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的帕子與寶釵的扇子(2 / 3)

這一段行文,重在敘述小紅的情緣,雖然寫明他原是府中舊仆,卻未提其父便是林之孝。隻說她因秋紋等人的惡意將不安分之心“灰了一半”,然而聽見賈芸,早又“心中一動”——這念頭轉得也是夠快的,果然是“玉在櫝中求善價”的不安分之人。

而寶玉自見了她,其實也是留心的,次日起來還特地往院裏尋找,假裝看花兒東張西望,好容易看清了正坐在海棠花後出神,正自猶豫,碧痕偏來催他洗臉,隻得進去了。而襲人也就衝紅玉招手,命她:“我們這裏的噴壺還沒有收拾了來呢,你到林姑娘那裏去,把他們的借來使使。”

這出雙管齊下,很可能是襲人有心為之。前文寫寶玉想喚紅玉來使喚,隻怕襲人寒心,故而優柔寡斷;而襲人對寶玉的心思了如指掌,看到他張望搜尋,又站在海棠花後望著紅玉發呆,哪有想不到的?故而一邊命碧痕催寶玉洗臉,一邊自己就支使了小紅走開,免得寶玉洗完臉出來又接著找她。

這一段本來沒黛玉什麼事,可是襲人一句“你到林姑娘那裏去”,便把黛玉也給牽扯進來了,這是一處暗示手法——此處襲人隻是阻礙了寶玉與紅玉親近,而將來,她也有可能會製造寶玉同黛玉之間的障礙。事實上,向王夫人進饞言,讓寶玉遷出園去,已經是一種疏離之計了。

且說小紅走上翠煙橋,遠遠看見賈芸坐在山子石上看著人種樹,待要過去,又不敢,隻得悶悶不樂地取了壺回來,無精打采,已是害相思的症狀。

後來寶玉魘魔法,賈芸帶著眾小廝坐更看守,小紅也同眾丫鬟日夜守著寶玉,看見賈芸手中的帕子很像自己丟失的那條,想問又不好問,想丟又丟不下,心思漸重,終日懶洋洋的,正如後文黛玉說的那句戲詞兒:“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而這一回的題目,就叫作《蜂腰橋設言傳心事 瀟湘館春困發幽情》,前半句寫紅玉,後半句寫黛玉。

作者生怕讀者不留意,又特地借小丫頭佳蕙之口勸紅玉:“林姑娘生的弱,時常他吃藥,你就和他要些來吃,也是一樣。”——等於明明白白地告訴讀者:寫紅玉,即是寫黛玉,是一樣的。

而小紅回複佳蕙的話:“怕什麼,還不如早些兒死了倒幹淨!”也像極黛玉的聲口中,是活脫脫一個林黛玉的投影兒了。

這時候,她已是打定主意要與賈芸交結的了。後來終於等了一個機會,因聽見婆子說要帶賈芸進來,便故意在蜂腰橋上遙等——

一時,隻見一個小丫頭子跑來,見紅玉站在那裏,便問道:“林姐姐,你在這裏作什麼呢?”紅玉抬頭見是小丫頭子墜兒。紅玉道:“那去?”墜兒道:“叫我帶進芸二爺來。”這裏紅玉剛走至蜂腰橋門前,隻見那邊墜兒引著賈芸來了。那賈芸一麵走,一麵拿眼把紅玉一溜;那紅玉隻裝著和墜兒說話,也把眼去一溜賈芸:四目恰相對時,紅玉不覺臉紅了,一扭身往蘅蕪苑去了。

這一次,紅玉不是不去瀟湘館取噴壺,而是往蘅蕪苑取花樣筆,便又將寶釵牽扯進來了。

她與賈芸的偷眼一溜,四目相對,已經各自有心。而文章隻寫“那紅玉隻裝著和墜兒說話”,卻並未提到具體說的是什麼,直到賈芸離開怡紅院時,方補了一筆,將前文敘明——

出了怡紅院,賈芸見四顧無人,便把腳慢慢停著些走,口裏一長一短和墜兒說話,先問他“幾歲了?名字叫什麼?你父母在那一行上?在寶叔房內幾年了?一個月多少錢?共總寶叔房內有幾個女孩子?”那墜兒見問,便一樁樁的都告訴他了。賈芸又道:“才剛那個與你說話的,他可是叫小紅?”墜兒笑道:“他倒叫小紅。你問他作什麼?”賈芸道:“方才他問你什麼手帕子,我倒揀了一塊。”墜兒聽了笑道:“他問了我好幾遍,可有看見他的帕子。我有那麼大工夫管這些事!今兒他又問我,他說我替他找著了,他還謝我呢。才在蘅蕪苑門口說的,二爺也聽見了,不是我撒謊。好二爺,你既揀了,給我罷。我看他拿什麼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