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終憾沒能踏破山海關(3 / 3)

半月以後,那人又來了。晚上吃飯時,他又拿出兩瓶好酒,二人又對飲起來。

後來,那人拿出一大包金銀、珍珠,放在阿敦麵前說:

“多次打擾,不勝感激,特備薄禮,請笑納。”

阿敦堅辭不受,並說道:

“若要辦啥事,隻管提出來。俺當盡力幫助。但這金銀、珍珠,俺不能受。”

這時,那商人借酒意說道:

“俺見大哥為人忠厚,對人和善,不妨跟你直說了罷。俺是葉赫部長納林布祿的侍衛隊長,名叫羅旺子投兒。納林布祿派俺來刺探軍情,這點銀子等,是俺部長讓俺帶來,送給大哥的,請大哥一定收下。”

阿敦聽說以後,內心不覺驚奇,隨即不動聲色地向他問道:

“俗話說:無功不受祿。俺不能無緣無故地收下你的這些銀錢。這樣吧,若要俺收下,請說個清楚明白。”

羅旺子投兒見阿敦沒有反感意思,便放下心來,大膽地說道:

“大哥是個明白人,俺葉赫部與建州早晚要打仗。如今,俺部長納林布祿已聯絡了烏拉、哈達、輝發等八九個部落,不久,便要聯合起來,共同打你們建州的。俺想,小小的佛阿拉怎能抵擋住幾萬大軍的圍攻,到那時,努爾哈赤是難逃活命的。俗話說:狡兔有三窟,才能免其死耳。像大哥這樣明智的人,為什麼不為自己的前程著想呢!”

他說到這裏,故意停下來,觀察一下阿敦的反映。見阿敦還是風雨不動,安如泰山,又接著說下去:

“常言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俺那納林布祿非常講義氣,絕對不會虧待大哥的。”

阿敦這時才說道:

“請你明說,要俺做什麼?”

羅旺子投兒不慌不忙,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往水盆裏一放,那紙上清楚地出現幾排字跡。它們是:

兵力多少?將領多少?騎兵多少?佛阿拉城的防守情況等。

阿敦看後,便向羅旺子投兒說道:

“有些數字俺知道得不確實,需要查詢一下。佛阿拉的防守情況,俺全掌握,那是俺親自布置的。你若現在就要,還不行,等兩天後就可以交給你一份滿意的材料。”

“行!兩天後俺來取,這就有勞大哥了!”

羅旺子投兒高興地說過之後,二人又碰了杯。阿敦說:

“別客氣了,今後,咱們是一家人了!”

二人又連碰了幾杯,才各自休息。

次日,羅旺子投兒告辭說:

“俺要到哈達去一趟,後天回來,請大哥留步吧!”

等羅旺子投兒走後,阿敦把那包金銀、珍珠重新包紮好,放在一個鹿皮袋裏裝著,往肩上一背,朝努爾哈赤的內宮走去。

見到努爾哈赤,阿敦將鹿皮袋子放下,把羅旺子投兒的情況,從頭至尾,細說一遍。

努爾哈赤聽了以後,笑著問道:

“你打算怎麼辦?先談談你的意見。”

阿敦說道:

“他要的那些數字,給他胡亂寫一下,就完事了。佛阿拉城守情況如何寫,得聽你的意見。”

努爾哈赤說:

“可以填少些,給他們錯覺越大越好。城守情況也說得馬虎一些,讓他們來吧!到時候,把他們消滅在半路上!”

阿敦又說道:

“俺還有一個大膽的計劃,爭取將那個納林布祿活捉住。”他說到這裏,走到努爾哈赤跟前,對他小聲說了幾句話,隻見努爾哈赤笑著說:

“好計,好計!隻怕納林布祿不上你的當!”

阿敦說:

“納林布祿若是不來,他也要派兵將來的。反正要消滅他們一批有生力量!”

努爾哈赤笑著說:

“這倒是實話。看不出,你真有大將之才呢!你能把那個葉赫人哄住,也倒是不容易呢!”

阿敦聽了,笑著說道:

“俺這算什麼才?這兩招兒,還不都是跟你學來的!如今,‘八’字還未見一撇呢,你倒誇起來了,真讓俺不好意思。”

努爾哈赤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忙說:

“那些銀錢,你還帶回去吧,留著貼補家用。這事兒辦成之後,還要獎勵你呢!”

阿敦忙說:

“俺再困難,也不用這銀子!留在你這兒,交國庫吧!也算作俺的一點小小貢獻吧!”

努爾哈赤立即說道:

“你說哪裏話?你這貢獻不小呢!”

阿敦聽了之後,就告辭出來。

回到家裏,阿敦把那羅旺子投兒需要的“材料”,全部填齊,裝在內衣口袋裏。

再說羅旺子投兒從哈達回來,當天晚上,阿敦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二人又痛飲起來。

喝了一會兒酒,阿敦把那“材料”交給他。羅旺子投兒看了之後,十分興奮地說道:

“大哥已立下頭一功!俺回去為你領賞銀來。這一仗若能如願,大哥將是建州女真的首領了。到那時,俺還要來與大哥一起飲慶功酒,咱們一定喝個盡歡而散!”

阿敦聽了,也麵露喜色,說道:

“行!俺等著聽佳音就是了!”

又喝了一會,阿敦說道:

“俺有一個大膽的計劃,不知你可願意聽?”

羅旺子投兒極感興趣地說道:

“大哥請講,小弟這邊洗耳恭聽!”

“三天後,努爾哈赤要去撒拉齊城去迎娶撒拉齊城主的女兒為妻,那撒拉齊城緊靠葉赫和哈達的邊境。以前,俺去過那裏,距離葉赫隻有四五十裏,離哈達稍遠一些,也不過七八十裏。俺想,你回去讓納林布祿帶一支兵馬,用偷襲方式,撒拉齊城一舉可破,準能生擒努爾哈赤。這不是老天爺安排好的,讓葉赫當興,努爾哈赤該亡的良機麼?”

阿敦的話一講完,羅旺子投兒興奮得猛然站起來,急著問道:

“這消息若真可靠,那真是天從人願了?”

阿敦嚴肅地說道:

“消息當然可靠!今天上午,努爾哈赤親自找俺去,讓俺帶五百人馬,保護他去撒拉齊城迎娶新嫁娘。你該相信了吧!”

羅旺子投兒十分高興,隻見他眉飛色舞地說:

“好,好!明天一大早俺就上路,三天後,爭取在擻拉齊城相會!”

阿敦又說道:

“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是天賜良機,把那個好色的努爾哈赤,活活捉住,不比興動幾萬兵馬,省時又省事麼?”

接著,二人又幹了幾杯,才回房休息。

且說第二天的夜裏,努爾哈赤派額亦都、安費揚古二人,帶領兩千人馬,協助阿敦,去撒拉齊城北麵的狹山口埋伏,襲擊葉赫和哈達的兵馬。

出發時,阿敦建議道:

“所有將士,一律口銜枚,馬勒口,輕裝簡從,準備迎接一場血戰!”

天亮前,阿敦他們的隊伍趕到了狹山口。原來這狹山口是哈達和葉赫通建州的必經之地,它聳立在兩座山崖的下麵。

由於山崖高不可攀,口裏光線陰暗,道路又窄又不平整,兵馬從狹口穿過時,不得不下馬步行。

那狹口約有半裏多路,曆來是兵家設伏的最好場所。

再說羅旺子投兒回到葉赫部,見到納林布祿,他先交給他阿敦填寫的那份“材料”。

後來,羅旺子投兒把阿敦建議的偷襲講出之後,納林布祿非常高興,立即讚成派兵前去偷襲。

第二天,納林布祿又把羅旺子投兒喊去,細致地又詢問了一遍,說道:

“阿敦為什麼要點名讓俺帶兵去偷襲呢?別人帶兵去,不是也可以偷襲麼?俺擔心此人有詐!”

聽了納林布祿的話以後,羅旺子投兒不大高興,便說道:

“你這懷疑是沒有根據的!如此疑神疑鬼,誰還願意去冒這危險呢?這偷襲全是為了你,被偷襲的對象,又是你的仇敵,去不去還是由你自己定,咱們是局外人,本不該多說!”

納林布祿聽了羅旺子投兒的話裏有牢騷,便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說:

“俺不是那個意思。當然了,你也不容易,能不知道你辛苦麼?不過,戰爭中虛虛實實,將計就計的例子太多了,俺細心一些,也是自然的。”

羅旺子投兒又緊跟著問了一句:

“說了這一大堆話,到底你派不派兵去偷襲?應該定下來了吧?”

羅旺子投兒一心想到撒拉齊城去偷襲,他想把努爾哈赤親手提來,讓納林布祿看看,俺是不是謊報了消息,被人家騙了!

納林布祿說道:

“派兵去,你就放心吧,俺一定派兵去偷襲!明天準備,後天出發,能把努爾哈赤打死,或是捉來,俺一定重賞你!”

羅旺子投兒又說道:

“俺不求得重賞,隻要無過失,就心滿意足了,也不枉你這位部長對俺的信任了!”

納林布祿說道:

“這偷襲的事就定下來了,你快去休息一下,後天還指望你去活捉努爾哈赤呢!”

