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同監房的犯人對安文子說:
“你的腦門子上跌了一個大疙瘩!”
另一個犯人對他揶揄地說:
“本來你想在夢中碰一個好運氣,結果,卻在腦門上碰了一大疙瘩!”
這句話把大家引得哈哈大笑,安文子雖然笑不出來,但是,內心裏也不得不承認這句話正是說得一點不差!
且說五大臣中的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理對安文子的案子,通過反複調查,又經過多次審問,盡管安文子不承認奸汙扈米拉、隻認為對她進行了調戲,他們仍然定了死罪。
五大臣把案情向四大貝勒作了彙報,又將判決意見作了上報。這四大貝勒即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
開始,四大貝勒中隻有莽古爾泰不同意判死刑。他說:
“這樣的事情咋能判死刑?又不是安文子殺了她,是她自己上吊死的,該她倒黴!幹脆放了拉倒吧!”
以後,經過辯論,莽古爾泰說不過他們,隻得說道:
“隨你們怎麼處理吧,俺沒有意見了。”
於是。維持五大臣的判處死刑的判決。
由於政務上的事情交給了小王爺褚英管理,這最後決定權便交給了褚英。
褚英想了兩天兩夜,決定找他們談談,做一下疏導工作。他先去找大將額亦都,說:
“安文子不承認強奸她,扈米拉又是自殺,不能判死刑吧?何況安費揚古就這一個兒子,放了安文子吧!”
額亦都說:
“是事實,不承認也可以照判!至於說,安費揚古僅這一個兒子,這意見更不能立住腳!”
褚英有些急躁地說:
“你們五大臣都有幾個兒子,唯有安費揚古就這一個,你能忍心這麼做?將心比心,高高手,他就過去了。做事,何必那麼絕呢!為人,還是厚道一些為好!”
額亦都聽了,真是哭笑不得。遂說道:
“俺的小王爺,你不用再說了!你去找費英東、何和理去,他們沒意見,俺也沒意見了!”
褚英心想,行了,有了這句話俺就好辦了。
他找到何和理以後,劈頭就說:
“你有幾個兒子?”
一句話問得何和理莫名其妙,心裏說:怎麼,查戶口來了?隻得答道:
“三個兒子。”
“人家安費揚古不就是那一個兒子麼?你們硬是判安文子死刑,不是存心要人家絕後麼?”
“你這話說得不恰當吧?誰存心要人家絕後?安文子致死人命,他不負法律責任麼?這法令是汗王親手製定的。俺有三個兒子,他們若是犯了法令,還不照樣判刑?……”
褚英心想:這人能說會道,俺說不過他,得旁敲側擊才行。於是,他又說道:
“這個案子是有些活動的餘地,安文子不承認有那麼一回事,扈米拉又是自殺,安費揚古是咱們的開國勳臣,他就這麼一個兒子,這些問題纏在一塊兒。不能草草率率地就定了,要多掂量掂量,額亦都已對俺表過態度了,隻要你和費英東不堅持判他死刑,他沒有意見。”
何和理立即說道:
“他能這麼說?俺不相信額亦都會這麼說!你不能在中間亂傳話!”
“你若不相信,就去問問他,他就是這麼對俺說的,也就是他讓俺來找你的!”
褚英這麼一說,城府頗深的何和理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遂說道:
“別再找俺了,由他額亦都定吧!無論怎麼定,即使放了安文子,俺也沒意見!”
褚英又去找費英東,他以為:就這一個堡壘了,千方百計,也要把它攻破!
見了費英東,褚英說:
“安文子這案子伸縮性很大,俺已同額亦都、何和理都談妥了,他們也說了,隻要你不再堅持判他死刑,他們同意無罪釋放!”
費英東氣得臉紅脖子粗地說:
“這成什麼話!這案子從一開始俺就不同意判他死刑,他二人堅持要判。如今倒好,全推到俺頭上來了。俺跟他們說去,這要是讓安家知道,還不記恨俺一輩子麼?……”
費英東說道,就站起來要往外走。
褚英趕忙上前攔住,勸他說:
“別躁嘛!他們講他們的,俺自己心裏要明白,何必計較那一言半語呢?”
“這怎麼行?事情很明顯,這案子俺再也不問了,隨便他們怎麼辦,俺都沒意見。他們不是說了嗎?即使放了安文子,他們也沒有意見,俺也沒有意見!”
褚英高興得跳起來,都說沒意見,俺真把他放了!於是,次日上午,他讓狄蓋特將額亦都、何和理、費英東三人找在一起,褚英說:
“根據案情的特殊性,你們三人都願意將安文子釋放,請各位簽上自己的大名。”
三人也不再說什麼,都想早點結束這個麻煩案子,遂各自簽名走了。
出門以後,費英東叫住二人道:
“請二位留步,到俺家有兩句話請教。”
額亦都、何和理隨著費英東來到家裏。三人落座後,費向二人問道:
“俺有一事不明,你們怎麼跟褚英說,俺堅持要把安文子判死刑?”
二人驚愕地互相看了看,何和理將大腿一拍,像是大悟般地說道:
“咱們都上這小東西的當了!你想了沒有,咱倆能那麼跟他說?他在咱三人之間,胡編亂扯,戳戳搗搗,千方百計要咱們判安文子無罪,這手段也太損了!”
額亦都說:
“當年,俺與安費揚古隨他父親一起攻打圖倫城時,他還在繈褓中;如今立儲才幾天,就不拿咱們當一回事,把咱們放在股掌上玩弄,真是太傲慢無禮了!這以後還怎麼敢跟他共事?”
費英東又說:
“這案子開始俺就不主張判他死刑,你們堅持要判。現在幹脆放了,這以後還能服眾麼?以後再有案子,咱就別問了,由他一人說了算,咱也落個輕閑。”
何和理說:
“等汗王這次進貢回來,跟他講講,不然的話,不說俺不負責任麼?”
三人談了很長時間,方才散去。
再說褚英,拿到三位大臣的簽名之後,他心裏說:這四個貝勒都是自己兄弟,該不會有什麼麻煩的。為了防止萬一,他先去找了莽古爾泰,知道這位兄弟平時還聽自己的,想把他當作一個缺口,於是,一見麵他就說:
“安文子這個案子原先判得不當,三位大臣經過重審、重查,覺得安文子僅是調戲,又未構成事實,扈米拉又是自殺,怎能判死刑?如今他們經過慎重考慮,已決定無罪釋放了。你一向堅持真理,對這案子的結局,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莽古爾泰說道:
“俺是不主張判死罪的,安費揚古就這一根獨苗苗,還能讓他絕種嗎?現在又放了,扈家會不會有意見?俺四人,就怕皇太極話難講,俺是沒意見的,你把他說好,就沒事了。”
褚英聽了莽古爾泰的話以後,便去找皇太極。他知道這位兄弟雖然年輕,但是他聰敏過人,他是十六個兄弟中唯一會漢文的。
見到皇太極,褚英問道:
“安文子的案子,幾個大臣已經改判了,你有什麼看法?”
皇太極已聽說過了,並了解褚英探監的前前後後的經過,但他故意裝作不知道,問道:
“不知怎麼改判的?請大阿哥明說。”
褚英告訴他:
“改判成無罪釋放了。你有意見嗎?”
“俺聽大阿哥的!小弟先聽你的看法。”
皇太極眨著狡黠的兩隻小眼睛,看著褚英等待著他大阿哥的發言。
褚英隻得說:
“這案子伸縮性大,主要有兩個因素,一是安文子不承認有事實,隻說有調戲行為;再一個是扈米拉是自殺。根據這兩種情況,案情可輕可重。另外,安費揚古又是咱們的開國功臣,僅這一個兒子,能拉就拉過來,何必硬要推過去呢?俺是傾向放了好。你說呢?”
皇太極早就琢磨過了,你大阿哥怎麼講,俺也怎麼講的,絕不唱對台戲!於是說道:
“大阿哥!你隻管放心好了,俺是跟定你大阿哥了。你說怎麼辦,俺都依著。”
皇太極的態度,使褚英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忽然,他想起了莽古爾泰的談話,遂又說:
“聽說你對這案子有些看法,所以俺先來聽聽你的意見。既然你如此爽快,俺也就放心了。明天上午,請你們四位到俺那裏,把改判後的意見簽署出來,怎麼樣?他們三人請你招呼一下一塊去吧!”
皇太極爽快地答應了。
他送走褚英,回到屋裏老是平靜不下來,心裏想:你立儲時間不長,膽子就如此之大,不顧父王的命令,在監牢裏胡作非為,真是一條“得誌便猖狂”的中山狼!
次日上午,四大貝勒來到褚英處,他直截了當地說道:
“幾位大臣對安文子案子,已作了改判,意見都簽署上麵。請你們看了以後,也將自己的意見簽署在上麵。”
大家看了以後,代善和阿敏不清楚,事前不知道,感到有些奇怪。就問道:
“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要改判?……”
未等褚英回答,莽古爾泰先說道:
“這案子一開始俺就以為不能判得那麼重,現在事實證明,還是俺對了!”
莽古爾泰說著,兩眼直瞅皇太極,意思是:怎麼樣?是你對,還是俺對?……
皇太極說道:
“大阿哥已經說過,幾位大臣也簽署了意見,咱們還能對大阿哥信不過?來吧,咱們也簽個意見吧!”
隨著皇太極的帶頭,阿敏等都簽上“同意改判意見,立即釋放”十個大字。
最後。褚英也簽署了意見和姓名,然後讓狄蓋特、尤一夫去監獄把安文子接出來。
工夫不大,安文子隨著兩個侍衛來到褚英家裏,對褚英深表謝意說:
“對褚大哥的救命之恩,俺當終生不忘!”
褚英說道:
“好了,好了!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有話以後再講!”
再說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理三人,一起來到安費揚古家裏。他們將安文子改判的情況,向安費揚古簡單敘述一遍,不料安費揚古生氣地說道:
“你們怎能這樣做?這不是拿法令當兒戲麼?你們明知道:縱容惡人,就是坑害好人!褚英真是膽大包天,他拿感情代替法令,汗王回來,也饒不了他啊!”
額亦都卻說道:
“放了安文子未必有多大的過失,關鍵是褚英使用的這種挑撥的手段,是非常惡劣的。”
說罷,額亦都又把褚英原先跟何和理、費英東他們三人講的話,敘述給安費揚古聽,他氣憤地說道:
“這個小東西倒很會搞陰謀詭計呢!”
何和理又說道:
“你們不清楚,還有一件事呢!”
他又把褚英去監房,給高虎施加壓力等事敘述給大家聽。費英東說:
“立儲才有多久,就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他將來真當了汗王,這個佛阿拉是橫不下他的了。”
安費揚古沉思似地說:
“褚英容他,俺可不能容他!”
費英東連忙勸他說:
“你可不要於傻事!讓他記取教訓,也就是了。”
安費揚古流著淚說:
“俺這一個饅頭也沒有蒸熟,真慚愧呀!俺對不起扈爾漢!……”
額亦都三人勸說好長時間,安費揚古才安靜下來。他們告辭出來,又去了扈爾漢家。
扈爾漢主動向三人說道:
“俺已聽說安文子改判的消息,俺從內心裏擁護這件事,俺家已經發生了一件不幸,何必再讓安家再發生一起不幸呢?何況他就這麼一個獨生兒子,俺能想得開!”
大家正說著話兒,扈家的侍衛進來報告說:
“安文子剛回到家裏,兩條腿被他父親打斷了,如今正躺在院子裏哭哩!”
由於兩家住得近,四人一起來見安費揚古。見到安文子躺在地上流淚,額亦都對他們說:
“你們去勸勸,俺去找綽爾濟醫生來!”
安費揚古見了扈爾漢,立即奔上前去,行擁抱禮,哽咽著說道:
“俺養了一個不孝兒子,害了扈米拉,給你及全家造成巨大傷痛,俺覺得實在對不起你們全家……”
扈爾漢勸他說:
“事情已經過去了,就別提了吧!安文子既已回來,你就不該做這傻事。這豈不是痛上加痛麼?”
原來安文子在褚英家裏洗完澡,換上一套褚英的幹淨衣服,褚英對他說:
“你先回家吧,老倆口能不惦記著?過兩天再來這裏,咱們好好敘談也不遲。”
誰知安文子剛進家門,安費揚古舉起一根木棍,對著兩腿打去,隻聽“哎呦”一聲,安文子便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安費揚古氣得臉色鐵青,罵道:
“俺將你的兩腿打斷,讓你一輩子躺在床上,看你還能再胡作非為麼?”
