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黑暗之路 中 第六章 淑女與左手(2 / 3)

“為了幫助D大人。時間緊迫無法詳細說明,總之村長是葛蕾緹恩博士假扮的,她是貴族曆史上最危險的毒藥專家,她操控葛德和賽傑來謀害D大人。”

左手輕輕一哼,那是短促、虛弱的歎息。

“可以協助我的人隻有祖克跟你,所以我才回來了。”

“不論如何……我知道你……對這小子……不是虛情假意……先將D和我……抬出去……你行嗎?”

“可以。”

安回答的同時,玄關方向傳來巨大的開門聲,更別說那些足音跟人語了。

安旋即一把抓住左手,再起身將床鋪上的D扛在肩膀。

關於左手,雖然跟一開始的目的完全相反,但這少女對此絲毫沒有不可思議的感覺。

外觀隻有十歲的少女將一個大人扛在肩上,右手還拿著砍斷的左手,正要輕鬆跑近窗戶,突然向前撲倒。

“你……搞什麼?呆子……”

掉落在地板上的左手虛弱地咒罵,接著以略大的聲音“喔?”地哼了一聲。原本因為床底逆光看不見淑女安的臉孔,如今清楚呈現眼前。

“你——是誰?”

在地板上拚命掙紮爬起的臉孔,比昔日俏臉腫脹一倍有餘,整張臉因為高燒充血成紫黑色。不光隻有臉,就連手、腳和全身都肥大醜陋,已經找不到那個可愛少女的痕跡。“你……被下……毒了啊……傷成那樣……竟然還能回到這裏……”

安沒有聽見左手的感歎聲,她正鞭策著邪毒流竄的身體,竭力站起身來。

最後總算起身,扛起左手和D的瞬問,房門被猛力摔開,水泡般的人影從外麵湧入。

“找到了!”

“她想搶走病人耶。”

“木樁在哪?把榔頭拿來。”

門口出現三個手持長槍的男人,他們一看見安,立刻到村民最前排擺出單膝及地的射擊姿勢。

木樁槍的擊錘業已拉起,經由高壓瓦斯的力量,白木樁可以在每秒五十公尺的高速下輕鬆貫穿淑女安的心髒吧,少女令人欽佩的奮鬥似乎也走到了窮途末路。

“用我的手掌搗住嘴巴。”

沙啞聲音說。安不管三七二十一,反射性地將木乃伊的手掌按住嘴巴。柔軟之物接觸嘴唇,那是掌心裏的小嘴巴,某種熱呼呼的東西從小嘴巴射入她的口腔。

“射擊!”

有人大喊。

三根木樁以超越音速的馬赫射向少女胸口。

它們也都確實貫穿安的所在位置,因為三根木樁在同一位置相撞、彈開。

其中一根彈向窗戶,某個奇妙形狀的小影子,配合它穿越沒有玻璃的窗戶,與黑暗同化。

著地同時,安朝附近的森林奔去。

安右手裏的左手斷斷續續地說:

“如何……我嘴唇的味道?”

“精神好了很多呢。”

安回答。身體深處還有些疲乏,不過全身充滿了力量。左手的嘴唇透過她的嘴巴吹進了微量但高純度的能量,臉頰的腫脹也開始消退。

“……再支持……兩小時,將D埋進土裏,拜托……囉。”

安也知道剛才的能量是左手的僅存之力,她的右手突然一沉。不知左手是死了還是暈了,但對安來說都無所謂。她原本還想直接扔掉或者給它致命一擊,之所以選擇救左手,隻不過是一心一意想要幫助D罷了。

人影和光線開始混入集會所周圍,安穿過眾人間的黑暗,沒兩下就躍入一公裏外的森林裏。

她知道自已現在的任務。

在沒有半點月光的無盡暗瞑裏,纖纖小手開始掘土,可愛的容貌也幾乎複原。

挖土聲半途停止,暫時壓抑的毒素開始惡作劇,劇烈的寒冷即將奪走意識——滿手、滿身泥土的少女忍痛繼續挖掘。

終於,挨著樹叢的身子發出滿足喟歎。

“要連頭都埋起來嗎?不對,那樣就不能呼吸了。”

總之,她將D抱進洞裏橫放,鋪上泥土。

“這樣就可以複活了。”

激烈的喘息裏帶著心安。

“不,就算沒有複活,我也不會讓任何人碰你。假使再也醒不來,就永遠在此——不,就讓我乘機帶你逃出去吧,你隻要保持沉睡就好,我會永遠照顧你。然後、然後,倘若無法違抗半吸血鬼的有限生命,那時我也與你一同離開,我的心上人。”

這個楚楚可憐的少女,胸口隱藏的熱情如此濃烈,幽暗裏的真情告白仿佛要將她自己焚燒,令她無法喘息。沒有聽眾,D繼續沉睡,左手也依舊昏迷。然而,獨自叨念的空虛卻並未讓淑女安有空虛的感覺。