且說葉赫部納林布祿借口自己身體不適,派自己的兒子安佳努,與羅旺子投兒一起,帶領二千人馬,前往撒拉齊城。

臨近中午時分,葉赫軍來到狹山口前麵。安佳努對羅旺子投兒說:

“今早出發前,父親交給俺一個錦囊,讓俺過狹山口前拆閱。”

說罷,安佳努掏出錦囊,拆開一看,上麵清楚地寫著兩排字跡:

狹山口形險勢惡,謹防敵軍設伏!

羅旺子投兒看完之後,嘴一翹說道:

“馬後炮!”

安佳努遂向兵馬宣布道:

“丟下輜重,一律輕裝,迅速通過狹口!”

一聲令下,二千人馬唰唰唰地往狹口裏奔去。當他們全軍進入狹口之後,羅旺子投兒抬頭向兩邊山崖看去,隻見峭石嶙峋,山崖壁陡,確實險惡,遂哈哈大笑道:

“咱那部長也太多心了,努爾哈赤既不知俺派兵偷襲他,怎麼會在這裏設伏呢?”

誰知他的話音剛落,猛然之間,狹口裏響起震天動地的喊殺聲。

隻見兩邊山崖上人頭攢動,亂石紛紛砸下來。正在行進中的葉赫軍隊,受此驚嚇,又被亂石砸得東倒西歪,頓時混亂起來。羅旺子投兒與安佳努,急忙命令兵馬,快速衝出狹口,往撒拉齊城進發。

誰知狹口出處被樹枝層層堵塞,兵馬無法通過。隻得下馬去搬運開,崖上的石塊如雨般地落在士兵中間。大量的士兵不被砸死,也被砸傷。

正當葉赫軍在狹口裏急得團團亂轉之時,山崖上的人馬,如猛虎下山,衝下來了。

他們手執兵器,在葉赫軍中亂砍亂劈。安佳努、羅旺子投兒喊破嗓子,也壓不住陣腳,越喊亂得越厲害。

這時候,安佳努向羅旺子投兒建議說:

“撤軍吧?不能再去了!”

羅旺子投兒連聲喊道:

“往回撤,快往回撤!……”

他在混亂的隊伍中喊著,忽聽崖上有人喝道:

“看你往哪兒撤!”

此時,羅旺子投兒抬頭一看,半崖上立著一個人,正左手握著弓弦,右手拿著箭,那不是阿敦大哥嗎?心裏說:俺上了當了!……

阿敦一邊瞄準,一邊喊道:

“你跑不掉了!俺再送你一箭吧!”

阿敦說著,一箭射去,正中羅旺子投兒的胸部,當即倒下。混亂不堪的葉赫軍,前進不得,後退不能,二千人馬,全被消滅在狹口裏。

阿敦、額亦都、安費揚古,指揮著人馬,打掃著戰場,唱著凱旋歌兒,回佛何拉去了。

努爾哈赤帶著貝勒、大臣們,到佛阿拉郊外迎接他們。

努爾哈赤特意命人做了一個大花環為阿敦帶上,以慶賀他立了一次大功。

此後,努爾哈赤把阿敦調到自己的身邊,擔任近身侍衛隊長,參與軍國大事的計議,成為後金領導層中不多的幾個人中的一個。

但是阿敦並不是一個平庸之輩,他有自己的想法、抱負。努爾哈赤對他固然很好,像對他同胞兄弟一樣,有時也令他感動。可是,在阿敦內心深處,隱伏著一件長久積壓的心事,時時讓他不安。

他清楚地記得,他父親禮敦巴圖魯兄弟五人,努爾哈赤的父親塔克世位居第四。

隻是因為他能說會道、深得祖父覺昌安的喜歡,便說他有勇有謀,硬是將都督職位傳襲於他。

阿敦每次想到這些,對祖父難免產生埋怨之情,心裏說:當初,若是自己的父親禮敦巴圖魯承襲了建州都督職位,如今,建州女真的首領將不是努爾哈赤,而是俺阿敦了。

平日,在努爾哈赤身邊,他謹慎小心地侍奉著。那些大臣、將領們,他都一視同仁的對待,與他們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並讓大家對自己有一個良好的印象。

經過多年細心觀察,在努爾哈赤十六個兒子中,像他們的父親那樣,智勇雙全,且有雄圖大略的,一個也沒有。

八子皇太極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他也是氣量狹小,胸不能容人的。

在褚英死後,代善主政了。阿敦早已看到皇太極的爭儲野心,並已預料到他們兄弟鬩於牆的必然趨勢。

阿敦看得清楚,四大貝勒手握兵權,勢力強大,但是阿敏是努爾哈赤的三弟雅爾哈齊的兒子。盡管這位三弟曾被明朝間諜誤認為是努爾哈赤,將其刺死,努爾哈赤也不會立他為儲的。能給阿敏一旗人馬統帥,已是很不容易得到的權勢了。

莽古爾泰生性愚魯,打起仗來隻知一直往前衝殺,是個勇而無謀的匹夫。又曾經親手殺死他的生母富察氏,沒有勇氣站出來爭儲,大臣們也不會推舉他。

唯有代善與皇太極在明爭暗鬥,互不相讓。阿敦心想:最好能讓他們二人鬥得雙雙敗亡,努爾哈赤已老邁昏聵,其餘的兒子又是無能的鼠輩,到那時候,也許自己可以一舉取而代之。

阿敦想到這裏,便決定開始行動了。他先到阿敏那裏,從閑談開始,逐漸引到他死去的父親身上。阿敦說:

“那天,他若是不去參加喇嘛廟會,斷不至於被害的。”

阿敏立即說道:

“父親不去參加廟會,汗王就可能遇難,當時父親剛被刺倒,汗王也就來到廟會上。那刺客被抓到後,方知刺殺錯了,十分懊悔地說:‘太慌了!未能審視清楚……’他老人家等於代汗王去死呢!”

“你父親與汗王長得太像了!真像孿生兄弟一樣,不然的話,也不至於發生那樣的事。”

“俺父親與汗王兩兄弟,長得像奶奶,舒爾哈齊叔叔長得像祖父。連他們的性格也如此。”

阿敦想了想,意味深長地說:

“你父親也算對得起這位當汗王的大哥了。”

阿敏接著說道:

“汗王也是一個重義氣的人。父親辦喪事時,他哭得幾次昏厥過去,情景也十分感人!”

阿敦與阿敏敘了一個晚上,見阿敏對汗王感激有加,找不到機會從中挑撥,便又把話題轉到代善與皇太極身上去。他裝作無意地問道:

“近來,代善與皇太極的關係好一些麼?”

阿敏聽了,連忙反問道:

“怎麼?你在汗王身邊聽到什麼沒有?”

阿敦不好從正麵回答,隻得說道:

“他二人勾心鬥角的事,誰不清楚?你們常在一塊,知道得更多吧?”

阿敏隻得講出自己的心裏話:

“俺信奉兩句話:知足常樂,能忍自安。他們之間的爭權奪利,俺不過問。俺情願退到一邊去,免得招來麻煩。”

阿敦卻挑逗他說:

“不,你也是四大貝勒之一,現在實行的‘四人輪流坐莊’製,你也與他們三人一樣,平起平坐,執政一天。可以說,你也有承襲王位的機會,怎能這麼悲觀喪氣呢?”

阿敏聽了,笑了起來,急忙說道:

“坐莊歸坐莊,至於那王位,俺可沒有那承襲的念頭!汗王有那麼多兒子,怎能輪到俺?多少俺還有一些自知之明,自動退出來好。比不自量力地去爭,到頭來落得名劣身死,總要好得多吧?”

聽了阿敏這一席話,阿敦心裏也似有所動,似乎感到:難道阿敏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好像是針對自己說的……

但是,久積心頭的憤懣和權欲,嗾使著阿敦,他不能安心,仍要去搬弄是非,想坐山觀虎鬥,以圖混水之後,能撈上一條大魚!

且說阿敦又去找莽古爾泰談心,想在這個魯莽漢身上下些功夫。

阿敦見了莽古爾泰後,遂問道:

“這一陣子,汗王讓你們四人輪流執政,有些什麼體會?”

莽古爾泰說:

“經過這幾次執政,依俺看,這汗王俺也能當,並沒有啥了不起。不像有些人說的,隻有大貝勒、四貝勒能當。”

“其實,汗王讓你們四人輪換執政,每人一月,就是對你們四人進行考查,然後再從中選一個出來承襲王位。”

莽古爾泰聽了阿敦的話,有些不以為然,便把皇太極的話放了出來:

“俺以為,父王不是你講的那意思。你看,父王早就讓大貝勒主政,現在又出新招,讓俺四人輪流執政一月,是啥意思?這是父王要廢除代善的儲位,又要換人了。”

阿敦一聽,忙問:

“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莽古爾泰神秘地一笑,對阿敦說:

“這是皇太極說的。”

“那你也有希望承襲王位呀!”

“俺不行,不是當王的胚子。隻要代善不當,誰當俺都沒有意見!”

“你這麼反對大貝勒,為什麼呀?”

“他已經發出話來了:將來他當了王,就把反對褚英的人,全殺掉!”

“代善當著你的麵說的麼?”

莽古爾泰是個直性子的人,經不住別人幾問,便全說出來了。他對阿敦說:

“是皇太極聽到的。你看這家夥有多毒!”