不久,額亦都請來了綽爾濟醫生。
經過檢查,綽爾濟說:
“這是硬傷,骨頭斷了,打上石膏,要不多久,腿就會好的。”
額亦都等這才放心,他們又勸了一會安費揚古,才離開安家,各自回去。
再說褚英這幾日非常高興,自從辦成了安文子的事情之後,心裏想道:古人說得一點不錯,“一登龍門,則身價十倍”!俺不當這小王爺,他們能聽麼?這小王爺的“權”既要用,也要及時地想辦法鞏固呀!
一天,他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把四大貝勒——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請來。
莽古爾泰進門一見那滿桌酒菜,說道:
“嗬!咱們的大阿哥今非昔比了!豐盛的宴席,是王爺的規格。俺們小小的貝勒是辦不起的!”
褚英笑著說:
“俺這也是打腫臉充胖子,其實俺的收入還不如你們兄弟四人。就拿你莽古爾泰這次去修複哈達舊城,你從中撈到不少油水吧?”
莽古爾泰立即低下了頭,輕聲地說道:
“小意思!撈不到幾個,比他們去虎哈爾部的油水相比,俺那是少得可憐了!”
皇太極忙說道:
“你別瞎說!從虎哈爾掠來的財物確實不少,你不了解,那是由父王論功行賞,俺能分得多嗎?隻不過是水過地皮濕呀!”
褚英急忙兩手一揮,說道:
“別相互哭窮了,咱們還是來喝酒吧!”
於是,兄弟五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喝得熱熱鬧鬧。
褚英借著酒意,向大家說:
“俺名為立儲,實際上隻是一個空架子。你們四人各為旗主貝勒,手握軍隊,擁有權勢,又有雄厚的財帛,領著眾多的部民,比俺富裕得多!今後,咱們兄弟五人應該有福同享,有事多在一塊商量。”
莽古爾泰醉醺醺地說:
“大阿哥!你盡管放心,以後俺一定聽你的。在俺心目中,除了父王,第二個就是你了!”
褚英立即向門外的狄蓋特、尤一夫喊道:
“把香案擺上,俺兄弟五人來對天盟誓吧!”
皇太極立即向褚英問道:
“大阿哥!要咱們立什麼誓呀!”
褚英看了看他,說道: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走,咱們到院裏去!”
四人隻得隨著褚英,來到院中香案前。褚英跪下了,他們四人也挨著一溜兒跪下來。
褚英撚香對天祝告說:
“自今而後,俺褚英一定善待四個弟弟,信任四個弟弟,請老天爺為證吧!有朝一日,俺褚英接了王位,一定要將兄弟們的財產拿出來重新分配,體現出親疏遠近來。要殺死反對俺的人,沒收他的財產。請老天爺支持俺的行動!”
褚英立誓之後,四個兄弟不知怎麼立誓,皇太極問褚英說:
“大阿哥!咱們四人如何說,請你告訴俺。”
褚英走過來,對著四個兄弟說:
“這樣吧,俺說一句,你們跟著說一句,好不好?”
莽古爾泰說:
“行!你大阿哥怎麼說,俺也怎麼說。”
隻聽四兄弟跟著褚英說道:
請老天爺為證——請老天爺為證。
從今以後,大阿哥怎麼說,咱就怎麼辦,一定聽從大阿哥的指示——從今以後,大阿哥怎麼說,咱就怎麼辦,一定聽從大阿哥的指示。
立誓結束,五兄弟又繼續喝酒。
褚英又接著說道:
“父王老了,兄弟們有什麼話,有什麼事,不要去跟父王說,咱們自己商量著辦就行了。該隱瞞的,一定要隱瞞,連父王也不能說!自古以來,都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誰反對俺,俺絕不饒他!誰支持俺,俺忘不了他!”
這天酒席散後,四人心中都有些想法,特別是皇太極,他以為:這種背著父王,向天發誓的行為,實有貳心之嫌!
不久,努爾哈赤第七次去北京朝貢歸來。沒有幾天,安文子一案的詳細情況,努爾哈赤全都知道了。
這時候,軍師張一化因病臥床,努爾哈赤親自登門看望。張軍師說:
“俺來建州二十年了,變化可真大啊!遺憾的是俺不能再隨你去打遼沈,叩關攻明了!你也年過半百,雖然雄心不減當年,但是,也應當意識到年歲不饒人,注意愛護自己的身體。”
努爾哈赤聽著老人的囑咐,不由得淚光閃閃地回憶著往事,想著這位張大爺曾經給自己多麼大的幫助啊!
自從聽到褚英這段日子的所作所為,努爾哈赤深感苦惱。覺得這首次的立儲,很有可能是失敗的。於是,他向老人說道:
“就當前形勢看,內部的危機大於外部。從這立儲來說,本想讓他出來經受鍛煉,考驗一番。他卻胡作非為,不走正道!使俺非常失望,也十分苦惱。”
張一化說:
“俺已聽額亦都來說了。古人雲:‘創業難,守業更難’!確實是這樣,如果秦始皇當年讓扶蘇作儲君,也許秦朝不會滅亡得那麼快!這立儲之事不慎重不行啊!李淵若是早立李世民為太子,怎能發生骨肉相殘的玄武門之變?‘前事不忘後世之師也’,這是有道理的。”
努爾哈赤不無憂慮說:
“舒爾哈齊的事情剛剛過去,褚英的貳心又露端倪。這連續的王位風波,使俺傷透腦筋。俺越來越感覺到:那外部的攻城奪隘,反倒容易;這內部的爭權奪利,更加棘手!”
張一化又勸說道:
“褚英還年輕,找他談談,也許能幡然醒悟,改正罪錯,也是好事。”
二人談了好長時問,努爾哈赤才告辭出來。第二天,他喊來褚英,對他說道:
“今天俺給你講一條為官之道——‘公生明,廉生威’的道理。古人說:‘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畏吾能,而畏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這幾句話的意思是說:當官的想樹立威信,不能光靠著嚴厲的法令,還要自己廉潔;自己光有本領不行,還要辦事公道。這樣,你的下級官吏就敬重你,老百姓也擁護你了。為什麼呢?這是因為你辦事公道了,老百姓不敢懶惰了;你自己廉潔了,官吏也不敢欺騙你了。俗話說:打鐵全靠自身硬,身正不怕影子邪。就是這個意思。希望你能記住。”
褚英說:
“父王講的這些,俺記得了。”
努爾哈赤說道:
“記得了很好,還要在行動中做到。就拿監牢的製度來說,不能因為私人感情有意去違犯。辦什麼事情,都要公道。心術不正派的人,就不可能辦公道事情。辦事情不公道,部下不支持,百姓不擁護。上上下下都反對,你還能幹下去嗎?自然沒有威信了。”
褚英當麵唯唯諾諾,不聲不吭兒,內心並不服氣,回去以後與狄蓋特、尤一夫說怪話,發牢騷,把怨氣遷延到四個貝勒和五大臣身上,以為都是他們在父王麵前說他的壞話造成。
他的師傅賽義德自那次與安文子在褚英那裏喝酒之後,幾乎很少來。後來見他為安文子的事到處張羅,便不來了。
褚英自被父親教訓之後,心裏總是不快活。一天,他遇見莽古爾泰,遂問道:
“你怎背著誓言,到父王麵前說俺的壞話?”
莽古爾泰當即告訴他:
“那是皇太極,阿敏去講的,俺沒有講你。”
褚英滿臉氣得脹紅,咬牙切齒地說:
“莽古爾泰!你好好聽著,等俺登上王位,俺一定先殺他二人祭旗!”
沒過兩天,皇太極和阿敏便將這話告訴了努爾哈赤。汗王聽了,冷笑幾聲,一言不發。
一次,阿拜、德格類等幾個兄弟在褚英那兒,他又揚言說:
“別看皇太極,阿敏他們神氣,仗著父王給他們撐腰。將來俺登了王位,一定將他們的財產拿出來分給你們。現在反對俺的大臣、貝勒到那時,全部將他們殺死。”
努爾哈赤聽了阿拜、德格類的敘述,內心十分惱怒,但是,當他們的麵他隱而未發。
次日,努爾哈赤找來了五大臣,與他們談到了褚英的問題。
費英東首先說道:
“這孩子心術不正,專幹戳戳搗搗的事情。前次,他為給安文子改判,在咱們之間任意編造謊話,挑撥離間。若不是咱們相互了解,差點產生矛盾。將來誰敢跟他共事?”
何和理是專幹情報工作的,掌握的材料更多,一套一套的,他說:
“褚英人小心大,為了達到個人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前次,他到監獄裏胡作非為,高虎不聽,他竟說:‘你怕汗王砍了你的頭,不怕將來的汗王也會砍你的頭?’這次改判事件,褚英作了精彩的表演,不能低估了他。說句重話,這孩子有野心,請汗王及早防備。”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說:
“他為了達到目的,俺定的法令他任意違犯!對幾個兄弟常用威脅方式,進行利誘。”
額亦都說:
“這孩子在咱們眼皮子下麵長大,咋變得這麼傲慢?可以說句掏心的話:他不是理想的儲君!不過,再等一段時間,也許他能有所悔悟。敗子回頭金不換啊!”
安費揚古也說道:
“褚英與俺那小孽種是臭味相投。他曾經當著俺的麵允諾過:‘俺要當上汗王,一定重用安文子!’當時俺就警告他:‘你若重用他,你的汗王就當不長了’!”
扈爾漢說:
“在烏碣岩大戰時,他當著代善的麵罵俺和費英東二人,說俺倆眼裏隻有汗王,沒有他了。當時,代善製止他,說道:‘你沒有權利殺他們,他倆都是咱們建州的開國功臣。’褚英竟說:‘管它是什麼功臣,現在殺了,將來少兩個反對俺的!’這話代善聽到,費英東也在。”
努爾哈赤越聽,心裏越窩著火兒,後悔當初考慮太倉促,未能廣泛征求意見,造成這首次立儲的失敗!
萬曆四十年九月,努爾哈赤統領大軍第一次征討烏拉,褚英向父王請求出征,努爾哈赤說道:
“都城不留人監國怎麼行?你留下來吧!”
這意味著父王不給他立功的機會,也就不能增加財物。
在當時的建州,每個人的生活必需品——糧食、牛羊、布疋、金銀,以至部民等,全靠從戰爭掠取來的財物中獲得。
每次戰鬥一結束,便論功行賞,凡參戰者均能獲得物質獎勵。
褚英悶悶不樂,在家長籲短歎,生怕父王將他的儲位取消。
他又想起叔父舒爾哈齊的下場,也是從不讓他出征開始,漸漸奪去兵權,以致下獄,處死。想到這裏,內心更加恐慌與不安。
怎麼辦?俺該怎麼辦?他在屋裏東走走,西溜溜,像一頭困獸,焦躁不安。
這時候,侍衛狄蓋特對他說:
“城門口有一個算卦的先生,據說能預知吉凶禍福,算得很準。小王爺不妨去打它一卦,也可以借此出去散散心。”
褚英聽了,不覺眼睛一亮,去算一下未來的命運,也可以及早防範呀!
於是,隨著狄蓋特往城門口走去。
這算卦先生是蒙古人,原是蒙古王公府的一名管家。平時自稱善卜未來,並精通巫蠱術,能咒人生死,非常靈驗。後得罪王公,被鑿瞎一隻眼,趕出蒙古,來到建州,到處招搖。
來到佛阿拉,因為他善於察顏觀色,見風使舵,又會吹捧奉承,滿口胡言亂語,贏得一些愚昧部民的相信,轟動一時。說他是“活菩薩”、“二神仙”,相麵、看卦的人絡繹不絕。
這天,褚英隨著狄蓋特,來找那活菩薩。老遠就看見那裏圍著許多人。當褚英來到近前時,算命的人中,有的小聲說:
“小王爺來了,小王爺也來算命了!”
那算卦先生給人算命,相麵時,雖然口中念念有詞,卻能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那人說話的聲音盡管不大,算卦先生還是聽到了。不一會兒,褚英站到他麵前了。
隻見睨著一隻獨眼,麵色虔誠地看著褚英,又從頭到腳細看了裝束,忽然,雙膝跪在褚英麵前,嘴裏連聲說道:
“該死,該死!得罪,得罪!不知王爺駕到,有失迎迓,特給王爺賠罪,賠罪!”
當時,給褚英弄得不知如何是好,連忙向他搖手。那算卦先生也確實乖巧,趕忙站起來,將褚英領進城牆下的茅屋裏。
褚英在屋裏剛一坐下,他又急忙跑到褚英麵前,雙膝跪下,說道:
“王爺定當大貴、大福!”
這一句話可把褚英樂壞了。他向算卦先生看了兩眼,連又問道:
“這大福、大貴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來?”