結束獨白的少女眼底燃起強烈的意誌,各種思緒在腦海飛快流轉:搜索隊遲早會找到這裏,必須在那之前突圍,將D帶出村莊,至少要在天亮以前。接下來就是兩人的旅程。這個少女迷蒙地夢想十歲的自己背著失去意識的D旅行,那應該是她出生至今第一次感到靈魂充實。

要是他真的可以長眠不醒。

安湧起一股與高漲情緒相反的悲哀,眼眶泛淚。

當踩碎細枝的聲響傳至鼓膜的刹那,安猛然翻身。

白光直射她的臉孔。

“不許動。”

“找到了。”

其中一人回頭,將手置於嘴上大喊。

“別大聲嚷嚷。”另一人出聲製止。“這小妞由我們收拾,別忘了下次的村長選舉。”

“喔,對了。”

安此時已經清楚辨識出黑暗裏的三名壯丁,以及他們手裏的木樁槍。

“妖女,這回不會讓你逃了。”

手持提燈的男人聲音裏帶著顫抖。在夜裏跟貴族相遇,那絕對是他初次嚐到的恐懼。貴族開始衰亡迄今已逾數千年,遇到真正貴族的機會其實不多,更何況還是洋娃娃般的美少女。恐懼戰栗的同時,男人們之所以既未失神亦未逃走,就是因為那個原因,當然或許也是由於村長選舉這個極端現實的理由也不一定。

“三把槍都可以射出木樁,我們是村裏的狙擊手,縱然你逃得再快,也要命中兩根給你看,快點投降吧。”

“我有一個請求。”

安一無所懼地說。

“可以不要對這個人出手嗎?”

煤油提燈的光芒移動,捕捉到D的臉孔。應該是一幅很詭異的景象,但男人們卻沉醉在光線下的美貌——應該用淒愴來形容的美麗。提燈垂下,因為掌燈的男人早已心醉神迷。

腰部猛然被人踹了一記,掌燈的男人終於回神,光線上升。“振作一點。”

粗聲叱喝者是中央的影子,為了下屆村長選舉要夥伴別大聲嚷嚷的也是他,他轉向安說道:

“抱歉了,這次會出問題就是因為把你們兩人——貴族和流著貴族血液的半妖帶進村子裏,輸送隊的家夥我們應該也會對他們處以適當刑罰。你們兩位就在這裏消失吧,事後隻要想辦法讓大家認同我的判斷就好了。”

壯烈的決定讓粗糙的聲音更顯沙啞。

“若是我一個人也就算了,但,是嗎?你們連這個人都不肯放過嗎?”

淑女安竟然是用爽朗的聲音自問自答。

可是,站在D突出地麵的首級旁,光暈下讓天真可愛的臉龐更顯白皙的那雙眼眸——抬眼凝視著男人們的瞳孔是何等可怕?聽見對方欲殘害自己心愛男人的那一瞬問,可愛少女登時變為厲鬼。然而——

“發射!”

中央男人喊叫後的瞬息之間,安究竟有沒有辦法應付?

不,或許有也未可知。那證據就是三個男人同時捂住咽喉,雙手朝半空一抓,再紛紛往不同方向仰倒。撞上地麵時業已氣絕,口鼻噴出黑血。垂死痙攣在倒地這段期間內結束。

不知是從他們的死狀看出端倪?或者是貴族特有的直覺?安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同時蹲下用另一隻手遮住D的嘴巴。

夜風吹拂的黑暗深處傳來聲音。

“放心吧,對於流著貴族血液者,這不啻是香水而已。”

“葛蕾緹恩博士。”

優塔村長從倒地三人的背後樹叢走出,盡管地麵樹根盤根錯節,她卻步伐流暢如履平地。

“我在風裏灑了此毒。喏,留下D走吧,否則隻要風向不變,待會吹過去的可是連貴族都要永世受苦的劇毒喲。”

安略一遲疑。“葛蕾緹恩博士的實驗”是連貴族都要蹙眉譴責的凶惡罪行,她的幼小心髒為之震栗也是理所當然。可是,安立即對自己的態度感到後悔。

管他什麼活體解剖!全身腐爛又如何?我變成怎樣都無所謂,隻要可以救活D大人,我一定毅然赴死。

安再度從口裏將淡紫色的花蕾吐到手心。

就連對花朵吹氣、往葛蕾緹恩博士飛翔的步驟也是一樣。

花朵再度凋萎落在博士眉心。

“別再做無謂的事了,雖然不知那股力量是從哪來的,但就兩人一起隨我的毒風腐爛吧。”

博士——村長的宣言結束前,地麵開始搖晃。

博士腳步一浮,魔風往半空卷逝不見。

安踉蹌的雙腿被樹根一絆,一麵向後仰倒,一麵盯著從自己和博士間的大地霍然升起的巨影尖叫:

“父親大人?!”

☆☆☆

“澤農公爵——你竟瘋狂至斯嗎?”

葛蕾緹恩博士拚命穩住身形,一邊站穩腳步,一邊嬌叱,但下一瞬間,她注視破黑而出的入侵者驚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