阿敦聽到這些,便想進一步摸摸情況,他又深表關切地說道:

“代善若是真有這打算,你們也不得不防啊!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呀!你和皇太極是怎麼打算的?”

莽古爾泰說道:

“你在父王身邊,俺跟你說了,你可不能向父王說啊!”

阿敦笑了笑說:

“你把俺當成什麼人了,俺能亂說麼?”

莽古爾泰遂將他和皇太極、阿敏,在一起研究如何對付代善的辦法,以及準備先動手殺掉代善,除去這個褚英第二!將這些話從頭至尾,細說一遍。

阿敦從莽古爾泰這裏了解了這一情況,心裏覺得:若將這事向代善一講,他可能要與皇太極拚殺一場,豈不是一箭雙雕麼!

這時,被權欲迷了心竅,喪失理智的阿敦,竟跑到代善那兒,徑直對他說:

“大貝勒,你的處境太危險了,應該及早有所防備呀?”

代善是一個遇事無主張的人。他聽阿敦這麼一說,也不知自己將麵臨多大的災難,便心慌意亂地問道:

“請你明說,俺的處境有啥危險?”

阿敦隨即湊到代善麵前,輕聲地告訴他:

“皇太極與莽古爾泰、阿敏在一起商議,準備伺機殺你!”

代善聽了,頓時嚇得麵如死灰,驚慌地說:

“你聽誰說的?這是真的嗎?……”

阿敦忙說:

“你別問了,管它是誰說的,反正俺沒有騙你。要有思想準備啊!”

阿敦說完,就告辭走了。

代善思想上亂極了,他想來想去,沒有什麼防備的好辦法。他們為什麼要殺俺?若是去找他問問,不是太冒失麼?當麵他要翻臉怎麼辦?……

代善整整一夜沒合眼,思來想去沒有防備的辦法。但是,總不能在家裏等著他來殺俺呀?

後來,他實在無法,便決定去找父王,請求父王出來保護。

於是,便出現前麵介紹的,代善哭著請求他的父王救他的場麵。

努爾哈赤沉思了一會兒,對代善說:

“你先回去,讓俺問問情況再說。”

代善又說道:

“他們要是真去殺俺,怎麼辦?”

努爾哈赤生氣地罵道:

“他們吃了豹子膽了?俺就不相信他們敢去殺你!聽了幾句謠言,看把你嚇的,懦弱無能的東西!回去罷!”

代善走了之後,努爾哈赤心裏非常不高興,便派人將阿敦喊來。

努爾哈赤見阿敦來了,立即問道:

“你聽誰說的,皇太極、莽古爾泰、阿敏三人,準備殺代善?”

阿敦隻得實話告訴他:

“是莽古爾泰親口告訴俺的。”

“你既然知道這消息,怎麼又能去告訴代善?這樣做的後果,你想過沒有?”

努爾哈赤的質問,使阿敦感覺到了分量的沉重,便說道:

“俺擔心他們兄弟相互殘殺,想先告訴代善,讓他有一個防備,免得措手不及!”

努爾哈赤立即逼視著他說:

“依你的意思,這樣做還是好意呢?其實,誰也不會相信你的話,你有些聰明過頭了!”

阿敦隻得繼續說道:

“俺可以發誓,俺沒有想挑動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

努爾哈赤氣憤地打斷阿敦的話,說道:

“其實,你知道這消息以後,可以先跟俺說,你卻背著俺,去火上加油,是什麼企圖?”

阿敦又辯解地說道:

“俺沒有那意思。何況他們兄弟之間早已有了矛盾,那也不是俺挑動的。”

努爾哈赤不想跟阿敦再講這件事情,又從旁訓斥道:

“平日,俺對你怎麼樣?俺把你當作親兄弟一樣,未曾想,你卻以怨報答。你這樣無情無義,居心不良,你母親若在地下有知的話,也不會支持你這麼做的。”

之後,努爾哈赤覺得阿敦另有所圖,他是一個危險的人物。若是再留在身邊,不僅會損害眼前的事業,也會成為身後患。

不久,努爾哈赤便以阿敦離間諸子關係為借口,將阿敦囚禁起來。他向五大臣說:

“這等於清除了一個隱患!”

囚禁了阿敦之後,努爾哈赤找來了皇太極、阿敏和莽古爾泰,對他們說:

“俺知道那消息是阿敦編造出來的謠言,知道你們不會做那樣的蠢事!希望你們以此事為鑒,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要上別有用心人的當!……”

從此以後,努爾哈赤對立儲問題,竟弄得騎虎難下。

由於及時囚禁了阿敦,努爾哈赤巧妙地掩蓋了四大貝勒之間的權力之爭,暫時平息了這場政治風暴。

對於代善、皇太極二人,究竟要哪個來接替自己的王位,執掌軍政大權,他的態度也變得猶疑不決、莫之所從了。

天啟二年(1622年,天命七年)正月一日,努爾哈赤向範文程問道:

“對立儲這個問題,俺想進行改革,實行八王共治,這八王,就是四大貝勒、四小貝勒。不知範先生認為怎麼樣?”

範文程立即說道:

“俗話說: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買水吃。這八個王,群龍無首,誰說了算呢?”

努爾哈赤說道:

“八個王共同推選出一個新汗王。這新汗王既不是由先汗王指定的,也不是自封的,而是八王經過議論後,共同推舉出來。”範文程又向努爾哈赤問道:

“新汗王推舉出來,與原來的八王共治還有沒有關係呢?”

努爾哈赤說:

“新汗王被推舉出來,不能獨攬後金國大權,其權力受到很大限製。在決定軍國大事時,新汗王主要和八王共同議決,集體裁決。”

範文程聽了,高興地說:

“這種集體裁決的製度,可以使八王操縱大金國軍國大事的最高裁決權,能防止新汗王獨斷專行,恣意妄為。”

努爾哈赤說道:

“這新汗王若不聽訓言,不接受八王的規勸,一意悖理行事,八王可以對其處置,初則定罪;若是不改,就沒收他的財物;假如再不改,就對他實行監禁。”

範文程又向努爾哈赤說道:

“這種集體管理國政的製度,既能防止獨裁行為的產生,又能集思廣益,有效地調動大家的積極性。……”

努爾哈赤又對範文程說:

“關於財物的分配,也是按‘八份’分配。凡是大金掠獲的財物,如金帛、牲畜等,全歸八王所共有,也按八份進行分配,這樣分配方法,可以避免因財富分配不均,而禍起蕭牆,也可以防止新汗王一人壟斷財物,使新汗王與八王在經濟上享有同等的權力,以致對新汗王的經濟權加以限製。”

範文程說:

“自古以來,帝王都把全國的財產看成他一人所有,以致任意揮霍,奢侈浪費毫不心疼。經過八王限製,新汗王與八王處同等地位,就可以避免了。”

努爾哈赤又說:

“有人違反了財物分配,必須受到處理。八王中,有人除按規定分得一份之外,若私自貪隱一物,貪隱一次,將被革一次應得之一份;若貪隱兩次,被革兩次應得之一份;若貪隱三次,則永遠革去其應得之一份。”

範文程聽了,拍著手說道:

“太好了!這種處理寬嚴結合,使違犯的心服口,服,沒有話講。”

努爾哈赤又向範文程介紹了斷理、訴訟的有關規定,他說道:

“大金國審理訴訟的程序,分為三級:先由理事官初審,再由諸大臣複審,最後由八王定案。由於裁定權在八王那裏,新汗王對生殺予奪之權,也受到限製。”

聽了努爾哈赤的敘述,範文程附和著說:

“這已經夠全麵了,政治、經濟、司法,以及處理、任用等全都有了。這種改革,已經破除立儲的舊製,解決了擇立汗王繼任者的難題,確實是個好辦法。”

努爾哈赤聽了範文程的話,更加高興,他深感自己年事已高,選立儲君的計劃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一直為立儲之事苦思良策。

如今八王共治的改革方案已成,努爾哈赤就在這一年——天啟二年,即天命七年的三月三日,召集四大貝勒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和四小貝勒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嶽托、即八王開會。

在會上,努爾哈赤向“八王”說道:

“……繼俺之後,當汗王的人,不應該是盛氣淩人的人。因為這種人狂傲自負,以力服人。不能服眾,不能得人心。”

“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一人縱有知識,終不及眾人之謀。你們八人,是八個王。對於軍國大事,若是八人共議,就會很全麵,不會有失的。”

“當汗王的人,必須能兼聽別人的意見。不要那種剛愎自用的人,拒絕八王共議的人不能要。即使選上了,他不實行善政,不接受八王共議,要撤換,重新選擇能聽從八王共議的人。……”

從此,後金國汗王努爾哈赤,改革後金政體,實行八王共治國政的製度。

努爾哈赤把原來的君主集權,改革為八王共同治理國政,使其擁有汗王立廢、軍政議決、司法訴訟、官吏任免等重大權力。

因此,八王會議,就成為後金國的最高權力機關,成為約束新汗王的監督機構。

努爾哈赤試圖通過“八王共治”國政的方式,在新汗王嗣位之後,改革君主專製,實行貴族共治。這在中國二千多年的封建社會曆史中,是一項重大的創舉,也是一次可貴的嚐試。

可是,這個八王共治的政策,必須以努爾哈赤的健在為前提。努爾哈赤一旦死去,這個製度又將出現新的問題。

“八王”為了按照共同治國的方案行事,必須選擇一個汗王出來。根據傳統習俗,汗王是天之子,是諸貝勒、大臣之父,總歸處於尊貴的地位。

“八王”當中,尤其是四大貝勒,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遵守共同治理國政的規定,而是時刻窺伺著汗王的地位,夢想著有一天,能登上汗王的寶座。