那算卦的瞎眼一翻,那隻好眼盯著褚英看了一會,沉思似地說:
“不遠,不遠!這大福、大貴的日子不遠了!但是,眼前王爺還有些小麻煩,正是黑雲壓城頭,滾雷響頂上的時候……”
說到這兒,算卦的突然停下不說了,像是賣個關子,又像在思索的樣子。
褚英正想聽他的下麵有什麼話說,隻得催促道:
“快說下去呀!為什麼不說呀?”
算卦的兩手一拍,極神秘地輕聲說道:
“天機不可泄露!”
褚英以為他是想要銀子,遂喊狄蓋特道:
“把銀子給他!快把銀子給他!”
隻見算卦先生將雙手一攏,說道:
“你給俺再多的銀子,俺也不敢接受!”
“為什麼?”
“因為……因為王爺眼前還……還有血光之災哩!”
算卦的說完之後,那隻獨眼在瞅著褚英的反映。褚英聽說“血光之災”這四個字以後,不由得渾身一震,臉色陡然變黃了,心想:果真父王想對俺下毒手麼?……
想到這兒,褚英急忙問道:
“請問大師,這……這災能避了嗎?”
算卦的見這位小王爺先是變了臉色,現在又喊他“大師”,心中有了譜兒,順口說道:
“天變俺也變,地變俺也變,人變俺也變,萬變不離其宗。事在人謀,謀到禍除!”
褚英聽了這一段似懂非懂的話語,覺得這人還真有些功底,說的話裏帶有一股玄味,便更顯急切地向他問道:
“請大師指點迷津,俺將重謝!”
算卦的聽了,又說道:
“打卦相麵,不求有賞,隻想替人消災免禍,達到逢凶化吉,鏟邪除惡罷了!”
褚英朝前一撲,抬起頭來說道:
“請問大師,是否要弟子參拜以後,再來幫助於俺?請指教。”
這時候,狄蓋特湊到算卦的耳邊,向他輕聲說了一會,隻見他高興地說道:
“讓俺略施小計,管叫他們一個個命歸西天,那王位不就是小王爺的了?”
褚英興奮得忘記了身份,急忙跪下連磕了幾個頭,說道:
“請大師幫助俺登上王位,將終生侍奉大師,以報答大師的恩德!”
這時,那算卦的先生才扶起褚英說:
“莫急,莫急!你明早派人來取,俺隨後就為你準備!”
褚英站起來剛要走,他又忙輕聲說:
“此事屬於天機,不可泄露於他人;否則,不僅沒有靈驗,還將遭遇滅頂之災!”
褚英讓狄蓋特給那算卦的一百兩銀子,然後二人便回府了。
俗話說:“大路上講話,草棵裏有人。”褚英的這些舉動,全被賽義德看在眼裏。
這幾天,賽義德見出征烏拉,汗王未讓褚英隨軍,又見他心神不寧的樣子,知道他遇到了麻煩。
今天早晨,他見褚英與狄蓋特找那人去算卦,便躲在茅屋外麵竊聽。從他們談話中,他知道算卦的將用巫蠱術,來幫助褚英得到王位。
賽義德是蒙古人,他知道這是騙人的把戲。於是,當晚便去見褚英。二人說了一些閑話之後,賽義德說:
“城門口來了一個算卦的獨眼先生,有人說他能預卜未來,並能幫助人除邪鏟惡,避難呈祥。這都是欺人之談,不可信的。”
褚英卻說道:
“據說這人有法術,還能咒人生死!”
賽義德說道:
“太荒唐了!他真有這本領,汗王也不用帶幾萬人馬去攻打烏拉了,就讓他去咒吧!”
褚英不以為然地說:
“俗話說:真人不露麵!說不定那算卦的真有這個本領哩!”
賽義德說:
“你也相信這個?眼睛不亮,會上當的!”
說完,賽義德便走了,心裏說:他已中了邪了,不久他會招禍的。這裏俺今後不再來了。他心胸偏狹,氣量又小,怎能承繼王位啊!
次日,狄蓋特去算卦先生那裏,將那詛咒用的東西帶回來,並按照算卦的囑咐,全部安置完畢。
褚英心裏仿佛掉下一塊石頭,頓時感到輕鬆多了。他心裏想:果能將他們一網打盡,讓他們命歸西天,俺不就是汗王了麼?……
褚英迷迷糊糊地想著,想著,不知道怎麼竟騎上一匹大紅馬,飛一般馳騁而去,越過了山林,飛過了河川,那馬停了下來。
褚英睜眼一看,見麵前矗立著一處所在,仔細一看,見大門楣上書著四個大字:佟家莊園。他不覺心裏咯噔一下,這不就是外祖父家麼?不由得心裏一陣高興,這是童年生活的地方!他心裏又不禁想到:好多年隨父出征,東奔西殺,真有些想念母親了。如今,馬已到了門前,該下馬進去瞧看一下她老人家!
褚英徑直走進小時候隨母親住的那三間上房,喊道:
“母親!你兒子褚英來看你老人家了!”
隨著叫聲,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走了出來。褚英仔細一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母親!
於是,他一頭撲進母親的懷裏,嘴裏不停地喊著:母親,母親!俺是褚英呀!……
母親撫摸著褚英的頭、臉、身子,嘴裏絮絮叨叨地說道:
“都長這麼大了!都長這麼大了!”
褚英抬著一看,母親的兩眼全都瞎了!頓時,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哽咽著問道:
“母親!你的眼怎麼……怎麼看不見了?”
母親用顫抖的手掌為褚英擦去眼淚,說:
“自從你們隨父出征以後,俺在家日日盼,夜夜想,天長日久,這眼就有了毛病,以後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褚英禁不住又哭了,向母親說:
“俺也十分想念母親,隻是鞍馬勞碌,沒有工夫回來了看望母親,孩兒真是不孝啊!”
母親說:“不能那麼說,自古以來,家國不能兩顧啊!”
母親說著,忽然象想起了什麼似地說道:
“你看,俺都高興糊塗了。你吃飯了沒有?”
母親一邊說,一邊走進屋裏,說道:
“你從小喜歡吃雞蛋,俺去替你煮幾個。”
褚英急忙上前,拉住母親的手,說:
“俺吃過了,母親,你先坐著,咱母子倆說說話吧!”
母親重又回到椅子前坐下,問道:
“你父親身體怎樣?他今年五十四歲了!還能上馬殺敵嗎?”
“是的,父親身體好著呢!他還能上馬打仗。”
“俺也聽說了,你父親當了汗王,把你立了儲。英子!要好好幹!別惹你父親生氣,你父親這一生可不易啊!從小吃了那麼多的苦,到處流浪,到了這佟家莊園,他才立起了腰,過上了人的生活。可不能讓你父親失望啊!”
母親正說著,忽聽院子喊道:
“英子回來麼?”
還未等褚英反映過來,母親忙說:
“英子!是你父親回來了!沒錯,是他的聲音,快去看看!”
母子倆還未走出院子,隻見努爾哈赤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老倆口多年不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過了一會,父親向褚英瞪了一眼說:
“你這個不講良心的東西,竟然請巫師想咒死俺,真是狼子野心啊!”
母親一聽,急忙問道:
“什麼?他請巫師咒你?果有這事?”
父親氣憤地對母親說:
“俺還能賴他!你若不信,親自問他去!”
母親探索著來到褚英跟前,用顫抖的聲音向褚英問道:
“英子!你父親說的,可是真的?……你說!跟母親說!……”
褚英隻是不吱聲兒。
母親拉著褚英,另一隻手,哆哆嗦嗦地舉起,“啪”地一掌,正打在褚英的臉上,他感到臉上熱辣辣地疼痛,……
這時,褚英一翻身,坐在床上,似乎覺得臉還在熱辣辣地疼痛!他仔細一想,啊,剛才經曆的這一段情景,原是一場夢啊!
褚英醒來之後,心潮湧動,久久平靜不下來。他隻得走到香案前麵,燃上一柱香,嘴裏說道:
“母親,請你老人家原諒兒子,俺也是不得不這樣做,俺是被逼得萬般無奈啊!”
焚香祝告以後,褚英又似乎覺得心情平靜了,他以為這是母親已經原諒他了……
當晚,征討烏拉的大軍凱旋歸來,褚英隻得強顏歡笑,去迎接父王努爾哈赤以及諸貝勒、將領們。
第二天,又召開了熱熱鬧鬧的慶功會,大家都高高興興地去領賞,褚英又陪著坐了大半天,心裏說:你們高興得太早了!到時候,有你們想哭卻哭不出聲來的時候!
不久,軍師張一化病死,努爾哈赤為老人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佛阿拉全城的人為老人舉哀、戴孝,一連忙碌了七八天,將他葬在雞鳴山上。
墳前一塊高大的石碑上,鐫刻著“懿範長存”四個大字。墳墓周圍,栽上成排的鬆柏。
努爾哈赤說道:
“讓老人睡在鬆柏叢中,象征著老人一生的人品、精神,如長青的鬆柏,永不衰老!”
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正月,春節剛過,努爾哈赤又親率八旗兵馬,二次征伐烏拉。
出征前,褚英又找父王請求隨軍出征,努爾哈赤對他說:
“都城需要留人監國,你還是留下來罷!”
褚英無奈,隻得服從。但是心裏恨恨不已,他招呼狄蓋特再去算卦先生處,問道:
“為什麼至今不顯靈,沒有效驗?”
算卦的說:
“別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俺還有第二方案,這一次他注定難逃法網!”
說罷,那算卦的走到褚英跟前,在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褚英聽著,點著頭,說道:
“這一次該能奏效了吧?”
算卦的卻說道:
“你未聽說過:磨道裏逮雞,多轉兩圈子就是了,遲早是跑不脫的。”
褚英得了算卦的幾旬牙慧,便奉為金箍神咒,意色揚揚地往回走,忽然身後傳來喊聲:
“大阿哥,你也去打卦了?”
褚英扭頭一看,原是德格類與幾個小兄弟去南山打獵,便順口說道:
“小心啊,可別被老虎吃了!”
“不會的,咱人多,又有兵器!”
說完,他們一夾馬肚,那馬四蹄蹬開,隻聽噠噠噠,一股塵土飛起,奔馳走了。
再說褚英按照算卦的吩咐,為了不泄露天機,全府人等,隻有他自己與狄蓋特知道。
另一個貼身侍衛尤一夫,平日不會阿諛奉承,褚英本不喜歡他。這些日子,更不讓尤一夫沾邊,有時連屋子都不讓進。
這樣一來,尤一夫更感到不解,每天看到褚英與狄蓋特背著他,在一起嘀嘀咕咕,那鬼鬼祟祟的行動,使他頓生懷疑。
這一天的正午,溫暖的陽光普照著大地,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正是春光二月,尤一夫躺在房頂上,曬著太陽。
猛然間,他聽到院子裏有輕微的響聲,夾雜著細小的說話聲。他昂起頭來,向院子裏一瞅,隻見褚英雙膝跪在香案前麵,先叩了幾個頭,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白紙,口中小聲地念著,然後對天焚燒。之後,又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象辦完了一件大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狄蓋特說道:
“這一次讓父王和他愛如心肝的四貝勒、以及與他同甘共苦的五大臣們,一起見鬼去罷!”
狄蓋特忙擺手示意,輕聲說:
“別大聲說話,尤一夫就在屋子後麵。”
“怕什麼?他不敢去報告的!”
褚英大大咧咧地說。
狄蓋特小聲地說道:
“不能大意,這幾天他老是覷著咱們!”
“噢!他若是跟咱不一條心,就先把他幹了,免得礙手礙腳的!”
褚英的這句話,使尤一夫嚇得心裏一緊張急忙把頭縮回來,生怕被他倆發現。
這時,褚英又說道:
“看老天爺可能睜開眼,讓俺來個揚眉吐氣!這次出兵烏拉,最好是打個大敗仗,能被打得全軍覆沒最好!到時候,一咱就不讓父王和弟弟們入城!……”
尤一夫聽了這些話,嚇得渾身抖作一團,心裏說:這二人是想作亂,造反哩!
當晚,尤一夫趁他們睡熟以後,便悄悄起來,跑到賽義德那兒,將白天的情況向他敘述一遍。
賽義德聽了,心裏也有些緊張,就對他說:
“你一定要沉住氣,可不能冒失了,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自己也要當心,不要讓他們懷疑你,弄不好會丟掉性命的!”
