂的“翰林學士”,並非浪得虛名。
趙頊也連連點頭,笑道:“孫卿可還有意見?”
“臣孟浪,請陛下恕罪。”孫覽本是直率之人,見說人家不過,人家也不是強辭奪理,便幹脆伏首謝罪。
趙頊含笑搖了搖頭,道:“卿無罪。今日朝議,本就是要討論官製,若有不妥,諸卿盡管直言。孫卿之失,不合太心急,且待石子明讀完再說不遲。”
“陛下聖明。”
一片拍馬屁的拜賀聲落下之後,呂惠卿忽然道:“陛下,臣有個問題,想問石學士。”
趙頊微微額首,目光轉向石越,石越連忙道:“參政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