“八王共治”實行一年多來,努爾哈赤時刻留心,注意觀察,發現八子皇太極總是處於主攻的地位。他常常以宴請的方式,與阿敏、莽古爾泰兩大貝勒,緊緊地拉扯在一起。有時,也與德格類、濟爾哈朗相互交結。甚至,連代善的兒子嶽托,也與他來往密切。

努爾哈赤發現,在四小貝勒中,隻有阿濟格為人還比較正派。但是,他與大貝勒代善一樣,命運不佳,共同遭受皇太極的排擠與傾軋。

努爾哈赤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飛揚跋扈的皇太極,把“八王共治”當作他發號施令的機器;有朝一日,他會利用這個機器,去達到他登上汗位的目的。

天啟三年(1623年,天命八年),六月的一天,努爾哈赤喊來了皇太極,嚴厲地訓斥他說:

“前次,你不顧父兄之情,到處攻擊大阿哥,甚至聯絡阿敏、莽古爾泰,妄圖刺殺他,這已是罪不容誅!至今,你又與德格類、濟爾哈朗、嶽托一起,鬼鬼祟祟,又要幹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今後,再發現你耍花招,弄權術的行為,絕不寬恕!……”

在皇太極唯唯諾諾走了之後,努爾哈赤於次日,又喊來“八王”,共集一堂,聽他訓誡:

“……兄弟要相愛、互相尊重,不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處事要公平,待人要寬宏大量。你們當中,有的人總覺得自己超過別人,比眾兄弟都有本事。其實,你離開眾兄弟,將一事無成。”接著,努爾哈赤又將那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的故事,再講一遍給他們聽。

為了教育他的眾子侄間,避免相互殘殺,努爾哈赤真是用心良苦,費盡了心機!

努爾哈赤對八王子皇太極,一方麵賞識他的才幹,知道他謀略超過諸子,並且誌大心遠。就這些長處看,皇太極是自己王位的理想繼承人。在十六個兒子中,沒有誰能比他更為適合的人選了。

但是,另一方麵努爾哈赤又恨皇太極的“妄行傲慢”,在兄弟中間玩弄權術,野心勃勃地覬覦著汗王的寶座。

為了“立儲”之事,努爾哈赤一直在苦思著良策,尋求理想的繼承人。

四、上蒼在汗王背後插了一刀

努爾哈赤形容可怖,噴出一口黑血:“上蒼,你就這樣收走你的兒子嗎?”

話說寧遠之戰,曆時三天,努爾哈赤以眾擊寡,卻打了敗仗。

這是努爾哈赤有生以來最慘重的一次失敗。

他自二十五歲起兵,四十多年來,曆經百戰,兵鋒所指,無不披靡。因此,有“常勝將軍”的美稱。

努爾哈赤一向是以用兵多謀著稱。但是,這位久經戰陣的常勝將軍,為什麼會敗給初上戰場的明朝年輕將領袁崇煥呢?

兵書上說:驕兵必敗。努爾哈赤自向明朝開戰以來,不堪一擊的明朝軍隊,屢次敗北。努爾哈赤被獲得的一係列勝利,衝昏了頭腦,產生了輕敵思想,他過低地估計了寧遠城的抵抗能力,沒有認真地製定進攻計劃。

早在天啟元年三月,努爾哈赤看準了有才幹的熊廷弼被解職的機會,發兵攻打遼、沈,大獲全勝。

這次寧遠之戰,努爾哈赤是想利用明朝的孫承宗被解職的機會,用“靴尖踢倒”寧遠城,並率領大軍直取山海關。實在是沒有把寧遠城放在眼裏,可以這樣說,輕敵到了極點。

當後金大軍渡過遼河的時候,見右屯、錦州、大淩河的明軍紛紛敗退,沒有看清這是袁崇煥等人設下的誘敵深入之計,因此更加輕視明朝的軍隊,甚至無所顧忌,率領八旗士卒,直抵寧遠城下。

努爾哈赤的八旗士卒,隻善於平原,曠野拚殺,不善於攻堅拔城。

戰前,他又被袁崇煥“偃旗息鼓”的迷惑戰術所蒙騙,認為寧遠城防守鬆弛,明軍膽怯。

而袁崇煥在“敵誘不出戰”思想指導下,實行“憑堅城用大炮”的新戰術,堅守城池,用威力強大的炮彈轟擊,使後金兵馬於東西南北四麵受擊,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

交戰不久,努爾哈赤才醒悟過來,但為時已晚。以致兵馬損傷慘重,連他自己也身負重傷。

由於輕敵而不察戰機,不選擇天時,又不顧天寒地凍,強行攻城,更增加了失敗的因素。

後金攻下遼沈之後,努爾哈赤實行屠殺和奴役廣大漢族人民的政策,在漢族人民中播下了仇恨的種子。以致遼東漢民對後金政權。既懷著恐懼心理,又深藏著仇視情緒。

在這種情況下,袁崇煥振臂一呼,寧遠城裏老百姓衷心擁護。他們兵民一心,同仇敵愾,再加上袁崇煥指揮若定,臨戰不慌,又借助大炮的威力,使後金兵馬攻城失敗,努爾哈赤不得不退兵沈陽。

俗話說:勝敗乃兵家之常。但是,對於常打勝仗,並享有很高威望的努爾哈赤來說,寧遠之敗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大半生的戰鬥經曆,一係列的勝利紀錄,後金的迅猛發展,已在這位常勝將軍的思想上,培植了一種不可戰勝的信念,而一旦遭受意想不到的失敗時,他就變得垂頭喪氣。

人馬的損失,在努爾哈赤看來並不重要,最痛心的是一世的英名,由於寧遠的失敗而受到損害。

努爾哈赤感到自己不可侵犯的自尊心,受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意外撞擊。加上他在指揮攻城時,身負重傷,內心實在難以平靜。

養傷三十多天,真是煩惱極了。他憤恨,懊喪,陷入長時間的苦悶之中。

這時,他對於自己所做過的事情,也大生懷疑,深深地陷入反躬自省當中。他思前想後,對自己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是俺貪圖安逸,倦怠懶惰,不留心治國嗎?

是國勢安危,民情甘苦,俺不省察嗎?

那些戰功卓著,為人耿直的人,是俺沒有對他們重用嗎?

在自己眾多的兒子中,真有像俺這樣舍生忘死、盡心為國的嗎?

大臣們都能吃苦耐勞、勤勉於政事嗎?

努爾哈赤又想到了蒙古、明朝等,周圍各國的情形。各種問題,一時都湧上了心頭,使他終日心緒不寧。晝思夜慮,卻不得其解。

他希望能有一個啟迪自己心靈的人,來開導自己,以排除內心的苦悶。

正當努爾哈赤思慮寧遠兵敗,反省治國得失時,忽然得到蒙古喀爾喀巴林部,背棄與後金的盟約,同明朝和好的消息。

於是,努爾哈赤為了轉移和排除寧遠兵敗的苦悶,鼓舞士氣,把廣大將士的不滿引向蒙古。便以巴林部背棄“若征明與之同征,和則與之同和”的盟誓,興師問罪。

天啟六年(1626年,天命十一年),四月初三日,努爾哈赤召開眾貝勒、大臣們開會。他在會上向大家說:

“蒙古各部就像天上的雲一樣。雲集聚起來,必然‘致雨’。蒙古各部若是團結起來,形成一股力量,必然‘成兵’。咱們要乘蒙古各部分散的時機,盡快消滅蒙古各部中反對咱的勢力。為將來攻打明朝,消除身後之患。”

四貝勒皇太極說道:

“在蒙古的喀爾喀各部中,反對咱大金製度最堅決的是巴林部的囊奴克。先消滅了這個囊奴克,其他各部便可以各個擊破。”

二貝勒阿敏說:

“他們以騎兵見長,采取突襲辦法,讓他們想跑也來不及才好。”

軍師範文程說道:

“陛下的傷勢稍好一些,還是不要親去蒙古吧?讓幾個大貝勒去,就可以了。”

努爾哈赤說道:

“傷已基本好了。俺不去,放不下心來,還是去吧!”

四月初四日,努爾哈赤不顧大臣們的勸阻,在傷勢稍好一些的情況下,堅持親自率領眾貝勒,領了兩萬精銳騎兵,出征蒙古。

初五日,後金大軍到達十方寺,悄悄地渡過遼河,安營紮寨。

初七日,分兵八路向囊奴克駐牧的地方急馳而去。

擔任前鋒的四貝勒皇太極、二貝勒,以及阿濟格、碩托等貝勒,帶領隊伍,猝然趕到囊奴克寨子。

這囊奴克的寨子,其實隻是用土壘個圈堤,怎能擋得住後金的騎兵?