十天後,努爾哈赤率領大軍勝利返回。出乎褚英的意料之外,他的父王這次出兵烏拉,大獲全勝,安然返回佛阿拉。
當晚,賽義德走進內宮,向努爾哈赤作了回報,並建議去找兩個人。一是城門口的算卦先生,一是褚英身邊的尤一夫。
努爾哈赤聽了不動聲色,一方麵派人將那算命先生抓來,又把尤一夫保護起來。另外派人暗中監視褚英和狄蓋特的行動。
這案子先由管理行政和司法的十個都堂審理,然後上達五大臣;五大臣進一步核實,再上達四大貝勒;最後,上達努爾哈赤。
再說城門口那個算卦的先生,被抓來以後,老老實實地說出了事情的經過;狄蓋特也不敢抵賴,做了證實;又從屋裏地板下麵的泥土裏,掘出十幾個木頭人兒。其中最大的一個木頭人是努爾哈赤,身上釘滿釘兒、針兒之類。還有四大貝勒、五大臣等,盡在中間。
努爾哈赤一看,怒不可遏,立即下命令說:
“將褚英監禁起來!”
這是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三月二十六日,褚英由於犯了詛咒罪,被他父王努爾哈赤監禁起來。
有很長一段時間,努爾哈赤為了褚英的事件,惱得茶水不想喝,飯食不想吃,寢臥不能安,美色不願近。整日足不出戶,獨自一人在屋裏走來走去……
努爾哈赤陷入了深深苦思之中。在他眾多子女裏麵唯有褚英、代善是他的第一妻子——佟氏春秀所生。
努爾哈赤在眾多妻妾麵前,在戎馬倥傯之間,從沒有忘記對佟氏春秀的一片感激和懷念之情!
在努爾哈赤的眼裏,佟氏春秀不僅是他的第一個妻子,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內心深處,努爾哈赤埋藏著一句少為人知的話語:沒有佟氏春秀,怎麼能有俺努爾哈赤的今天!
因此,努爾哈赤對佟氏春秀生的兩個兒子,褚英和代善,便愛有獨鍾,一切事情都優於那些庶母所生的兒子。
遷都佛阿拉,那次分配財產,褚英和代善每人分得部民五千家,牧群八百,白銀一萬兩,敕書八十道。其餘子侄的分配數目,至多不超過褚英、代善的一半。
但是,褚英目光短淺,胸無大誌。他反對努爾哈赤的四處征討,積極主戰的方針。
努爾哈赤從起兵的那一天開始,就決定以征戰統一女真各部,用武力推翻明王朝的統治。
因此,父子二人的矛盾是根深蒂固的。
褚英立儲後,由於心胸狹窄,處事不公,又與兄弟四大貝勒,五大臣發生矛盾。
努爾哈赤在權衡褚英與四貝勒、五大臣兩方力量對比之後,決定疏遠褚英,兩次出兵烏拉故意不讓褚英出征。意在觀察褚英的動態,氣量狹小的褚英,竟喪心病狂,妄圖運用詛咒的巫蠱邪術達到目的,實現其早登王位的野心。結果,事情敗泄,被幽禁於囚室之中。
且說安文子腿傷愈之後,父親看管嚴格,不準他隨意出門。但是安費揚古身任五大臣之一,忙於政務和軍旅之事,怎能看得住?
於是,父親一出門,安文子便獲得了自由,如馬兒飛出牢籠,他又恢複了原來的安文子模樣,整日與一幫小哥們嬉戲樂鬧。
褚英被監禁以後,安文子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團團亂轉。
他與那幫朋友中的幾個鐵哥們商議,沒有其他解救的辦法,隻有去劫牢反獄。
至於後果,他們沒有考慮多遠,認為救出褚英以後,他們就逃往蒙古,遠走高飛。
這些鐵哥們中,有大將額亦都的次子龍辛伍,何和理的小兒子何其兒,扈爾漢的四子扈拉山,還有幾個將領的兒子,他們是兀西,路約齊,正旦兒等,共十二人。
一天,他們開會商討劫牢辦法,安文子說:
“這間囚室是過去關二王爺舒爾哈齊的地方,囚室雖不大,但堅固得很。囚室前麵防守嚴密,有五六個士兵看守。後麵無人看守,後牆有兩丈高,難於攀援。”
何其兒說:
“那地方俺隨父親去過。後牆雖高,但是牆外是空地。若是深夜無人,爬梯子上去,從房頂將他救出,人不知,鬼不覺。”
龍辛伍說道:
“救出以後,怎麼跑?這是不能馬虎的。每人需要一匹馬,還要帶一些幹糧,這都得事前準備停當。”
扈拉山說:
“馬匹容易,軍馬棚裏有俺的好朋友紅雷四在那兒。咱先去跟他講好,需要幾匹牽幾匹。那棚裏幾萬匹軍馬,牽走十匹、二十匹馬,像蘇子河裏舀走幾碗水,根本發現不了。”
安文子笑著說:
“幹糧的問題好解決,讓正旦兒到奶酪場去偷兩袋子,就解決問題了。”
龍辛伍又說道:
“內城牆不高,咱們可以翻出去。外城門經常不關,即使關了,也無人把守,容易出去。”
最後,安文子與何其兒說完,一起去救褚英,後天夜裏三更天行動,到外城北門外會齊,並約定:不齊不走。
且說褚英被囚禁在那小屋裏,真是度日如年。他從小誕生在佟家莊園,也是嬌生慣養。成人後,隨同父親南征北討,曆盡風霜之苦,但是,跟這小屋裏的惡劣環境,粗糙的食物,窒息人的孤寂比較起來,仍有天堂地獄之差!
這些日子,褚英對自己三十多年短暫的足跡,作了認真地回顧。
佟家莊園的童年生活固然幸福,但養成了貪圖享受,害怕艱苦生活的習慣。後來跟隨父親過上軍旅生活,整日拚殺,逐漸對戰爭產生厭惡,渴望過安定的和平日子。
在統一建州之後,自己曾向父親提出過罷兵體戰的建議,當即受到他嚴厲的訓斥,說道:
“要棄燕雀之小誌,慕鴻鵠而高翔。不能鼠目寸光。咱們的小目標,是統一女真各部;大目標是打進關內去,推翻明朝天下。”
當時,俺表麵上接受了父親的訓導,但是內心裏卻隱藏著不滿,仍然對父親的好戰情緒有意見。
有一次,在攻打哈達途中,俺跟在父親後麵,徒涉兀倫河時,由於河水較深,父親的盔甲裏浸了水,誰知他盔甲裏的蟣虱成團地飄出來,在他身後的河麵上,一團團、一片片地流過。當時,俺差點流出淚來。
這是他長年征戰,甲不離身,所造成的。涉河之後,俺又向父親提出休戰一段時間的建議。父親壓著火氣,對俺說:
“咱們休戰,敵人有了準備的工夫。再去攻打,咱們的傷亡不是更大嗎?吃點苦算什麼!沒有苦中苦,哪來甜上甜呢!一個人不能吃苦,就沒有出息呀……”
褚英想著那些難忘的往事,怎麼也睡不著。他又想到叔父舒爾哈齊的死。在他被監禁期間,自己也曾向父親建議過:
“把他放出來,他一無將,二無兵,又能奈何咱?還顯示出你氣量大,能寬厚待人……”
未等俺說完,父親就說:
“儒夫庸人之見!你現在還不懂,等你承繼汗王之後就懂了。”
如今,這小屋——當年關押叔父的地方,又成了俺的囚室,父親真的會處死俺嗎?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哩!難道他……
轉而一想,俺也實在讓父親寒心,那詛咒之事,打擊麵也太大了!即使父親原諒了俺,四貝勒、五大臣也不會饒了俺!
回想起來,自己也太幼稚,怎麼能相信一個算卦的呢?當初真是鬼使神差,若不是那個該死的狄蓋特,也不至於去打卦,……
古人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大錯鑄成,身陷這間囚室,呼天不應,喊地不靈,隻有等死罷了!
褚英躺在那間小監房裏,整日墜入冥思苦想之中。他忽然想起安文子,如今,幾個月過去了,他的腿傷該治好了吧?為了替他改判,俺得罪了五大臣,連四貝勒也不高興俺!
褚英心裏想:安文子的傷肯定未好,不然他會拚著命要來看俺的,或是想辦法救俺。
這天夜裏,褚英仍在胡思亂想,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
忽然,他聽到房上傳來輕微的響聲。於是,他翻身坐起,仄起耳朵細聽,是有人在房頂上揭瓦呢!
一時之間,他激動萬分,心想:可能是安文子來搭救俺出監的!
可是,他又一想,即使把俺救出去,又怎麼辦?能躲到什麼地方?到頭來還不是抓住,又關在這間囚室裏?……
猛然間,房頂葦箔“哧啦”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借著室內的微弱的燈光,舉頭望去,那葦箔已撕開一個大洞,從那洞裏垂下一根繩子來。
這時,隻聽上麵說道:
“小王爺!你抓牢繩子,上來吧!”
褚英也顧不得多想,隨即站起身來。緊緊腰帶,抓牢繩子,用上吃奶的氣力,一截一截地往上爬去……
且說褚英被安文子、何其兒救出監房,來到外城北門處時,扈拉山將幾匹軍馬牽來了。
不一會兒,龍辛伍也陪著正旦兒,背著幾口袋幹奶酪等食品,匆匆趕來。
安文子一點數,八個人全到了,於是安文子當即對大家說:
“趁著離天亮的時間還早,咱們抓緊上馬走吧!再耽擱時間,一旦被人發現,麻煩就大了。”
於是.各人翻身上馬,沿著去蒙古的大道,疾馳而去。
且說看管監房的幾個士兵,他們心想:過去關押二王爺時,從未出過差錯。這小王爺開始關押時,天天哭,有時夜裏也哭。如今,關久了,還怪安穩的,也就放心了。
於是,夜裏也就自動取消了值班的規矩,幾個人一覺睡到大天亮。
次日,他們起床後未去監房查鋪,直到送早飯時,才發現囚室裏褚英不見了。朝房頂上一看,屋笆漏出一個大口子!幾個士兵當時嚇癱了!
努爾哈赤得到消息之後,立即召開四大貝勒、五大臣會議。
未等努爾哈赤說話,安費揚古就說道:
“俺家的小孽種一夜未回家,這事肯定是他幹的!”
額亦都、扈爾漢、何和理都說昨夜有一個兒子未回家。努爾哈赤聽了,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向大家說:
“別小看了褚英!他的能量還不小呢!被關進監獄裏,居然還有這些人去救他。”
額亦都說:
“他們能往什麼地方去呢?是不是派人去馬棚問一下,看馬匹少了沒有?”
四貝勒皇太極說:
“他們不會往明朝方麵跑的,可能去蒙古了。俺願意帶二百騎兵去追趕他們!”
努爾哈赤說:
“你與費英東一起去吧,最好不要殺他們,帶他們回來再說!”
皇太極與費英東立即帶領二百騎兵,向著蒙古方向,沿著大道,飛馳般地追去。
努爾哈赤又說道:
“他們這一跑,倒給咱們敲響了一次警鍾。咱們的外城門無人把守,都城與邊境沒有聯絡信號,這哪成?”
努爾哈赤說完之後,對何和理說:
“這事交給你了,把這兩件事抓緊布置下去,越快越好。”
且說安文子等一行八人,飛馬疾馳,那馬蹄揚起的塵土,竄有一丈多高。
褚英被關了半個多月,身體雖然消瘦了許多,但他畢竟年輕力壯,加上剛被解救出獄,精神處在亢奮狀態,以致馬上顛簸,並未出現暈眩之感。
天亮時,他們離開佛阿拉已經一百多裏路了。前麵有一個寨子,安文子對大家說:
“咱們下馬吃點東西,喝點水,然後再走。”
於是大家在寨前的一個水井邊停下馬來,安文子對大家說:“再往北不遠,就到烏拉了。過了烏拉就是南蒙的科爾沁。然後咱們再往北,就可以到達北蒙,能到北蒙,咱們就安全了。”
大家吃過飯,喝了水,又騎上馬,繼續奔馳。很顯然,這支隊伍的領頭人,便是安文子了。隻見他一馬當先,在前麵帶路,又不時地回轉身子同緊跟身後的褚英說話。
再說皇太極與費英東,二人領著兩百騎兵,在後麵一路追趕。途中,他們又下馬對路上的行人作了打聽,知道褚英等人正是往蒙古方向逃跑。於是,緊催座下馬,向前拚命追趕。
俗話說:“一頓飯,十裏半。”這是說的步行,騎馬跑起來,可就不止“十裏半”了。就這一頓飯的工夫,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二、三十裏路!
安文子等已接近烏拉境內。這地方塵沙比較嚴重。那八匹馬一路馳去,塵土衝天而起,老遠便能看到。
,快到中午時分,皇太極、費英東的追兵,已能見到那黃色的塵土,像一條長龍,往北竄去。
這時候,那戰馬似乎通了人性,跑得更加迅疾,眼看就追上了。
皇太極向費英東丟了個眼色,二人各自亮出了兵器。他們身後的八旗士兵,也隨著抽出了大刀。
且說安文子、褚英等,見後麵的追兵趕上來了,便有些驚慌失措,安文子問大家:
“追上來了,怎麼辦?”
