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捂著腦門眯眼笑:“我就說不說些狠話,你是不會搭理我的。”
小彌蹙了蹙眉尖,轉身回屋,小太子在後麵亦步亦趨:“我來不為別的,隻想你能時刻護著父皇。”他聲音降了下去:“此次出宮,玉宇和羽林軍並不跟著,隻帶了柴將軍一部分護衛,南宮將軍……”他老氣橫生,似有難言之隱:“我們根本不敢指望。”
她身子頓了頓,也不看他,漫步邁入了內室,室內晦暗,隻見她身影漸漸隱在那光線之中,再也分辨不出,小太子看著她的背影,竟低低歎了口氣。
去行宮的日子定了下來,一路上珠鈿翠蓋,旌旗獵獵,蜿蜒若長龍,入目皆是人頭攢動,士兵堅硬的盔甲在日光下劃過道道白光,最前首冷烈禦用的輦車,其次才是妃嬪宮女所用,數千護衛將車輿護在中間,隻覺與銅牆鐵壁一般,眾人之中唯一人鶴立雞群,白衣勝雪,策馬前行,他英武俊美的身形越發醒目,小彌卻在那銅牆鐵壁中間,悶悶的騎著馬,盯著那輦車發呆,宋玉攆馬上前:“主子,您有心事?”
小彌支著下巴皺眉:“小玉,你不覺奇怪麼,皇上最是忌諱我和將軍在一起,這會怎放心把我扔到這裏?”
有車駛過來,窗簾一掀,露出一張妖孽般的臉,他靠在車壁上輕笑:“怎的,平日裏緊張的要死讓你抱怨,這會人家不緊張了,你倒心裏不是滋味了?”
小彌被他說中心事,狠狠瞪他一眼,紺碧咯咯一笑,隻是趴在車窗上眯目看著遠處。
遠處的白色影子停了一下,回過臉來在人群中搜尋,終落到她身上,彎唇對她微微一笑。小彌忙抬臉也笑了一下,他停在原地,等她慢慢趕上來,那烈日極熱,很快就出了汗,她擦了擦額頭,對他側首笑道:“將軍。”
南宮玨眯目看她,見她一雙眼睛眸光流轉顧盼神飛,頰上點點香汗,剔透瑩瑩,不由抬手為她拭去,依稀隻辯他袖中淡香,竟是一怔,覺他目光溫柔專注,不由抬眼對她一笑,隻聞馬車之上紺碧輕輕一聲冷哼。
南宮玨臉色微冷,漠然的掃過紺碧麵上,再看向小彌,卻如春風和煦。
一個身穿盔甲的將軍騎馬回趕過來,對著南宮玨一抱拳,卻是看向小彌,他似未看到南宮玨親昵的目光,隻是木然道:“聖上口諭,命末將將這個還給大人。”說著雙手筆直拖著一把匕首遞給小彌,卻是先前被拿走的白匕,小彌看了看他年輕而冷硬的輪廓,笑道:“多謝柴將軍。”
柴將軍詫異的掃了小彌一眼,唇抿成一道僵直的弧線,策馬又回道聖輦旁。
小彌將匕首cha進靴裏,南宮玨側頭看她,眸中隱隱幾分激賞神采:“你怎知他是柴將軍?”小彌專注的將匕首固定好,道:“不是說除了將軍,還有一位柴將軍麼?”她抬起臉來奇怪的蹙眉:“倒是不知為何將這匕首還給我。”
南宮玨一怔,眯目看向遠處,淡淡道:“他對你……很好。”
一路勞頓,寢宮安排妥當,宋玉打聽了來,冷烈和淺月同住一殿,小彌所住離得遠遠的,旁邊的住處卻是南宮玨,小彌在地上將那位置畫了又擦,擦了又畫,怎樣看都覺詭異。
紺碧在一旁涼涼發話:“再怎麼畫,你這住處也到不了他那去,不是自尋煩惱麼?”
小彌手上兀自用力,那樹枝“啪”的折為兩截,宋玉身子僵在那裏,紺碧自顧自的伸了個懶腰:“睡覺去了。”小彌回身就將那折斷的樹枝朝他背影擲過去,他反手接到手裏,隻是笑。
一路疲倦,臨走袁太傅送來幾分詩集,她懶散打發時日,和衣就那樣睡著了,昏昏沉沉之中,隻覺一人攬了她,夜裏寒涼,那人懷抱卻是溫暖,她不由貪戀的鑽入他懷中,他亦抱緊了,他的氣息徐徐落到耳畔,一輕一緩,似在夢裏,隻聞他低低道:“古語雲琴瑟在禦,莫不靖好,我隻想那人是你。”
她竟覺好夢,不願醒來,那人呼吸在側,如此清晰,那暖意排山倒海一般湧過來,眼角滾落出淚來,一顆一顆竟是滾燙,低落他衣襟之上,他低低歎了口氣,隻將一個物件塞到她手中,掌心一熱,皆是他的溫度,身畔卻又一涼,他大步徑自去了。
睡到半夜卻做了噩夢,四下裏荒無人煙,隻見煙霧濃重,影幢的一個人影,她腳下被絆了一下,低頭卻見是一具死屍,汩汩從那人身下流出來,她驚得後退一步,那人突睜眼抓住她的腳腕,眸中幽光冥冥,瞪著她嘶聲大喊:“妖婦,禍國殃民,欺君魅主。”她悚然掙開,卻見一人蹣跚而來,那人立於血泊之中,胸口竟是翎羽血劍,卻朝她伸過手來,她牽裙舉步,卻是步步維艱,血順著他黑色錦袍殷紅流下,忽明忽滅的戰火映著熟悉的俊臉,忽見他身後一支利箭射來,他瞳孔驟睜,轟然倒與血泊之,她霎時淚流滿麵,嘶聲裂肺的大喊:“不——”
驚聲起身,胸口仍劇烈起伏,身上冷汗涔涔,唯見月光慘淡落於室內,驚慌之下拂掉桌上詩集,“啪”的驚響,她身子陡然一顫,想起夢中情景,隻覺懼怕,可他卻在哪裏,恍然跑出殿外,夜色深沉,唯聽樹葉婆娑,滿目寂靜,哪裏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