囊奴克事先又不知消息,沒有準備。一見如狼似虎的後金騎兵殺上來了,隻得匆忙上馬,率領少數親兵逃走。

皇太極與阿敏等帶領兵馬,隨後便追。囊奴克竭力打馬奔馳,想擺脫後金追兵。但是後金騎兵緊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

再說努爾哈赤帶領後繼大隊人馬,趕到囊奴克寨,立即將其包圍起來。寨裏的牲畜,財物,全部奪來。男女牧民,一個也不放過,全部帶走。

那囊奴克被追得無處藏身,隻得且戰且走。他未曾料到四貝勒皇太極,領兵繞道,轉到囊奴克的身後,突然向他放箭,囊奴克當即中箭,跌下馬來,喪了命。

消滅了囊奴克,努爾哈赤又於四月初九日,命令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四貝勒皇太極和濟爾哈朗、阿濟格、嶽托、碩托、薩哈廉等,帶領精銳騎兵一萬,向西喇木倫河一帶進軍。

沿途,皇太極等把所遇到的各部蒙古的人、畜、財物,全部掠走。

與此同時,努爾哈赤又派遣三貝勒莽古爾泰與八旗將領,統率二千輕騎,隨後增援,也到了西喇木倫河,把一路掠來的牲畜,全都驅趕到努爾哈赤的大營。

經過半個多月的征討,努爾哈赤統帥大軍,勝利回師,返回沈陽。

在後金的兵威之下,五月初,原來古爾布什的屬下,喀爾喀巴林部的首領拉班塔布囊和他的弟弟得爾格,率領一百多戶部民,趕著牲畜,前來投靠後金。

經過查點,這次出兵蒙古,後金共掠取蒙古的牲畜、人口五萬六千五百多,其他財物分別等級,分賞給眾位將領和兵士。

這次出兵蒙古,努爾哈赤既挽回了寧遠兵敗的名聲,重振了軍威,也補充了財力方麵的虧空,把喀爾喀部基本上征服了。

努爾哈赤對貝勒、大臣們說:

“物質上的收獲能看得出來,這是明擺著的;還有一個更大的收獲,那就是咱們清除了身後的隱患,對明朝作戰的部分牽製沒有了。”

不久,蒙古科爾沁諸貝勒的大首領奧巴,乘後金出兵囊奴克牧地、兵踏西喇木倫河,大獲全勝的機會,前來朝拜後金國汗王努爾哈赤。

後金對奧巴前來朝拜很重視,特派遣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極等,遠迎至中固城,設大宴款待。一路上,雙方共設大宴三次。

五月二十一日,努爾哈赤出沈陽城十裏,設立大帳,盛情親迎。

奧巴進入大帳,叩拜努爾哈赤,互相贈送禮物後,被迎入沈陽城。

一連十多日,努爾哈赤帶領眾貝勒、大臣們,每日宴請奧巴,並把圖倫的女兒敦哲,配給奧巴為妻,招為額駙。

努爾哈赤對奧巴說:

“如今,咱們身體都還好,能夠歡聚一起,暢談心裏話,真幸運啊!”

六月初六日,努爾哈赤命令宰殺烏牛白馬,與奧巴盟誓於渾河岸上。

二人各自對天盟誓,願世世代代,永結和好,永不興兵……

初七日,努爾哈赤又大宴奧巴。席間,眾人歡歌曼舞,熱鬧異常。

在這次酒宴上,努爾哈赤賜給奧巴以汗號,名為土謝圖汗。奧巴的哥哥圖為岱達爾汗,弟弟布爾塔齊為紮薩圖都棱,和爾和岱為青單禮克圖。

同時,努爾哈赤又各賜給盔甲、衣服、銀器、雕鞍、綢緞、帛等。

初十日,奧巴告辭回蒙古科爾沁,努爾哈赤帶領眾貝勒、大臣長途相送,直到沈陽東北近四十裏的蒲河。又命令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等,遠送到鐵嶺城。

根據蒙古各部對後金的不同態度,努爾哈赤采取“有打有和”的政策,進一步奠定了後金政權對蒙古上層的基本政策,為攻打明朝時解除了後顧之憂。

六月二十四日,努爾哈赤將大小貝勒喊來,諄諄告誡他們說:

“你們一定要相互和睦。分配財物一定要堅持按八份分配,任何人不得擅自私取。一人有了過錯,他人要直麵提出來,不準遷就姑息。平日,應該勤理國政,八人必須協力同心。”

說罷.努爾哈赤又向八個貝勒講述朱元璋創業的經曆:

朱元璋是安徽鳳陽人,出身貧苦,父母早死。為生活所迫,小時候便入皇覺寺當了和尚。

元朝末年,各地農民反抗壓迫、剝削,紛紛起義。朱元璋也參加了郭子興的起義隊伍。

由於他作戰勇敢,又能謀略過人,得到郭子興的信任,視為心腹,並將養女馬氏嫁給他。

不久,郭子興病死,朱元璋便當了這支起義隊伍的首領。以後,朱元璋帶著這支隊伍,轉戰大江南北,身曆百戰,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才推翻了元朝統治,並消滅了異己,建立了大明王朝。

這個和尚出身的明朝開國皇帝,他經曆了那麼多的苦難,才創下了大明江山。他的子孫後代怎麼樣呢?遠的不說,不久前死去的萬曆皇帝朱翊鈞,你們都是清楚的。他當皇帝不久,便不走正道了。二十多年不上朝,整日躲在後宮裏尋歡作樂,過著荒淫無聊的生活。

努爾哈赤說到這裏,又對八個貝勒訓誡道:

“俺從二十五歲起兵,如今已六十八歲了,四十多年來,過了幾天的安穩舒心的日子,你們還不了解麼?給你們留下的這分產業,雖然不能與朱元璋相比,但是,它是俺用血汗換來的呀!是俺帶領眾大臣們經曆了南征北討,拚殺出來的呀!你們要珍惜這一份產業,知道它來之不易,才能更加用心地管理好這份產業。說句心裏話,俺不希望你們當中,有朱翊鈞這樣的人!因此,繼承俺這份產業的汗王,應該推舉出這樣的人:

“通達國事,洞悉民隱,勤謹秉政,篤行不苟。

“在你們當中,果能有這樣人承繼俺這分基業,國將受其福,民將得其樂。俺也就放心了。”

最後,努爾哈赤又以金世宗的話,教導八大貝勒要努力治國,嚴格遵守和執行已經製定的成法,堅持倍賞必罰的政策。

這時,努爾哈赤又以不安的心情,幻想有那麼一天,不用自己親自管理國事,坐觀眾貝勒治理國政,以享晚年之樂。

努爾哈赤對於八個貝勒的訓諭,表露了他晚年不順心的悲苦,但又留戀塵世,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對蒙古問題的處置,他比較滿意,一度精神比較振奮。但是,寧遠的慘敗一直衝擊他的心扉,總是揮之不去。它像魔影一樣,緊緊地跟著他,使他心神不寧,嚴重地損害了他的健康。努爾哈赤對範文程說:

“也許是年事已高的緣故,身上近來總是感到不舒適,覺得很累。”

範文程隻得說道:

“陛下確實已很勞累。你從寧遠歸來,傷勢未全好,又帶兵征伐蒙古,在馬上顛了半個多月。回沈陽還未能休息,又陪著奧巴近兩個月。這中間,有點時間又給貝勒們說話。這些頻繁的活動,有政治的、軍事的,還有外交的,能不耗費精力麼?望陛下珍惜龍體。”

努爾哈赤聽了範文程的話,不禁感慨係之,歎了一口氣,說道:

“這些事不幹不行啊!對蒙古的‘一打一和’,不僅解除了隱患,也擴大了兵源基地,增強了勢力。這是王者之業啊!”

這時候.遼東又遇到百年未見過的大旱,後金社會呈現出一片不景氣的景象。

不光是糧食缺乏,連人參、貂皮等特產,也沒有地方出售。日用品又嚴重的不足,民心渙散,民族關係緊張……

麵對著這些難題,努爾哈赤怎麼能心情舒暢呢?

於是,、他憂鬱、焦躁,心情不舒暢,以至食不甘味,寢不安眠,肝鬱不舒,積憤成疾。

此時,這位六十八歲的老人得了癰疽症。

七月二十三日,努爾哈赤的病勢加重,不得不到清河溫泉去療養。

臨走時,努爾哈赤讓二貝勒阿敏護送。

大貝勒代善與眾兄弟、以及後妃們,送走他們的父王努爾哈赤之後,各回自己的王府。

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兄弟三人,隨母親烏拉納喇氏一起回府。

努爾哈赤在養傷期間,又下詔讓大妃烏拉納喇氏回到自己身邊,仍立她為大妃。

再說三貝勒莽古爾泰,見眾兄弟與後妃們都回府裏去,他徑直去見皇太極。

莽古爾泰未坐下,就向他問道:

“父王指名讓阿敏去護送,為啥不讓咱兄弟們去?”

皇太極笑了笑說:

“管它去!阿敏去了,對俺也沒什麼妨礙的。”

莽古爾泰又說:

“父王的病不輕哩!綽爾濟醫生死了,若是他活著,父王的病就沒問題了。”

皇太極聽了,不以為然地說:

“你這話也不全對,有些病,不要說綽爾濟治不好,就是真華佗在世,也不一定能治好。特別是老年人,這是沒有辦法的。”

莽古爾泰又繼續說:

“剛才送父王回頭走時,俺見大妃又轉過頭去,連看代善幾眼,想是又要幽會不成?”

