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之後,耶律濬笑著對蕭佑丹說道:“佑丹,父皇已經答應我的請求,你改任皇太子惕隱。”
司馬夢求知道所謂的“皇太子惕隱”,是管理皇太子宮帳之事的官員,相當於皇太子的大管家、侍衛總管,是皇太子的心腹之人。耶律濬得蕭佑丹為謀主,司馬夢求不由微微皺了皺眉,但忽的想起蕭佑丹的厲害,立時警覺,連忙低頭飲酒掩飾,一麵偷眼覷視蕭佑丹。好在蕭佑丹卻並沒有注意他,他望了耶律濬一眼,心不在焉的說道:“多謝殿下。”
耶律濬見他神情中似有憂色,不由一怔。正要相問,耶律寅吉輕輕咳了一聲,說道:“殿下,您總領北、南樞密使事,有勵精圖治之意,臣早有聽聞。本朝能得太子如此,是國家社稷之福。”
耶律濬連忙謙笑道:“少傅謬讚了。”
耶律寅吉卻臉色沉重的搖搖頭,繼續說道:“殿下胸懷大誌,上任幾日,便任命了一批低層官員,將原來那些靠阿諛奉迎得官的腐蟲罷免,又推薦素有忠直之名的馬群太保蕭烏克鄰為契丹行宮都部署,使一些忠直之士能有機會為報效朝廷,大有澄清天下之誌,臣等非常欽佩,百姓們都交口稱讚殿下英明果決。”
耶律濬迷惑不解的望著耶律寅吉,他口中說的盡是讚美的話,但是臉色非常的嚴肅,似乎在說著什麼嚴重的事情一樣。
耶律寅吉似乎沒有看見耶律濬的眼神一般,隻是回頭望了望左右。一直沉默不語的蕭佑丹使了個眼色,那些侍奉的宮婢們連忙一一退下。一個青衣衛士走了過來,躬身行禮。耶律濬舉起左手,沉聲道:“撒撥,你帶人四處巡視,任何人不許靠近。”
“是。”撒撥簡短的答了一聲,轉身離去。
司馬夢求知道這是要談論機密之事,連忙站起身來,笑道:“殿下,草民亦有點乏了,先行告退。”
耶律寅吉微微一笑,道:“馬先生不必走,殿下托先生以腹心,先生國士,又豈得置身事外?”
蕭佑丹素知耶律寅吉是有分寸之人,既然他不介意留下這個馬林水,就是說他要講的話可以讓他知道,當下朝耶律濬使了個眼色。耶律濬立時笑道:“馬先生不可見外,快快請坐。呆會還盼不吝賜教。”
司馬夢求知道這不過是籠絡之計,當下也不推辭,抱拳道:“不敢。”他也正想趁機多知道一些遼朝的虛實。
耶律寅吉見司馬夢求坐下了,這才接著說道:“當今朝中,耶律乙辛與張孝傑惑亂皇上,殿下如此行事,不是正犯二人之忌麼?殿下罷斥的人,正是二人的黨羽,如此操之過急,是臣所不解者。”
蕭佑丹也苦笑著搖搖頭,他本來已經勸喻耶律濬不要打草驚蛇,但是事有兩難,若是不去罷斥奸小,那麼一切雄心壯誌,都不過是空中樓閣。皇太子和耶律乙辛、張孝傑的對立,幾乎是無法回避的。他也知道以為皇太子的性格,是絕對無法身居重位卻隱忍不作為的。因此他一路上聽說的種種作為,既讓他高興皇太子是個明君,卻也讓他無比的擔心,害怕太子鬥不過耶律乙辛與張孝傑。這時候耶律寅吉當麵指出來,卻正是說出了他的心事。果然,耶律濬隻是微微一怔,便笑道:“少傅,所謂冰炭不同爐,我若想有所作為,便不能太束手束腳了。那些奸小,怕他們何來?何況父皇終究隻有我一個兒子。”
耶律寅吉這才知道耶律濬有恃無恐的原因,不由歎道:“不可恃,殿下,此事不可恃。皇上正富春秋,未必會擔心日後無子,何況,恕臣直言,皇上便是沒有了兒子,也還有孫子!”
耶律濬怔道:“孫子?”
“正是,皇長孫已經出生。”
“少傅是說我兒子延禧?”耶律濬問道。
耶律寅吉點點頭,道:“正是。”
“這怎麼可能?”耶律濬幾乎不敢置信。
“若有人在皇帝麵前進讒言,中傷殿下,當皇上不相信殿下之時,未必不能選擇皇長孫為嗣。殿下鋒芒不可太露,鋒芒太露,上則讓皇上不安,皇上亦擔心唐太宗之事複見於今日;下則讓奸臣側目,樹敵於朝。”耶律寅吉冷冷的說道。
“這……”耶律濬仰身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問話又似乎是喃喃自語:“可是……這可能嗎?……南朝石越已經被重用,我朝現在四處叛亂,百姓怨身載道,若再不振作,隻怕社稷不保……”
司馬夢求不料石越竟然給耶律濬如此大的壓力,心中竟不免有一絲驕傲,又有一絲慚愧,他身為石越的幕僚,在此之前,竟然不知道北朝遼國,有一些傑出之士正把石越當成巨大的威脅。
耶律寅吉也沒有料到太子如此迫不急待,竟然也是迫於石越的壓力,他沉默良久,目光轉向司馬夢求,問道:“馬先生,你以為如何?”
司馬夢求見眾人的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沉吟一會,道:“石子明的確是百年難遇之人,隻是宋朝朝廷上的紛爭,便是諸葛亮複生,也必然會束手束腳,暫時似乎不必太擔心。”
耶律寅吉與蕭佑丹相顧點頭,又問道:“先生說得是。”
司馬夢求又道:“攘外須先安內。安內之術,草民贈太子殿下八個字——”他略略一頓,輕聲說道:“豺狼當道,安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