褚英說道:
“俺寧肯死在這裏,也不回佛阿拉了。”
安文子也說道:
“俺也是這樣想的。給你一把劍,俺還有一把,跟他拚死算了!”
他倆正在說話的工夫,皇太極已喊著追上來了。隻聽他喊道:
“別跑了!父王讓你們回去!”
由於皇太極的那匹名馬,跑得特別快,說話之間,他已衝到安文子、褚英的前頭!
隻見皇太極將馬頭一勒,攔住去路,手握大刀,厲聲說道:
“你們再不停下,俺就不客氣了!”
這工夫,費英東也趕到前頭。那些騎兵都是經曆戰陣的八旗精銳,隻聽嘩啦一下子將八人圍在中間。
安文子手舉寶劍,喊道:
“跟他們拚啊!”
他一邊喊,一邊舉劍向皇太極砍去。二人便殺到一處。
褚英也不搭話,舉劍劈向費英東,二人也戰到一起。這褚英在那小屋裏關了半個多月,又一路馬上顛來,怎是費英東的對手?戰不幾合,隻見費英東用力一擋,把褚英的寶劍隔開。然後,輕舒猿臂,一把將褚英的腰帶抓住,大聲喝道:
“還不給俺過來?”
費英東用力一提,褚英的身子便離開了戰馬,被費英東提了過來,往地上一撂,說道:
“捆起來!”
他的話音未落,躥上去三、四個騎兵,七手八腳,很快把褚英捆上。
再說安文子與褚英和皇太極、費英東拚殺時,龍辛伍等六人,未敢動手,他們隻是騎在馬上觀戰。
見到褚英被捆時,龍辛伍、何其兒等,也翻身下馬,來到褚英跟前。
且說皇太極與安文子拚殺中,二人鬥了七、八回合,安文子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便虛晃一劍,急忙把寶劍收回來,往自己頸上抹去。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費英東伸手取出短劍,向安文子的寶劍擲去。
隻聽哨啷一聲,安文子的寶劍便從手中跌落,掉到地上。
這時,那些騎兵搶上去幾個,將安文子拉下馬來,隨手捆了。
皇太極向費英東問道:
“他們幾個不用捆了吧?”
費英東點了點頭,指揮二首名騎兵說道:
“先回去兩人送信,要快馬加鞭!其餘的人護著他們,往回走!”
這時,太陽已經錯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非常愜意。可是,褚英和安文子等人,都已汗濕衣衫,熱不可耐了。
至晚,才返回佛阿拉。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出來圍觀,大部分人都認識褚英。有的人說:
“你當了太子,還要殺害父王,真是狼心狗肺!死有餘辜!”
褚英、安文子等八人,被送進了監獄。
次日,努爾哈赤召集負責管理行政和司法的十位都堂,對他們說:
“抓緊審理這次劫牢反獄的事件,希望你們從重、從快處理好這一案子。”
由於案犯全部抓回來了,案情也比較明朗,所以審理起來也比較容易,幾天工夫,十位都堂便審理清楚,將判決意見逐層上報,最後,由努爾哈赤裁決。
他手拿判決文書,看上麵寫著:
褚英犯詛咒罪,又越獄逃跑,判死刑;
安文子策劃、領導這次劫獄行動,判死刑;
龍辛伍、扈拉山、何其兒、兀西、路約齊、正旦兒,參與劫牢事件,又盜竊軍馬、奶酪,各人罰白銀二百兩。
另外,又判算卦先生和褚英侍衛狄蓋特也是死刑。
努爾哈赤手拿判決文書,深感這次劫獄事件的嚴重性。八個人全是大臣的後代,他們小小的年紀,竟目無法令,公然向自己的長輩挑戰,真是膽大妄為!
老子們在前方浴血拚殺,後方的子女們缺乏教育。他們嬌生慣養,貪圖享受,甚至胡作非為。這一班年輕後代,將來怎麼承繼咱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江山!
教育啊,需要及時地教育!
這次事件要讓全城人受到教育,要公開審判他們!
於是努爾哈赤下達命令:
“召開公判大會,讓全城軍民都參加!”
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八月二十二日,佛阿拉城內的教練場上,人山人海,高高的點將台的右側,樹著高高的絞刑架,絞索無聲的掛在架子下麵。那圓形的套環,活象張開的虎口,隨時準備著吞噬。
太陽升到半空中,開會的時刻到了,努爾哈赤率領著四大貝勒、五大臣,一起進入會場,登上台去。
大會開始以後,何和理宣讀了判決文書,隨著一聲行刑命令,那絞索慢慢下滑。
褚英和安文子被帶到絞架下麵,兩人的臉色蒼白,兩腿站立不住,由行刑人員攙扶著,才沒有倒下。
台上、台下,氣氛嚴肅,都在注視著絞架這邊。努爾哈赤沒有朝絞架這邊看,他神情嚴峻、莊重,仰首望著無際的天空。這時,絞環套住了褚英和安文子的脖子,然後;那絞繩慢慢拉緊,二人的腳漸漸離開地麵……
佛阿拉全體軍民,親眼目睹了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刑場麵,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根據努爾哈赤的命令,兩具屍體懸示兩天,以儆效尤。
這一年,褚英三十六歲,安文子三十五歲。
三、別出心裁的八王共治
病榻上,努爾哈赤發出撕心裂肺的哀聲:“誰打進山海關,誰就是大金汗王!”
努爾哈赤為了加強汗權,鞏固自己的地位,果斷地處死了弟弟舒爾哈齊和長子褚英。
經過這兩場鬥爭,努爾哈赤更加集中了自己的權力,及時糾正了首次立儲的失敗。
但是,有汗位,就有激烈的爭奪,有爭奪,就有殘酷的鬥爭。
在努爾哈赤的晚年,“立儲”風波愈演愈烈。這主要發生在四大貝勒之中,尤其是代善和皇太極之間進行的明爭與暗鬥。
張一化死後,努爾哈赤失去一個智囊人物。找五大臣商量,又人多嘴雜,有人不能暢所欲言,自己也擔心走漏風聲。
於是,努爾哈赤單獨找來額亦都,對他說:
“有件事本來難以啟齒,但是,形勢所逼,又不能不考慮,隻得找你來說一說。”
額亦都向他問道:
“你說的是不是立儲的事?”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心裏說:生俺的是父母,知俺的還是額亦都啊!遂問道:
“現在代善和皇太極各不相讓,大有誓不兩立之勢,你看怎麼辦呢?”
額亦都說:
“請恕俺直言。就齒序而言,代善居長,皇太極是弟輩,以武力論,代善獨掌二旗,皇太極隻領一旗;從德才說,代善為人寬厚,得到大家信賴。皇太極性格威厲,好權弄術,為人所畏憚。你看呢?”
以後,努爾哈赤又分別找了安費楊古、費英東、何和理、扈爾漢談了“立儲”問題。四人都傾向於代善。
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天命元年)正月初一日,努爾哈赤建立後金國,年號天命,並同時宣布代善代政,協助汗王管理政務。
不久的一天,努爾哈赤當著宮妃、眾子侄許諾說:
“在朕百年之後,你們都得依靠代善負責照應呢!”
這是努爾哈赤公開將大妃烏喇氏及心肝幼子們托付給代善的表示,也就是預定代善日後將承襲汗位。
正如額亦都所說:代善性格寬柔,深孚眾望,軍功眾多,權勢甚大。自從協助努爾哈赤管理政務以後,凡努爾哈赤不在時,一些重大軍機便先報告給他。
可是,代善隻是一名武將,才氣平庸,除了帶兵打仗,衝鋒陷陣,多立戰功以外,在撫民理政、處置糾紛等方麵,表現出優柔寡斷,措置失當,甚至不能公平處理。
於是努爾哈赤感到很不得力,尤其在某些重大問題的決策上,代善與努爾哈赤的觀點相悖,父子倆往往爭執得相當厲害。一年前,褚英被處死的諸多原因中,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反對努爾哈赤的積極主戰,到處用兵的思想,主張停戰休兵,過安定和平的日子。
代善也主張棄戰講和,反對努爾哈赤樹敵過多的做法。
代善曾當麵勸說他的汗父努爾哈赤說:
“既然要與明朝爭天下,就應該集中力量,對付當麵之敵;對背後的朝鮮王國,應該盡力講和,以解除後顧之憂,又避免了前後受敵。”
努爾哈赤不以為然,他說:
“朝鮮王國與明朝關係深厚,和談解決不了問題。必須用武力去征服朝鮮,才能割斷它與明朝的關係。”
於是,父子倆各持一端,爭執不休。
薩爾滸大戰以後,代善在東部戰場上,與朝鮮王國的都元帥——薑宏立等,對天盟誓說:
後金與朝鮮將永結盟好,兩國間永不用兵,在後金與明朝發生衝突時,朝鮮王國不再出兵援助明朝等。
之後,代善將朝鮮的兵、將全部帶到國都赫圖阿拉。
當時,薑宏立、金景瑞兩個元帥,因為拜見努爾哈赤時,隻“行揖”而不跪。努爾哈赤大為震怒,揚言要殺他們。
代善當即向汗父建議說:
“俺已代表大金國,與他們對天盟誓,汗父要殺他們,這是背天不義的行為。懇望汗王信守盟約,不以小節為意。”
聽了代善的言辭,努爾哈赤無可奈何,隻得答應他的請求。
後來,發生了朝鮮士卒強奸女真婦女的事件。努爾哈赤又想借故殺害朝鮮的士卒,代善知道後,趕忙又向汗父勸說道:
“俗話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誰犯了罪,就罰誰,殺誰,不能殃及無辜。”
努爾哈赤置之不理,竟下令一下子殺死四五百名朝鮮士卒。
以後代善得知這一消息,十分氣憤地說:
“俺悔不該在盟誓之後,將朝鮮兵、將帶到國都來。早知如此,就送他們出國界了。”
天啟元年初,努爾哈赤在攻占開原、鐵嶺之後,又經過大半年的備戰,及時召開軍事會議。討論的中心議題,是進軍遼、沈,還是攻打朝鮮王國之後,再回過頭來打遼、沈?
會上,爭論激烈。四貝勒皇太極首先說:
“朝鮮王國曆來是站在明朝一邊,幫助明朝對付大金。先攻打朝鮮,等於打掉明朝的一個幫手,削弱了明朝的力量。”
莽古爾泰支持皇太極的意見,他說:
“朝鮮王國僅是彈丸之地,兵力又少,易於攻取。截斷朝鮮王國與明朝的關係,咱攻打沈、遼時,也解除了後顧之憂。”
大貝勒代善持相反意見,他說:
“咱攻打朝鮮,明朝必然去救,或是來襲擊咱的國都。咱要受前後之敵的夾擊,能打勝嗎?不如先與朝鮮講和,然後咱再攻打遼、沈,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扈爾汗支持代善的意見,他說:
“俺以為,先把朝鮮王國的兵、將都放回去,與他們講和,再攻打明朝的遼、沈,這是萬無一失的策略。”
皇太極當即反對說:
“放不放朝鮮王國的官兵,要看朝鮮王國的態度。它不主動臣屬俺後金國,仍然不能放回他們的官、兵。”
在兩種意見各不相讓的情況下,努爾哈赤采取折中的辦法,決定先出兵遼、沈,攻打明朝。同時,為了保障出兵時後方的安全,決定將朝鮮的兵、將全部殺掉,以去除後顧之憂。
在對待朝鮮王國戰與和、對待朝鮮兵將殺與放的問題上,代善與努爾哈赤始終意見相左,曾經發生多次爭執。
早在萬曆四十八年(1620年,天命五年)的一天,努爾哈赤的小妃泰恩察,來向他報告說:
“大妃烏拉納喇氏,連續兩三次深夜出去,與大貝勒代善如何,如何……”
努爾哈赤聽了以後,也覺得前一段時間,大妃烏拉納喇氏的形跡有些可疑,便立即指派達爾汗侍衛、額爾德尼巴克什、雅遜、孟阿圖四位大臣,進行深入調查。
且說這小妃泰恩察,本是隨葉赫納喇氏嫁來的使女。當時,葉赫納喇氏十四歲,泰恩察年僅八歲。
十四歲的葉赫納喇氏,生得亭亭玉立,月貌花容。身材頎長,好像十七、八歲的大姑娘。
最惹人神往的,是那對勾人的風目,顧盼生輝,回眸一笑,百媚頓生。
努爾哈赤一見,怎能不稱心如意。於是,朝朝暮暮,似漆如膠。幾年後,生下一子,就是皇太極。
一個偶然機會,努爾哈赤走進葉赫納喇氏的屋子,突然看到一個長得俏麗的少女,在領著皇太極玩耍,便禁不住走上前去詢問,才知道是葉赫氏的使女泰恩察。
努爾哈赤見葉赫納喇氏不在,便走上前去摟住求歡,泰恩察半推半就,二人在葉赫的床上成就好事。
正當二人整衣下床之時,葉赫正巧回來撞見。事後,泰恩察便成了努爾哈赤的小妃。
葉赫納喇氏性格文靜、善良,把泰恩察當作妹妹看待。皇太極自小隨她長大,平日以姨娘呼之,二人建立深厚的感情。
可是,好景不長,正當葉赫納喇氏深受寵幸之時,努爾哈赤又與烏拉納喇氏成親。
這烏拉納喇氏年方十二歲,卻生得狐媚妖豔,風韻更勝過葉赫納喇氏十倍!