皇太極接著說:

“不錯,俺也見到了。後來,她的三個寶貝兒子將她領走了,這次父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倆膽子還不更大!”

莽古爾泰說:

“你不要小看這女人,她還有一個‘聰穎異常’的多爾袞呢!他是父王特別喜歡的一個!”

皇太極聽他一說,才又告訴他:

“本來,俺有心思想跟你說,怕你好飲酒,擔心你喝醉以後,什麼都講出去了,反會招來麻煩。”

莽古爾泰立即說道:

“你講吧!俺以後不喝了,再也不喝酒了!”

皇太極看看他,似信非信地說:

“你能不喝酒?前次,你向阿敦說了些什麼?你還記得嗎?幸虧父王沒有深究,否則,連阿敏一起,咱三人都要完蛋呀?想想看,二叔舒爾哈齊,還有褚英,他們的下場怎樣?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呀!”

莽古爾泰這次受到了震動,嘴裏說:

“放心吧!以後俺戒酒了!等你做了汗王之後,俺再開戒!行了嗎?”

皇太極聽了他的話,有些哭笑不得,說:

“放心罷!俺有朝一日,真當了汗王,也要讓你坐在俺的旁邊,來個‘二一添作五,逢二進一十’,行吧?”

莽古爾泰忙說道:

“還有阿敏和代善呢!”

皇太極立即說道:

“自然會有阿敏的。他嘛,那可不一定!”

莽古爾泰又趕忙問道:

“剛才你要講什麼心裏話?快說呀!”

皇太極隻得說道:

“那多爾袞雖然才十五歲,但是,他確實機靈得很,父王不隻一次說他‘聰穎異常’。在父王生病之時,又處六十八歲高齡,咱們不能不防啊!不過,父王已經定了‘八王共治’的方案,到時候,無人推舉他,即使父王說了,也不能讓他當!”

莽古爾泰連忙問:

“若是父王有了遺言,讓多爾袞當汗王,咱們怎麼辦?”

皇太極說道:

“你真是直得一點彎兒也沒有?那‘八王共治’不是父王定的麼?咱就以這為依據,共同推舉就是了!”

莽古爾泰立即應聲說道:

“行!你說咋辦,俺一定跟著,這還不行嗎?”

皇太極想了一下,又對他說:

“眼下有件事,急需你出來做工作。任何人都不行,隻有你最合適!”

莽古爾泰連忙問道:

“什麼事?你快說出來,別繞彎子了。”

皇太極走到莽古爾泰麵前,對著他耳邊輕聲地說了一會,問他:

“聽懂了嗎?這事你得立即去做!俗話說:防微杜漸,未雨綢繆。不能大意的,希望你辛苦一些。將來事成之後,俺一定會報答的。”

莽古爾泰點了點頭說:

“別那樣說!這也是俺自己的事,用的著你報答嗎?俺這就去!”

這皇太極又是關切、又是許願地把莽古爾泰攏得緊緊的,讓他服服帖帖地為自己所用。

剛才,皇太極在他身邊輕聲說的,是讓他當說客,去遊說四小貝勒,為將來推舉新汗王作好輿論準備。

且說莽古爾泰先去找濟爾哈朗。這濟爾哈朗是大貝勒代善的長子,平日跟皇太極的關係很密切,對他的父親代善卻不怎麼樣。

兩年前,濟爾哈朗與皇太極在征討東海瓦爾克部時,擄來一名少女,叫尼西卡。濟爾哈朗見她長得標致,便想留作妻子。

皇太極當場答應,回到佛阿拉之後,濟爾哈朗把尼西卡領回府中。後來,代善竟強行把尼西卡給了他的次子嶽托。代善對濟爾哈朗說:

“你已有兩房妻室,你弟弟嶽托,至今未結婚,你把尼西卡給嶽托吧!”

為了這件事,濟爾哈朗對父親很有意見,認為他有些偏心,袒護嶽托。

且說莽古爾泰找到濟爾哈朗,問道:

“在八王之中,你準備推舉誰當汗王?”

濟爾哈朗回答道:

“四貝勒皇太極!”

“你為啥不推舉你父親代善?”

莽古爾泰接著問他的話,濟爾哈朗一時不好回答,隻得說道:

“你問俺的是誰能當汗王?俺也沒有考慮那麼多。至於父親,他不過是一個將才,隻能將兵,不能將將。”

莽古爾泰靈機一動,又問道:

“當著你父親的麵,你未必敢這麼說吧?”

濟爾哈朗說:

“那也沒有什麼,在這一點上,父親是有容人之量的,他的寬厚待人也是人所共知的,這正是他的一條優點。”

聽了濟爾哈朗的話,莽古爾泰也從內心裏讚成。多少年來,自己與代善一起奮戰沙場,代善總是吃苦在前,拚殺在前,從不貪財,從不矯功,像個大阿哥的樣子。

想到這裏,與皇太極比較起來,倒顯得皇太極又奸又滑。平日,皇太極是寸利必爭,寸權必奪,斤斤計較的。

武將臉麵的代善,卻天生了一副菩薩心腸,在政治鬥爭的風雲變幻中,必然落得失敗下場!

莽古爾泰從濟爾哈朗那裏走出來,想去找阿濟格。但是,莽古爾泰不想去他家裏。

原來這阿濟格是烏拉納喇氏的長子,下麵還有多爾袞、多鐸兄弟二人。

莽古爾泰回到自己府裏,準備了幾個菜,讓侍衛去請阿濟格。

但是侍衛回來傳阿濟格的話說:

“近日身體不適,不能飲酒。”

莽古爾泰心裏說:不來也好,皇太極不是讓俺戒酒麼?早晚見著他時再談吧!

又過了兩天,皇太極與莽古爾泰一起,同赴清河,表麵上探望父王病情,實際是想與阿敏見麵。

努爾哈赤見到莽古爾泰、皇太極以後,讓他們與代善一起,管理好政事,不要掛念他的病情,就叫他們回沈陽去。

皇太極與莽古爾泰隻得回沈陽,阿敏出來送他們時,皇太極說:

“這裏一切拜托你了!父王的病情若有變化,請及時通知咱們。為了方便起見,俺留下兩名侍衛在這裏。有事時,可以隨時派他們向俺報信,這可以減少許多麻煩。”

阿敏告訴他倆說:

“這裏有俺在此,你們也就放心罷!若是有什麼事情,你們不是留下兩個人麼?俺就讓他們回去與你們聯係。”

莽古爾泰對阿敏說:

“父王已是高齡,又在病中,望你不離左右,謹防他人靠近。若是代善來了,更得提防,注意他的行動。”

阿敏笑著說:

“代善已是落時的鳳凰,在汗王心目中,早已失去昔日的印象。你們還擔心他做什麼?有一個人倒值得你們警惕……”

未等阿敏說完,皇太極接著問道:

“你指的是大妃,是不?”

阿敏笑著點了點頭,說:

“東山再起的大妃,倒還是你們潛在的對手!他那個‘聰穎異常’的兒子,深受汗王的喜愛,你們得留神啊!”

說到這裏,阿敏耳畔響起了兩天前汗王與他的一次對話:

努爾哈赤向阿敏問道:

“在俺眾多的小兒子中,你看最有出息的是哪一個?”

“德格類遇事很有見地……”

努爾哈赤搖了搖頭,表示不讚成。

這時候,阿敏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忙說:

“多爾袞聰慧伶俐,小小年齡,打起仗來,倒有大將的氣魄,該是他吧?”

努爾哈赤聽到以後,高興地連連點頭,又不禁哈哈哈地笑了幾聲,說道:

“這一次你可猜對了!俺這十四王子多爾袞,可不是一個凡夫俗子喲!他自小就聰穎異常。”

阿敏見努爾哈赤歡喜得眉飛色舞,接著,他又講了一段多爾袞智賺強人的親身經曆:

那是四年前的一天,後金國剛打下遼陽不久,努爾哈赤讓後妃們都搬到新的都城沈陽來住。

大妃烏拉納喇氏因為走得匆忙,一盒首飾忘記帶來。她想派侍衛去取,又擔心侍衛會見財起意,中途逃跑,會落得人財兩空。

大妃就向努爾哈赤提出,請求派將領帶兵馬去薩爾滸城去取。

當時,後金剛進入遼沈地區,因為占領地區擴大,需派兵守衛,一時兵力緊張,努爾哈赤就勸大妃說道:

“首飾不戴有啥要緊?如今兵力吃緊,怎能抽出人來專程去為你取首飾?還是將就一些吧,等些時日再說。”

大妃無奈,顯出無精打采的樣子。

這時候,十二歲的多爾袞對父王和大妃說:

“讓俺回薩爾滸城,去取首飾罷!”

努爾哈赤看看十四王子多爾袞,當時他隻有十二歲,但是已長成了一個大個子。由於從小練習騎馬射箭,使拳弄棒,以致小小年紀,馬上功夫已很不錯了。

可是,從沈陽到薩爾滸城,相距百十裏路,中途還有幾處荒山野嶺,常有強盜出沒,讓一個孩子去取,實在是太冒險了。

努爾哈赤覺得:不能讓孩子去冒這個險,太不值得了!便對多爾袞說道:

“孩子!你還是不能去,俺實在不放心!”

