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就叫犧牲?
而在當時,有時事觀察家提醒司馬光,權力鬥爭的結局是很殘酷的。今日可以“以母改子”,那以後呢,親政的宋哲宗會不會在他人的啟發下,想起“父子義”——神宗皇帝畢竟是他的生父,司馬光如此對待他父親的改革成果,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司馬光卻對這一說法毫不在意。他給出了一句話——“天若祚宗社,必無此事!”
其實這句話從一個側麵說明,司馬光不是個黨爭愛好者。他和王安石一樣,都致力於江山社稷的長治久安。隻不過兩人個性不同,改革理念不同,這才使得他們的道路必然走向不同。
哲宗的反擊
危機開始如影隨形。
危機是針對司馬光的。
因為宋哲宗覺得司馬光對他不尊敬。
在高太後垂簾聽政時,司馬光對高太後畢恭畢敬,卻經常將屁股朝向坐在高太後下首的宋哲宗。所謂“隻見臀背”,宋哲宗以為,司馬光完全不懂君臣之義。
因此,年幼的宋哲宗便一直在默默等待,等待將來他親政的那一天,他會用實際行動告訴司馬光,什麼叫做君臣之義。
宋哲宗親政之前,種種細節表明,他已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了。
比如,每一次,大臣向趙煦和高太後奏報時,趙煦的表現都是沉默不語。
這是可怕的沉默不語。
因為沉默,在某些時候就是一種態度。那就是不合作、抵抗。
高太後想了解趙煦沉默的深意,便問他:“為什麼不表達自己的看法呢?”趙煦的回答聽上去有股火藥味:“娘娘已處分,還要我說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這意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朝堂之上,自己無非是一個傀儡而已。
這是一種不合作,或者說抵抗的態度。
當然,這樣的態度不是稍縱即逝的。趙煦在親政前對一張舊桌子異乎尋常地熱愛。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那是他父親神宗皇帝用過的桌子。
高太後見桌子太舊,令人換掉,但趙煦卻又派人搬回來。其不合作,或者說抵抗的態度昭然若揭。
高太後明白,趙煦這是向她示警:父親用過的桌子他都誓死不換,父親的改革成果又焉能讓司馬光之流隨意糟蹋。
1093年(元祐八年)八月,即將撒手人間的高太後對範純仁和呂大防等人語重心長地說:“老身歿後,必多有調戲官家者,宜勿聽之。公等宜早求退,令官家別用一番人。”這實際上是向元祐大臣們示警,趙煦親政後,一定會大力貶斥元祐大臣們。
果不其然,趙煦親政後,采取的第一個動作是召回宋神宗變法時的重要人物章惇,同時宣布紹述。宋哲宗趙煦所謂的紹述,其骨子裏就是黨爭,是趙煦與章惇君臣兩人在政治上以牙還牙,打擊政敵司馬光等元祐舊黨。此時司馬光已離世7年。宋哲宗趙煦為表明紹述,大力打擊元祐大臣,下旨追貶司馬光。這從一個側麵說明,宋哲宗其實肚子裏一直不滿司馬光當年的“以母改子”政策,也不滿元祐舊臣早年對他的冷落。因為他接下來采取的行動就是貶謫蘇軾、蘇轍等舊黨黨人於嶺南(今廣西、廣東、海南),僅1098年(元符元年)懲處的元祐舊黨就達830人之多。
並且對於元祐舊黨,宋哲宗不給他們東山再起的可能或者說機會。比如紹聖初年,朝廷每逢郊祀大禮,都會頒布大赦詔令,但宋哲宗即便將死囚免去死刑,也決不赦免貶謫的舊黨官員。另外,宋哲宗對貶謫的舊黨官員嚴加管束,連在謫居附近做些調動也不許可。比如1097年(紹聖四年),有心地善良的大臣提議讓謫居嶺南的劉摯等人“稍徙善地”,以“感召和氣”。宋哲宗是怎麼答複的呢?他冷漠回複說:“劉摯等安可徙!”
由此,一個王朝的黨爭在皇帝層麵展開,帝國權力場真是人人如履薄冰了。《宋史·哲宗紀》說:“黨籍禍興,君子盡斥,而宋政益敝。”“宋政益敝”的原因在於人事紛爭,所以變法與反變法至此就隻剩下意氣用事了。雖然在經濟上,宋哲宗紹述號稱恢複新法,但這樣的恢複是選擇性的恢複。比如熙寧新法中注重發展生產的內容就沒有恢複回去,至於抑製兼並勢力等方麵,趙煦與章惇等人更是無所作為。
既如此,宋政焉能不凋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