努爾哈赤遂逐新歡,自然冷落了葉赫納喇氏。不久,由嫉妒、鬱鬱寡歡,以至憂慮成疾,不到兩年,貌比天仙般的葉赫納喇氏,竟死於非命,時年二十九歲。
再說烏拉納喇氏,為努爾哈赤連生三個兒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
葉赫納喇氏死時,皇太極已經十三歲了。在皇太極小小的心靈深處,早已埋下仇恨的種子,從感情上來講,對烏拉納喇氏母子早有嫉恨,也是情理中的事。
一天晚上,努爾哈赤來到泰恩察房裏,二人正在親熱之時,烏拉納喇氏的使女尤拉菲進來傳話說:
“大妃替汗王燉的‘參茸大補湯’快涼了,請汗王過去飲用。”
努爾哈赤隨後便去了。
當時,小妃泰恩察氣得咬牙切齒地罵道:
“這個狐媚子真霸道!汗王就是她一個人的了?她把汗王拴到自己的身上了!”
原來,“狐媚子”的外號是有來曆的。據說,烏拉納喇氏剛生下來時,長著一身絨毛,顏色與狐毛無二。滿月之後,毛漸退去。一身潔白的皮膚,質細如玉,潤滑異常。
漸漸成人以後,不僅容貌美麗,而且伶俐聰明,生就一張巧嘴,能把死人說活,能將愁人說喜。於是,這“狐媚子”便揚開了。
且說泰恩察氣得三天三夜都未吃好、睡好,思來想去,她要報複!
忽然,她眼睛一亮,想起了烏拉的使女尤拉菲。曾經在自己麵前訴委屈,說過烏拉納喇氏的壞話。當時,尤拉菲說了一件事:
一天午後,她正在屋裏歇晌,睡夢中猛然聽得烏拉納喇氏‘哎呦、哎呦’地喊個不停,心說:
“準是她病了!得去看看。”
尤拉菲三腳兩步,急忙往烏拉屋裏跑去。一邊跑進屋子,一邊嘴裏不停地問道:
“怎麼了?怎麼了?……”
當尤拉菲跑進屋子,一下子愣住了:
隻見烏拉氏光著身子躺在床上,汗王也光著身子,在……
因為尤拉菲的突然撞進屋子,烏拉氏也停住了喊聲,昂起頭來看她。汗王也轉過頭來,用驚奇的目光對她注視著。
尤拉菲終於明白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又急忙三腳兩步跑出了屋子,背後傳來汗王的聲音:
“真掃興!”
後來,烏拉納喇氏抽她兩巴掌,又罰她跪了半天。然後問她:
“你以後還敢這麼冒失麼?”
尤拉菲隻得應道:“再也不敢了!”
想到這裏,泰恩察心裏有了譜兒,一個報複烏拉氏的計策形成了。
從那以後,她主動接近尤拉菲。尤拉菲喜歡吃甜食,她就單單做了一些甜的食品,送給她;尤拉菲喜歡綠色衣服,泰恩察就連續縫製了兩條綠裙子,送給她。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尤拉菲也把泰恩察當作知心人。泰恩察趁此機會,提出要與她拜幹姐妹,尤拉菲滿口答應。
二人也像男子漢那樣,擺上香案,雙膝跪下,對天盟誓說:
“自今以後,姐妹二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永生永世,不棄不忘!”
於是,泰恩察與尤拉菲真像親姐妹一樣。每到一起,摟頭抱頸,嘻嘻哈哈,親熱得舍不得分開。一日不見,真像隔了三秋似的。
且說那八王子皇太極,雖說長大成人,帶兵打仗的空閑日子,有時也常來姨娘處走走。
自生母葉赫納喇氏死後,他對這位撫養他長大的姨娘,打心裏感激她。
每次來了,兩人都要敘敘過去,講講現在,不經意地便想到了葉赫氏生前的一些往事,二人都會流下懷念的淚水。
有一次,泰恩察正與尤拉菲說著話兒,皇太極猛然間走了進來。
不久,尤拉菲便走了。皇太極說道:
“跟她有什麼好談的?那烏拉氏不是東西!當年,若不是她狐媚惑住父王,俺母親也不會悒鬱而死!”
泰恩察聽了皇太極的話,不禁神秘地一笑,她站起身子,走到八皇子跟前,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隻聽皇太極說道:
“俺姨娘雖不會打仗,卻懂得‘欲擒故縱’的計策哩!”
二人會心地同時笑起來。
尤拉菲一連幾天未來了,泰恩察心裏急得慌,自己又不便去看看。
又過了兩天,午後時候,她見尤拉菲來了,遠遠看去,見她走路似乎有些不大利索,不像以往那樣輕盈。
尤拉菲走近了,泰恩察見她臉上現出病容。遂關切地問道:
“怎麼,你生病了沒有?”
尤拉菲苦笑著說:
“俺這病,才是快活出來的病呢!”
說完,她湊到泰恩察耳邊,小聲說了一會,臉上不由得紅起來。泰恩察立即說道:
“這個狐媚子真壞!怎麼能這麼糟踐人呢?小小的年紀,哪能受得往他……”
尤拉菲向她的幹姐姐說道:
“俺躺在床上,她還喊俺去做事呢!她這人就是心太狠了!”
泰恩察見尤拉菲在流淚,忙勸說道:
“別難過。你等著吧,咱們找個機會治治她!”
“她說了,有汗王給她撐腰,她誰也不怕!自從那次俺撞見了她和汗王幹那事,她就變著法子整俺。這次,就是有意報複俺!”
“別怕她!要學會忍耐,過幾天咱想法子治她,也要她嚐嚐咱的厲害!”
泰恩察說著,又拿出甜食品來,說:
“帶回去慢慢吃,補養好身子,再想法子跟那狐媚子鬥!”
尤拉菲走了,泰恩察看著她的背影,心裏覺得:也真怪可憐的。
第二天,皇太極來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瓶子,交給泰恩察說:
“姨娘,你看著辦吧!”
泰恩察接過瓶子,隔著玻璃一看,裏麵有兩條紅頭蜈蚣,心裏不由得有些緊張,隨說:
“就怕尤拉菲害怕,俺再給她鼓些勁,也許沒問題的。”
皇太極又輕聲地囑咐道:
“姨娘,這事關重大,可不要大意啊!一旦父王知道,不會輕饒咱的!”
“你就放心罷!出了事,有俺呢!大不了,俺這條命搭上!也不能沾上你的!”
泰恩察一邊果斷地說著,一邊送皇太極走出門去,轉回身來,將那瓶子收藏好。
又過兩天,尤拉菲來了。泰恩察問她:
“身子恢複好了嗎?”
“好了,全好了!這幾天,汗王一直在納澤屋裏過夜,可把狐媚急壞了!”
“這個小妖精,汗王一天不跟她睡,她就受不了!”
二人一句連一句地罵著烏拉納喇氏,泰恩察突然向尤拉菲問道:
“你平時見過蜈蚣嗎?”
尤拉菲急忙答道:
“見過。俺那烏拉山多,山上蛇多,蜈蚣也多。小時候,俺還逮過呢?”
“喲!你不害怕?那東西可咬人呢!”
“不怕,無論是蛇,還是蜈蚣,隻要砸破它的腦袋,它就不能活了。”
泰恩察走進屋子裏,將那瓶子捧在手中,對尤拉菲說道:
“昨天,俺嚇死了!在院子裏跑出來兩條。喏,你看看吧,都在裏麵呢!”
尤拉菲接瓶在手,看了一下,說:
“唉呀!這兩條蜈蚣可不小呢!要是被它咬了,不及時治療,也會傷命呢!”
泰恩察接著說道:
“這東西象那狐媚子一樣,毒著哪!”
尤拉菲聽了,格格地笑了起來,隨便地說:
“她能被咬兩下子,就好了!”
泰恩察看了看尤拉菲,試著說:
“咱們想個辦法,讓那狐媚子挨咬兩口,也能泄一下你胸中的悶氣呀!”
尤拉菲聽了,像想起了什麼似地,伸手拿起瓶子,走到泰恩察麵前,輕聲地說:
“讓俺帶回去吧!……”
二人又小聲商議了一會,尤拉菲才走。
且說烏拉納喇氏,這些日子見汗王在小妃納澤那裏,她兩次讓尤拉菲去喊他,都沒有來。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起來:真是癡心女子負心漢,一點也不假呀!
不由得心裏胡思亂想起來:男人可以擁有眾多女人,但女人就不可以有幾個男人。這太不合理了!
她躺在被子裏,無意間手碰到了自己的兩個乳房,心裏不覺一動,使她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不久前的一次家宴上,努爾哈赤讓她給四大貝勒敬酒時,當她走到大貝勒代善麵前,提起酒壺,正要往他麵前的酒碗裏添酒。代善猛地站起來,說道:
“俺已喝……喝多了,再不能……”
他話還未說完,身子一個踉蹌,倒了下去。這時候,烏拉氏右手提著酒壺,急忙伸出左手去扶他。不曾想,代善的大手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臂。另一隻手突然往她的胸脯上抓了一把,正好抓住她的乳房,不由得她啊呀一聲,立即用盡力氣去扶代善。
這時,阿敏走過來,幫助她將身材高大的代善扶起來,他的手才從烏拉的胸脯上抽回去。
當晚,她把內衣脫了,發現自己的乳房紅紅的,還有些痛呢!
這件事每次想起來,思想裏就不平靜。代善比烏拉氏還大五歲呢!
代善已經被立儲了,汗王也說了,在他百年之後,要代善照應俺和兒子們。
如今,俺若能與代善……
烏拉氏想到這兒,渾身立即燥熱起來,覺得能跟他好上,這後半生俺就不會孤單了。
她又想到代善那隻有力的大手,牛一樣壯實的身材,真令人神往啊!
想來想去,烏拉氏拿定了主意,心裏說:
“你汗王不買俺的賬,俺就去找代善,俺總不能老是守著活寡呀!”
於是,烏拉氏說幹就幹,她精心做了幾個菜,喊來尤拉菲說:
“你把這些菜給大貝勒送去!就說是俺親手做出來,留給他補養身子的。”
一天,代善來了,在門口問道:
“父王在這裏嗎?”
烏拉氏聽出來是代善的聲音,急忙走出來,笑著說道:
“喲!是大貝勒呀,為啥不進屋子?是嫌俺屋子髒,還是亂?……”
那烏拉氏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門口,把代善拉進來了。嘴裏又說道:
“在大貝勒眼裏,隻有你的父王,哪有俺這大妃的位置呢!”
代善急忙說道:
“你說到哪裏去了,俺怎能忘了大妃的好處?你做的菜味道真好,謝謝你的一番好意!”
剛說到這兒,尤拉菲進來了,烏拉又說:
“好吃麼?那真是碰巧了!本來,俺做不好菜,隻是看著大貝勒辛苦,東拚西殺的,吃不上,喝不上,連一個安穩覺也睡不上。俺將來還得依靠大貝勒照應呢!汗王已經說了,現在,俺隻能做這一點事。……”
代善聽到這裏,忙接過來說:
“父王的話俺敢不聽!大妃,你就放寬心吧,隻要有俺代善在,你就甭愁了!”
說完,代善就告辭出去了。
當晚,烏拉氏心裏樂滋滋的,回味著代善的話,還有他那火辣辣的眼睛,真有點意思呢!
後來,她又想起與四貝勒皇太極的一次相遇情景。那是不久前的一天上午,她從庶務大臣那裏回來,手裏提著兩條大鯉魚,準備為汗王做人參魚的。
正走之時,迎麵碰到四貝勒皇太極,未等她開口,皇太極急忙緊走幾步,來到跟前,說:
“大妃,你太辛苦了!怎麼自己拿呢?”
他說著,便從她手裏奪過那兩條魚,說:
“俺幫大妃送去吧?”
當時,烏拉氏記得很清楚,皇太極握住她的手,把魚奪過去了,還沒有鬆呢!她心裏想,難道這四貝勒也對俺有點意思麼?