多爾袞又向父王請求道:

“沒事,父王放心大膽地讓俺去罷!俺會把那首飾全部帶回來的。”

努爾哈赤從來反對嬌慣孩子,主張將孩子放在艱苦的生活環境中去磨煉。

這時候,隻見努爾哈赤緊鎖眉頭,在屋裏踱過來,踱過去,踱了好長時間,突然轉過身子,看著多爾袞,對他說:

“好吧,孩子!俺拿定主意了,讓你去試試看。俺把馬棚裏最好的馬讓你騎去!來,孩子,跟俺挑馬去!”

多爾袞隨著他的父王努爾哈赤,來到軍馬棚裏。努爾哈赤把自己最好的馬,一匹、一匹地指給多爾袞看,任他挑選。

但是,多爾袞看了都不滿意。最後,他來到一匹又老又瘦的馬前,對他父王說:

“俺就要這匹馬!”

“再挑挑看,”努爾哈赤對多爾袞說,“這匹老馬不頂用,你應該騎上一匹快馬!”

“不,不!”多爾袞說,“這匹馬正合俺用。”

“那好吧,”努爾哈赤說,“你要當心啊!”

努爾哈赤讓馬夫們給那匹老馬備好鞍子。多爾袞又從母親那裏要來個錢袋子,很快做好了準備,騎上馬出發了。

再說多爾袞馬不停蹄地趕路,中午時分,來到一個峽穀。那峽穀問是一條又長又窄的小路,兩邊密林遮天蔽日。當他來到穀底時,隻見一個騎著烏黑發亮駿馬的強盜,從一棵大樹後麵衝出來,命令多爾袞說:

“喂,小孩!你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多爾袞答道:

“俺從沈陽來,到薩爾滸城!”

強盜又問:

“去幹什麼的?快說!”

“俺要去城裏取錢,你讓俺走吧!”強盜聽說他去取錢,忙又問道:

“你要老實告訴俺,去取多少錢?”

多爾袞告訴那強盜說:

“去取多少錢俺不知道,但是,俺知道錢的數量很大。不信,你瞧俺帶的這兩個大錢袋,俺想,錢是一定不會少的。”

強盜又問道:

“你的主人知道路上有強盜,他怎麼還派你去取那麼多錢哩?”

“哦,俺不怕強盜!”

“你回沈陽還走這條路嗎?”

“是的,”多爾袞說,“俺明天還按原路返回。”

“那好,你走吧!”

強盜遂讓開路,放多爾袞走了。

天色將晚時,多爾袞趕回薩爾滸城。第二天一早,他吃過早飯,急忙收拾好行裝,便跳上馬出發了。

又是中午時分,多爾袞又來到那峽穀,隻見那個強盜早已在那兒等著他了。

“好哇,小家夥,你回來了?你來得很準時啊!怎麼樣,錢拿來了沒有?”

“拿到了,都在這裏麵呢!”

多爾袞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拍了拍他的錢袋。

強盜看著那兩包錢袋,見裏麵裝得滿滿的,心裏說:乖乖,好多啊!這一下俺要發財了!

那強盜高興地對多爾袞說:

“那好,俺送你出這峽穀吧!”

他們沿著山路走著,馬蹄踩在石子上,發出達達聲響。崎嶇的山路,越來越窄。

多爾袞騎著那匹老馬,在前麵慢吞吞地走著。強盜騎馬緊跟在後麵。

二人走了一段路,突然,強盜策馬衝了上來,用匕首頂住多爾袞的脊梁,對他說:

“快把錢交出來!不然的話,俺就穿了你!”

“唉呀!”多爾袞說,“俺還以為你要把俺安全地送出峽穀呢!”

強盜聽了,厲聲說道:

“別廢話!你快把錢交出來吧!”

“好,”多爾袞說,“俺這就把錢交給你。”

他說著,便解開拴著錢袋的繩子。就在交遞錢袋的時候,突然一轉身,把兩個錢袋都扔進身旁那深深的峽穀裏。

這突然的變化,把那強盜驚得目瞪口呆。趁著強盜發愣的機會,多爾袞策馬便跑。

等強盜反應過來,多爾袞已跑遠了。他心裏想:人也跑遠了,錢已留下,何必去追呢?

強盜嘴裏罵罵咧咧地下了馬,到峽穀裏去撿錢袋。

且說多爾袞在馬上跑了一段,便勒住馬,回過頭來。他見那強盜已下到峽穀裏去撿錢袋了,忙拍馬跑了回來。

多爾袞回到剛才那地方,把自己那匹老馬留下,跳上強盜那匹烏黑發亮的駿馬。

隻見多爾袞對那馬屁股上,猛抽一鞭,那馬立即四蹄蹬開,如飛一般狂奔起來,……

回到沈陽,來到王宮裏,努爾哈赤與大妃烏拉納喇氏急忙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問道:

“首飾取回來沒有?”

“哦!”多爾袞說,“所有的首飾全取回來了。”

接著,多爾袞把途中遇強盜的經過情況,詳詳細細敘述一遍。努爾哈赤問道:

“那兩隻錢袋裏,裝的是些什麼東西?”

多爾袞笑著說:

“全是破書、廢紙!”

烏拉納喇氏連忙問道:

“俺的首飾呢?你放在哪兒了?”

多爾袞不慌不忙,笑眯眯地,從懷中取出那些首飾,說道,“俺總算是完璧歸趙了吧!……”

當時,努爾哈赤嘴裏不說,心裏想道:這孩子人小心大,是塊難得的材料!

如今,兩次立儲,連遭失敗,思想上早已後悔不迭,特別是寧遠敗歸以後,內心更加懊喪。當初,趁著自己健在,若立多爾袞為儲,恐怕未必會走這麼大的彎路!

努爾哈赤在阿敏麵前,掩飾不住對多爾袞的喜愛,他向阿敏問道:

“你知道秦始皇的情況麼?”

阿敏說:

“隻知道秦始皇修築長城,其他的事情就不大了解了。”

努爾哈赤向阿敏說道:

“秦始皇接位時,年僅十三歲,由呂不韋和繆毒專權。這位始皇帝英明過人,開始不動聲色,表麵上任憑二人獨斷專行,胡作非為。可是,暗中召大將桓奇,提拿嫪毒,終於鎮壓了嫪毒叛亂。”

阿敏不由得說道:

“秦始皇十三歲接位,真不簡單!”

努爾哈赤深有感觸地說:

“俺那十四王子多爾袞,也夠聰明的,他不是也才十三四歲麼?”

以後努爾哈赤不再講下去,他陷入深深地思索之中。即使從那平靜的麵容上,也能看出他激動的內心世界。

阿敏知道,努爾哈赤立儲連續失當,在作內心的懊悔。他譴責自己,為什麼那時不立多爾袞為儲?造成今日的有始無終,全是過在自身!於是,他又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

當著皇太極、莽古爾泰的麵,阿敏將努爾哈赤在立儲問題上的思想情況,作了簡要介紹,勸告他們要有思想準備,然後才又回到努爾哈赤身邊去。

再說莽古爾泰、皇太極二人回到沈陽,皇太極對他說:

“父王病癔回沈陽,若是公開立多爾袞為儲,咱們隻能俯首聽命,衷心擁戴。”

莽古爾泰說道:

“若是憑遺言立儲,咱們怎麼辦?……”

皇太極說道:

“事在人為嘛!咱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讓遺言為咱們效勞。這就靠咱倆的工夫,也要看阿敏的態度了。”

皇太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莽古爾泰說:

“德格類是你的同胞兄弟,曾有一段時間,對俺意見不小。請你去找他談談,從中疏通一下,免得將來他出來打橫炮,令咱們被動。你看可有必要?”

原來德格類為人耿直,重義氣,好打不平。早在小妃泰恩察向努爾哈赤報告代善與大妃烏拉納喇氏關係曖昧時,他就對皇太極不滿,認為泰恩察就是皇太極教唆的。

一天,努爾哈赤召集眾子侄開會。當時,代善、莽古爾泰、努爾哈赤未到,皇太極在眾小貝勒當中公開議論大妃與代善之間如何、如何時,德格類聽到後非常不滿,當即說道:

“有的人雖然披著一張人皮,卻是一副白眼狼的嘴臉。整日憑著狼的嗅覺,到處追膻逐腥,這就是狼子野心!”

皇太極聽了,知道德格類是在罵自己。但是,他也知道這位兄弟的個性,不敢正麵去碰他,便旁敲側擊地說道:

“喲!德格類又在打抱不平了,當心呀,牢騷多了,腸子會斷的!”

德格類怎能受得了他這兩句話,當即說道:

“腸子斷了,還能結上;你那空話講多了,舌頭要斷了,就結不上了!”

皇太極惱羞成怒,突然站起身來,質問道:

“你放明白點!德格類,你在講誰?”

德格類也猛然站起來,幹脆地答道:

“你要清醒些!皇太極,俺就是講你的,你就是一隻白眼狼!”

正在這時,莽古爾泰進來了,見到自己的同胞兄弟與皇太極爭吵,便不由分說地訓斥德格類說:

“不識尊卑的東西,怎麼能跟兄長這麼講話?父王知道了也饒不了你!”