後來,烏拉氏又連做了幾次菜,讓尤拉菲分別送給了大貝勒和四貝勒。
且說尤拉菲把那個裝著蜈蚣的瓶子帶回以後,按照與泰恩察商議的意見,趁著烏拉氏不在家的工夫,倒出一條在烏拉氏的枕頭下麵,另一條倒在她的靰鞡靴子裏麵。
那一夜,她一直未睡好,等著聽消息。可是,烏拉氏卻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
次日天一亮,尤拉菲就起來了,剛到院子裏,突然她發現那兩條蜈蚣全跑到院子裏了。
慌亂之間,她大聲喊道:
“呀!怎麼跑來兩條蜈蚣!……”
聽到尤拉菲的喊聲,烏拉氏連忙來到院子裏。她一見到那兩條紅頭大蜈蚣。嚇得詐唬道:
“俺的老天爺!哪裏爬出來這麼大的兩條蜈蚣!若是咬住了人,還得了嗎?快把它打死!”
尤拉菲忙跑進屋裏,拿出一個鐵錘,對準蜈蚣的紅頭砸去,一連幾下,那紅頭被砸得稀巴爛。但是,那身子仍在動,它那密密麻麻的腳,還在動哩!
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正是講的這種情況吧!
原來,尤拉菲將蜈蚣一條放在烏拉氏的枕頭下麵,一條放進她的勒死鞡靴裏麵。
誰知烏拉氏平日喜歡用鹿茸精香料擦身,久而久之,床上的枕墊被褥,身上的衣服鞋襪,全都染上鹿茸的香味。
鹿茸又是去毒的良藥,蜈蚣一聞到它的氣味,唯恐避之不及,隨即從枕下、靴子裏慌忙爬出來,跑到院子裏。
尤拉菲來到泰恩察家,向她講述了這一情況,泰恩察說:“這一次算她命大!不過,躲得了初三,也躲不過初四,還有初五和初六呢!”
再說大貝勒代善,自褚英被處死,他被立儲,特別是父王曾當著他的麵,向大妃烏拉氏和眾兄弟允諾過,在他百年之後,要自己去照應他們,他深感重任在肩,決心不負父王的托付,協助父王管理好政務,決不當第二個褚英!
這一陣子,大妃烏拉納喇氏的親近姿態,對代善確實有誘惑力。
烏拉納喇氏的美貌,在父王的眾多後妃中,是無人可比的。
那次在家宴上的酒醉失態,當時的情景他還有較深的印象。
他見烏拉氏鵝蛋形的臉盤,兩道又黑又彎的眉毛,大小適中的鼻子,兩麵粉腮上的深深的酒窩,特別是那粉砌似的白玉脖頸,真使他看呆了,不由得魂靈兒早已飛出腔外,飄飄蕩蕩地不知如何是好。
當大妃提著酒壺來到麵前,要給他添酒時。她那高聳的乳峰,胸前深深的一道乳溝,裸著雪白的脖頸,代善真恨不得扒上去親上幾口!
但是,酒精並未將他麻醉得完全失去理智,父王和眾兄弟們都在注視著他。
這時,代善心中明白,自己一旦失禮,越軌,將在眾兄弟麵前丟醜,會失去往日的尊嚴與威信。說不定還會激怒父王,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可是,又不甘心坐失良機,便假裝醉了,虛打個踉蹌,引來大妃的彎腰攙膚。於是他趁勢一把抓住她的雙乳,略微使勁地拽了一下。僅這一下,他便覺得骨酥神搖,周身的血液膨脹,離那高唐夢雨已是近在咫尺了。
以後大妃又幾次送去親手燒成的飯菜,更使代善想入非非,不由得前去登門致謝,借以了解她的真意。
可是,未能深談,便被尤拉菲回來擾亂了。隻得悵悵地告辭。
代善想著,回憶著這些剛剛經曆的事情,便決定二次去訪。
這天午後,代善趁著人們歇晌的工夫,二次來到烏拉納喇氏的院子裏。
他先到幾間下房裏轉了一遍,見一個人也不在。然後走進上房,見烏拉納喇氏的門簾低垂,估計正在休息。
代善心想,現在不去,還等什麼時候?
他輕輕挑起門簾一角,往裏一看,見屋裏正中一張大床上,躺著一個女人,那不是烏拉氏麼?
代善遲疑一下,如此貿然進去,她若翻起臉來,不好向父王交代的。
於是,他重又放下門簾,在外間屋裏輕聲咳了一下,給她報個信息。
其實,烏拉氏並未睡熟。她早已估計到大貝勒不久還會來的,一連盼了好幾天。剛才她聽到院子裏的腳步聲,已判斷那不是汗王的。也不是尤拉菲的,因為前者聲重,後者音輕。
憑著經驗得知,那是大貝勒代善的。她也想到四貝勒皇太極,這小東西機靈得像隻鬆鼠,他是不會來的。
前次家宴上代善的酒醉場麵,至今她還曆曆在目。她越來越感覺到:那是代善故意借酒醉表演出來的,是送給自己的一個信號。
於是,她故意裝著睡熟了。代善的咳聲,她覺得是呼喚自己的信號,不能再錯過機會了。
遂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問道:
“誰在外間屋裏?”
“大妃!俺是代善,是來看望你的。”
代善一邊說,一邊又掀起門簾說著,把頭仲進簾內覷著。
烏拉納喇氏立即從床上下來,對代善說:
“進來吧!家裏也沒有別人,屋裏說話方便。”
代善正想進屋,聽她這麼一說,便掀起門簾,側身進來了。
代善進了她的臥室,烏拉納喇氏心中便有了底兒,心裏說:
“魚兒快咬鉤,貓兒要吃腥!”
遂借著出來拿西瓜的工夫,來到院裏將大門拴上。然後手裏捧一大盤西瓜片子,姍姍走進臥室。嘴裏說道:
“快吃這西瓜,瓤子又沙又甜,還是新鮮的呢!是今早剛摘下送來的!”
一邊說,一邊送一片給代善手裏。轉過身子,順手把胸衣上麵的紐扣又鬆了一個,故意坦著半個肥碩的胸脯。
隻見代善一步過去,伸出雙臂,將大妃烏拉納喇氏摟在懷裏過了好一會工夫,烏拉納喇氏說:
“今天的事,你達到目的,心滿意足了。以後要答應俺經常見麵,不能讓俺守活寡!”
她說到這裏,把粉臉埋在代善那寬厚的胸脯上,喁喁私語道:
“這幾年來,俺嚐夠了獨守空房的難受滋味,往後,你可不能再讓俺守活寡啊!”
聽到這裏,代善忙說道:
“來這裏見麵不保險,咱們找個地方吧?”
烏拉大妃聽了,高興地說:
“來這裏是不安全,被你父王撞見,那還得了?被那尤拉菲知道了,也不妙呀!”
代善想了一會工夫,說道:
“在柵城東南角有一個小閣樓,那是戰爭時供瞭望用的。裏麵有床鋪什麼的,很齊全。每三天,俺要查一次城,都是晚上。咱們去那裏見麵,好不好?”
烏拉納喇氏點了點頭。
自此以後,代善與烏拉納喇氏每三天,晚上在那閣樓上幽會一次。
可是,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日久天長,先是在四大貝勒、五大臣之間傳揚;以後,在諸將領和代善的眾兄弟當中,也紛紛議論開來。隻是瞞住努爾哈赤一人!
再說代善和大妃烏拉納喇氏幽會的事情,一傳揚開來,最高興的是四貝勒皇太極和小妃泰恩察二人了。
早在褚英主政期間,四貝勒皇太極雖然年紀較輕,但是由於才智出眾,作戰勇敢,軍功甚多,加上他是努爾哈赤眾子侄中唯一認識漢字的人,便得到父王的信任,給以重兵在手。
皇太極自己更是躊躇滿誌,早在覬覦那觸手可及的儲位了。可是,褚英死後,代善主政,又占去了儲位,皇太極心裏更是不服氣。
早在薩爾滸大戰當中,西路戰場剛一結束,大貝勒代善請令於努爾哈赤,不辭辛苦地轉向於東路戰場。
此時,皇太極聞訊後,生怕代善搶了頭功,不顧努爾哈赤的多方勸阻,帶領本旗兵馬疾馳而去,終於搶戰於大貝勒代善之前,衝上阿布達裏岡,打敗了劉綎軍,得到了東部戰場的決戰功勞。
在努爾哈赤麵前,皇太極處處都想勝大阿哥代善一籌,方肯罷休。
每次議論軍情,討論作戰方案時,皇太極都在代善發言之後,迎合父王的心意,再發表看法,顯示他謀略過人,善於用兵,勝過代善,以取悅於努爾哈赤。
如今,代善與大妃烏拉納喇氏之間的事,已傳布得沸沸揚揚。
皇太極怎能讓良機錯過?一個是自己的政敵——爭奪汗位的勁敵;一個是致死生母的仇敵。
於是,皇太極與泰恩察一起,經過周密策劃,決定由泰恩察前去告發。
告發前夕,皇太極又施展權術,拉攏了莽古爾泰、阿敏兩個貝勒,讓他倆都站在自己一邊,更加孤立了大貝勒代善。
皇太極這一箭雙雕之舉,果然奏效。
且說小妃泰恩察向努爾哈赤告發大貝勒代善與大妃烏拉納喇氏之間如何如何之後。
努爾哈赤聽了,內心吃了一驚,遂問道:
“這事不能信口胡說!你可有證據?”
泰恩察壯著膽子說道:
“每隔三天,就出去一次,直到深夜才回來。在這之前,多次送菜、送飯給大貝勒吃。”
努爾哈赤聽到這些,說道:
“根據你講的這些情況,還成不了證據。俺派人去查,若無此事,饒不了你!”
泰恩察當即說道:
“俺向汗王說句老實話,在三大貝勒、五大臣、眾將領、眾王子當中,誰不知道這事?隻是瞞住了你汗王一人!”
對小妃泰恩察的狂傲態度,努爾哈赤非常氣憤,立即又問道:
“是誰指使你來告發的?不說老實話,非殺你不可!”
誰知這個泰恩察,早被足智多謀的皇太極,打足了氣,又打了預防針。對努爾哈赤的嚇唬毫不在意,她竟說道:
“俺來檢舉壞事,汗王應該支持。俺若有半句假話,請求汗王砍俺的頭!”
努爾哈赤隻得派達爾漢侍衛(即扈爾漢)、額爾德尼巴克什、雅遜、孟阿圖四位大臣,進行調查。
不久,四位大臣查明:泰恩察告發屬實。
努爾哈赤看到調查的材料報告,一時費了斟酌,考慮了整整一夜,他既不願加罪於兒子代善,又不能使家醜因此而外揚。
在一片鼓噪聲中,努爾哈赤終於想出了一條妙計。他先把調查這一案件的四位大臣找來,對他們說:
“這案子告發的人動機不純,背後有人在操縱、指使,以致蒙蔽了不少不明真相的人。希望你們不要把案情向外人亂說。誰說出去了,追查到誰,要受處理的。至於大妃烏拉納喇氏,此人是有些問題,有人反映她私自隱藏金銀綢緞等財帛。明天,你們休息一天,後天仍由你們四位大臣前去搜查。”
從此,大貝勒代善與大妃烏拉納喇氏的案子,就算結案了。
且說四大臣對大妃烏拉納喇氏,通過搜查,發現隱匿大量的金銀財帛。
努爾哈赤立即召集四大貝勒、五大臣和諸將領、眾王子等開會,他在會上說:
“……這女人奸猾邪惡,欺誑盜竊,凡是人們當中所有的壞主意,她都占遍了……”
接著,努爾哈赤又宣布“離棄這女人,並廢之”,算是給她留下了一條活命。
散會後,努爾哈赤留下那四位大臣,並對他們說道:
“這女人如此壞,為什麼不判她死刑呢?請大家想一下,若將她處死,她生的那幾個孩子會哭成什麼樣?會給他們造成多大的痛苦?如今留著她,一旦孩子有了毛病什麼的,她也可以前去照應……”
努爾哈赤是希望這四位大臣能理解他的苦衷,並將他的話向人們進行解釋,以消除那些反對大妃烏拉納喇氏的人的憤怒。
由於皇太極的一箭雙雕,不僅廢了大妃烏拉納喇氏,也使大貝勒代善被弄得聲名狼藉。
尤為重要的,是皇太極的這一招,已經離間了努爾哈赤與代善之間的父子之情。
盡管努爾哈赤出於種種原因,沒有對代善加罪,但是,這畢竟使努爾哈赤對代善大失所望。由當初屬意於代善,而變為積怨於代善了。
四貝勒皇太極的一箭雙雕,是他與代善爭奪王位鬥爭的第一個回合。這次勝利,打擊和削弱了代善的勢力,動搖了努爾哈赤信任代善的基礎,為自己後來爭取王位奠定了基礎。
再說大妃烏拉納喇氏和代善,被重重地打擊一下之後,皇太極的權勢更大,威望也更高。
從此,代善便處在“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被動地位。當然無力與皇太極抗爭了。
一天,皇太極拉著阿敏、莽古爾泰等人,來向努爾哈赤報告說:
“薩爾滸城的貝勒府,建造得有大有小,這太不公道了。甚至,有個別人的宅院,建造得比汗王的宮室還大,還講究。”
努爾哈赤聽了他們的意見,知道是對著代善的。當初,決定從界凡遷到薩爾滸城的時候,努爾哈赤曾經先到了薩爾滸城,進行一番視察並指定了眾貝勒建造宅院的地址。
如今,各貝勒的宅院已基本上建築完工,眾貝勒發現代善及其長子嶽托的住宅,修建得既寬綽又華麗,甚至比汗王的宮室還漂亮。
在皇太極的煽動下,眾貝勒紛紛不滿,他們一致提出:讓汗王搬進大貝勒府裏去住。
在眾貝勒的請求下,努爾哈赤也隻得前往薩爾滸城。
努爾哈赤觀看了所有的貝勒宅院,發覺代善的屋子既寬大又華麗,確實比自己的汗王官更講究。
於是,眾貝勒共同議定:汗王遷往大貝勒代善及其長子的宅院,而大貝勒代善與嶽托遷往汗王宮。
努爾哈赤聽從眾貝勒的意見,立即遷到大貝勒代善及其長子嶽托的宅院裏,並以這新居作為眾貝勒歡宴和集會的大衙門。
不久,眾貝勒、大臣均已搬到新居裏去了。而大貝勒代善及其長子卻沒有搬。
努爾哈赤派阿敏去動員代善搬家時,代善卻訴起了委屈,他說:
“汗王宮又小又窄,俺這些口人,怎能住得下?有的人趁機起哄,是什麼意思?這樣吧,俺不搬了,都留皇太極住吧!”
阿敏回來了,將代善的話大致學了一遍,努爾哈赤心裏罵道:
“鼠目寸光!抓了芝麻,卻丟了西瓜!”
努爾哈赤不再說什麼,在無可奈何情況下,不得不從大貝勒代善的宅院裏搬出來,重新遷回汗王宮裏去,以滿足代善的需要。
雖然對代善作了讓步,但是,努爾哈赤心裏很不滿意。認為代善目光短淺,貪圖私欲,不能顧全大局,將來怎能服眾?
由此,在王位的繼承問題上,努爾哈赤從根本方麵發生了動搖。
有一段時期,努爾哈赤有意重用八子皇太極。因為他有智謀,作戰勇敢,善於運用權術,所以深得努爾哈赤的偏愛。
經過實地考察,努爾哈赤發現,皇太極的思想,與代善相比,更接近於自己。
於是,在努爾哈赤心靈深處,已開始厭惡次子代善,喜歡八子皇太極。
到底由誰承繼汗位,在努爾哈赤心中,已基本明確了。
但是,如何以皇太極取代次子代善,從而讓皇太極順利登上王位,當時對於努爾哈赤來說,也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一次,努爾哈赤向安費揚古問道:
“這立儲之事,纏得俺心神不寧。俺想以八子取代次子,你看怎樣?”
安費揚古立即說道:
“恕俺直言,這行不通!盡管皇太極文武雙全,又是有勇有謀,但是,他為人詭詐,對人尖刻,得不到民心。代善對人寬宥,處事平穩,深得眾心。”
努爾哈赤聽了,歎了口氣,說道:
“真難為死俺了!……”
後來,努爾哈赤又詢問過費英東:
“俺想以皇太極取代次子代善,你有什麼看法?請直言。”
費英東不假思索地答複道:
“俺以為,皇太極不是李世民,代善更不是李建成。若是廢了代善,讓皇太極主政,恐生後亂。”
這些意見,努爾哈赤仍然聽不進去,因為對代善他已失去信任。
於是,努爾哈赤花了好大精力,在謀劃怎麼讓皇太極代替代善。
經過一段時間的深思熟慮之後,努爾哈赤決定扭轉人心所向,又不失信於民,隻有在暗中對代善地位進行巧妙地否定。
天啟元年(1621年,天命六年)正月十二日,努爾哈赤召集四大貝勒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四小貝勒: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嶽托。
在香案前,努爾哈赤帶頭雙膝跪下,大小貝勒也在後麵跟著跪下。
努爾哈赤對天發誓說:
承蒙天父、地母的保佑,俺與強敵明朝進行戰爭。取得節節勝利。
如今,俺已基本統一女真族各部,並攻下了明朝的撫順城,清河城、開原城、鐵嶺城、並且打敗了明朝的四路大軍,取得薩爾滸戰役的巨大勝利!
當前,俺發現子孫中有品行惡劣,不善良之輩,庵誠懇地祈求:
老天爺能命他立即死亡,而不需要俺來動刑,以開殺戮之端。
哪個人殘忍,老天爺自然知道,一定不會讓他的陰謀得逞。
若有想作亂的人,老天爺也會盡力開導他,使他頭腦清醒,改邪歸正。
今天,俺懇乞神靈,決心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咎既往,惟鑒將來。
努爾哈赤在他的乞天祝辭裏,大有追悔過去,以求將來的意思。
實際上,雖然是努爾哈赤的對天乞求,卻正好表明大小八個貝勒之間,不善的人,殘忍的人,作亂的人,是大有人在的。
為了平息立儲風波,努爾哈赤希圖借助於上天的神靈幫助,可見其用心之良苦。
天啟元年(1621年,天命六年)二月,努爾哈赤在會上宣布說:
“以後四大貝勒按月分別執政。”
也就是“按月分值”,將國內的一切政務、總歸直月的貝勒全麵掌管,四個人輪番做莊。
一天,皇太極請阿敏、莽古爾泰在一起喝酒,莽古爾泰問道:
“父王又實行這輪流做莊,是什麼意思?”
阿敏也接著說道:
“四個月按月輪值,處理全部政務,還要他幹什麼?這不是將他架空了麼?”
皇太極聽了二人的話,冷笑一聲,說道:
“這樣的輪流做莊,實際上是否定了大阿哥原有的執政地位。”
莽古爾泰這一下聽懂了,忙說道:
“大阿哥原先的主政權,等於分成了四分,由咱四個人分攤了,是不是?”
皇太極一邊回答,一邊意味深長地問他:
“你說得對!大阿哥的主政權被一分為四,你能懂得父王的用意嗎?”
莽古爾泰恍然大悟似地咋唬道:
“這就等於取消了大阿哥的立儲地位,跟咱一樣了!”
“對!這是沒有宣布廢除的廢除,他的‘立儲’已是徒有虛名,沒有一點實際意義了。”
皇太極興奮地說著,顯示出幸災樂禍的樣子。
阿敏這時也說道:
“這一招真高明!前次,大妃事件未處置他,對他已夠寬大了。論他的能力,帶兩旗兵馬,已是力不從心,他不是當王的胚子!”
莽古爾泰看著皇太極說:
“將來這汗王的位置還是你的。”
阿敏接著說道:
“俺揣摩汗王的意思也是這樣,這是過渡階段,向大家暗示一下,代善的儲位已名存實亡,等人們都明白過來,再宣布由皇太極主政。”
皇太極立即說道:
“人家是長子!又是嫡出,咱們都是庶出。”
莽古爾泰不屑地說道:
“那可不一定吧?褚英不是嫡出麼?何況咱建州是沒有這個傳統的。”
皇太極向二人說道:
“不過,代善當了王,咱們都會遭殃!他早已放出空氣了,要把反對褚英的人全殺死!你看他毒不毒?還有人竟然說代善寬厚、善良,這哪裏有一點寬厚、善良的影子呢!”
阿敏和莽古爾泰同聲問道:
“他真這樣講的麼?”
皇太極立即回答他們說:
“那還有假?他認為自己將來準能當王了,跟褚英一個腔調,怪道是親兄弟呢!”
莽古爾泰騰地站起來,說道:
“若是這樣的話,還不如及早動手,早把他殺了,免得將來找咱們的麻煩。”
阿敏聽了,連忙製止道:
“別那樣說!要是被汗王知道,咱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這事可不能亂說!”
莽古爾泰兩眼一瞪,吼道:
“俺怕他個鳥!早晚有機會,也是俺把他宰了!父王也未必能向著他!”
皇太極見火候已到,忙勸他說:
“這事得從長計議。即使要殺他,也要幹得利利索索。不留痕跡。”
皇太極說罷,湊到二人中間,小聲對他們說了一會,三人會心地大笑起來……
天啟元年九月的一天,努爾哈赤與其堂兄弟、近身侍衛阿敦坐在堂上,他悄悄地向阿敦探問說:
“依你的看法,在俺的眾多兒子中,哪一個可以接替俺的王位?”
平日一貫小心謹慎的阿敦微笑著說:
“古人說:知子莫如其父,旁人怎敢多嘴?何況這是承繼王位的大事!”
努爾哈赤知道阿敦推諉,便向他連續示意,催他說:
“說說沒關係,俺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呢!”
阿敦無法,卻又隱諱地說:
“汗王是個明智的君主,當然會把王位傳給智勇雙全,人皆稱道的人。”
努爾哈赤聽後,麵帶笑容,會意地說:
“你不明說,俺已知道你的意見了:是指八子皇太極!”
說完,二人不由得哈哈笑起來。
這一年,努爾哈赤已是六十三歲高齡。在立儲問題上,他的棄代善,立皇太極的心意已定,並時常溢於言表了。
一次,努爾哈赤向何和理問道:
“代善與皇太極兩人,你喜歡哪一個?”
何和理說:
“兩人俺都不喜歡!一個過於愚直,另一個鋒芒太露。若能將二人放在一塊調和一下,倒是理想的繼承人!”
努爾哈赤聽完之後,內心不覺一動。經過反複考慮,他覺得真讓他們幾個人共同執政,行得通麼?……
正當努爾哈赤整日苦惱於立儲之事,一天晚上,大貝勒代善來了。進門就哭著說道:
“請父王救俺!”
努爾哈赤不由得一驚,忙問道:
“快說,是怎麼一回事?”
“皇太極與莽古爾泰他們要殺俺!”
努爾哈赤急忙又問代善道:
“你聽誰說的,他們兩人要殺你?”
代善囁嚅了好長時間。隻得告訴父王說:
“是阿敦叔叔向俺說的……”
努爾哈赤心裏非常不高興,立即說道:
“他的話可靠麼?就不定他是要你們兄弟之間互相殘殺,達到他個人的目的,你能夠輕易相信麼?……”
代善繼續向努爾哈赤請求道:
“阿敦叔叔不會編造出來的,是莽古爾泰親口對阿敦叔說的……”
努爾哈赤心裏說:這個阿敦也真是居心不良!為什麼不先跟俺說,卻要直截告訴代善?這裏必有陰謀在裏麵……
這阿敦是努爾哈赤的大伯禮敦巴圖魯的兒子。早在努爾哈赤生母去世、後媽虐待他們兄弟三人之時,禮敦巴圖魯的妻子兀吉氏,也就是努爾哈赤的大媽,經常照顧他們,不斷給他們送吃的,幫助他們縫補衣服等。
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稱王時,因為禮敦巴圖魯早死,努爾哈赤便把兀吉氏接到自己家裏,當作生母扶養,直到去世。
阿敦是禮敦巴圖魯的唯一兒子,努爾哈赤讓他擔任守城將領。
古勒山戰役之前,當時的葉赫部長(貝勒)納林布祿曾多次派間諜人員到佛阿拉刺探軍情,了解佛阿拉的防守情況,妄圖帶兵前來偷襲佛阿拉城。
一次,阿敦在城門口遇到一個賣靰鞡靴子的商人。阿敦見靴子質量上乘,製工也很縝密,就買了幾雙。
當時,因為天色近晚,那商人說:
“這幾雙靴子俺送給將軍了,請你給頓飯吃,再給俺找個地方住上一夜,就謝之不盡了。”
阿敦便將那商人領回家裏,有酒有菜地招待他,並讓他住一夜。
次日走時,阿敦付靴子錢,那商人說啥也不要。阿敦無奈,隻得讓他走了。
過了一陣子,那商人又來了,並給阿敦的妻子、孩子帶了幾雙靰鞡靴子。
晚上吃飯時,那商人拿出兩瓶好酒,與阿敦對飲起來。
據商人自己介紹,他是葉赫部人,家中有妻子兒女,全家靠賣靰鞡靴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