平日,努爾哈赤最重視長幼尊卑的界限。每次散會時,弟弟們要把兄長送走之後,自己才能走。

誰若越過這禮節,被努爾哈赤當麵撞見,非狠狠訓斥不可!

至於不聽從兄長教訓,與長輩爭吵者,他更是反感!一旦發現,當即責罰,毫不留情。

但是,皇太極先是當眾攻擊代善,所以德格類並不服氣,便說道:

“皇太極能當眾侮辱大阿哥,咱就可以當眾揭穿他的真麵目!要說錯,也是他先錯的!”

莽古爾泰見努爾哈赤和代善來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但是德格類卻不肯讓步,他竟然向努爾哈赤說道:

“有人當著眾兄弟的麵,在攻擊大妃、大貝勒,難道說這是偶然的麼?其實,他自己就與那個告黑狀的女人之間勾勾搭搭,鬼鬼祟祟的,俺是多次親眼看見的……”

努爾哈赤對德格類瞪了兩眼,他才停下來不說。當時,皇太極被弄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非常尷尬。

努爾哈赤便不耐煩地說道:

“有些事情已經處置了,就不要再亂說了。俺已告誡你們,既往不咎了,為什麼還要翻老賬?若再如此,絕不寬恕!”

那次會議之後,努爾哈赤單獨找來德格類,向他問道:

“那天是怎麼一回事?”

德格類便將皇太極當時說的話,向父王敘述一遍,並且對皇太極進行了有力的攻擊:

“他在眾兄弟當中多次散布大貝勒與大妃之間的事情,其實未必像他說的那樣。極有可能是放的煙幕,目的是攻擊大貝勒,他爭奪儲位。至於他與泰恩察之間,俺多次見他倆在一起嘰嘰咕咕。很有可能,皇太極與她之間,才真有那些關係呢!”

這一次談話對努爾哈赤觸動很大。本來,在離開大妃烏拉納喇氏之後,努爾哈赤將小妃泰恩察連提高了幾級,讓她陪著吃飯,在一起共進飲食。

在努爾哈赤與德格類談話之後,他就不讓泰恩察留在自己身邊了。

至於皇太極的立儲問題,努爾哈赤也不再考慮,並多次訓斥皇太極說:

“不要在兄弟中間撥弄是非,更不能玩弄權術。你應把自己的聰明才智,用來對付敵人,而不能用在兄弟們的身上!……”

因此,很長時間,皇太極與德格類之間對立比較厲害。莽古爾泰從中做了幾次勸解,也未收到多大效果。

這次,莽古爾泰遵從皇太極的相托,又來找德格類。他開門見山地對德格類說:

“代善的立儲早已是徒有虛名了,根據當前的形勢看,能接替父王大業的人,非皇太極莫屬了!你的看法怎樣?”

德格類對這位胞兄提出的問題,暫時不作答複,他從另一角度對莽古爾泰說道:

“別看你如今對皇太極千方百計地幫助,一旦他當了汗王,第一被他殺害的人,肯定是你!因為此人好猜忌,慕虛榮,陰險狡詐,沒有容人之量。”

莽古爾泰說道:

“不至於罷?他能這麼無情麼?”

德格類說:

“俗話說:兩腮無肉,壞到骨頭。皇太極長得猩眼鷹喙,所謂尖嘴猴腮,正是忘恩負義之徒的相貌。你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

接著,德格類便向莽古爾泰講述一個故事:

過去,一個農民下地幹活。在路上,他看到有一條蛇被凍僵了,躺在地上快要死了。

那農民頓起憐憫心腸,便將那條快要凍死的蛇放在懷裏焐著。

誰知,那蛇活過來之後,咬了農民一口,由於中了毒,農民快要死了。

直到死前,那農民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不該去救那條凍僵的蛇!

說到這裏,德格類對莽古爾泰說:

“皇太極就是一條凍僵的蛇!一登上王位,他必定‘咬’人!因為嗜殺是他的本性,正像毒蛇咬人一樣。”

莽古爾泰心裏想:俺被弄糊塗了。本來俺是來做他工作的,結果反被他說服了,這算什麼呀?於是,他又說道:

“人不能長前後眼,那預卜未來的事,畢竟玄而又玄!俺隻要開誠待人,做到仁至義盡,隻要他不以怨報德,也就夠了!”

德格類說:

“恰恰如此!皇太極正是以怨報德的人!你知道古代的孫臏、龐涓的故事麼?”

莽古爾泰說:

“不太清楚。”

德格類便向他講起了孫龐故事:

這孫臏是齊國人、龐涓是魏國人,二人一起在鬼穀子那兒學武藝。平日,龐涓怕苦貪懶,不能刻苦學藝。孫臏卻能吃苦耐勞,勤學苦練。

俗話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二人學習態度不同,工夫下得不一樣,結果孫臏的本事大大超過龐涓。

龐涓不認真學習,反嫉妒孫臏。竟然說道:

“師父偏心,不認真教俺!”

不久,龐涓急於想升官發財,便主動辭別師父,回到魏國,做個帶兵的大將軍。

但是,他自己知道孫臏的武藝高強。他心裏想:若沒有孫臏這個人,俺龐涓將是天下無敵的英雄!但是,有了孫臏,俺將不能成名了。

他的嫉妒心膨脹了,想啊想,他機關算盡,腦汁絞盡,終於想出了一條妙計。

龐涓派人去把孫臏請來到魏國,並且假仁假義地向魏王推薦,讓自己的這位師兄孫臏作了自己的副手。

表麵上,對孫臏他慕而敬之,但是,內心深處卻在謀劃著,陷害他的師兄,妄圖置孫臏於死地。

後來,他聽說孫臏從師父那裏學習了《孫子兵法》,便施以毒計陷害他,處以臏刑——去膝蓋骨。讓孫臏整日為他抄寫《孫子兵法》。

後來,孫臏發覺龐涓陰謀後,便裝瘋,秘密回到齊國。由田忌推薦,當了齊威王的軍師。

孫臏身坐輜車,指揮齊軍,先後在桂陵之戰、馬陵之戰中大敗魏軍,逼得龐涓自刎而死。

說到這裏,德格類對莽古爾泰說:

“從龐涓到皇太極,同是一丘之貉。他們嫉賢妒能,手段殘忍,一朝得誌,猖狂至極!”

莽古爾泰說:

“在俺眼裏,皇太極比代善要好得多!”

德格類笑著說:

“你是被他的甜言蜜語迷惑住了。以朝鮮人為例,他倆的不同態度,表現了他倆不同的心地,五六百朝鮮兵將,代善主張結盟後放了,皇太極主張全部殺了。請想一想,五六百人呀!誰嗜殺成性,誰寬厚待人,還不清楚麼?別被他的假相迷住了眼睛!”

這時候,莽古爾泰雖覺無話可說,但是他仍然堅持對他的同胞兄弟說:

“不管怎樣,你得與俺站在一起,共同推舉皇太極當汗王!”德格類苦笑著,兩肩一聳,說:

“他當了汗王,你是讓俺和你一起被他殺掉!”

莽古爾泰隻得半信半疑地說:

“不至於罷!這……這留以後再……再說!到那時候,他若真是那種人,咱就……就先把他給殺了!”

德格類苦笑了幾聲,無可奈何地說道:

“這種人,他踩著俺的肩膀上去了,然後將咱一腳踢死!他就是這麼一種人!”

莽古爾泰見德格類已經鬆口,也就不再與他爭論。隻是又關照一句:

“到時候,你可不能標新立異,打橫炮啊!”

說罷,莽古爾泰便出去了。

再說烏拉納喇氏大妃,自努爾哈赤又複立她為大妃之後,處處謹慎,時時小心,再不像往日那麼恃寵跋扈了。

這次努爾哈赤在寧遠負傷之後,由於她精心護理,傷勢很快好轉,後來又得了癰疽症。

自努爾哈赤去清河療養後,烏拉納喇氏心裏一直忐忑不安。她心裏一直在想,三個孩子尚小,長子阿濟格十八歲,次子多爾袞十五歲,最小的多鐸才十三歲。

盡管努爾哈赤喜歡多爾袞,說他“聰穎異常”,認為他將來“有出息”,但是,一旦他的父王不在,命運會怎樣呢?

對代善,她早已失去往日的依戀之情了。她也意識到代善的立儲地位,早已動搖。將來,最有希望的是皇太極了。

這一陣子,她常與三個兒子一起談話。阿濟格對皇太極的印象極差。那次,德格類與皇太極爭吵時,他就在座。當時,一氣之下,他真想一刀將皇太極捅了。

但是,冷靜下來,他又覺得那樣做有些過頭,會增加父王的痛苦,從對父王的敬畏之情出發,他才沒有那樣做。

多爾袞與阿濟格的個性不大一樣。雖然他隻有十五歲,不僅聰穎異常,而且處事靈活。也許是因為腦瓜子靈的緣故,在十六個兄弟當中,外加阿敏等堂兄弟,以及嶽托、薩哈連等侄兒輩,他都處得來。

平日,多爾袞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特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麵容,一頭烏黑的亮發,滿口雪白的牙齒,加上他那瀟灑的風度,使眾兄弟、侄兒們,深深為之傾倒!

有一次,他到皇太極府裏去,不巧他的八皇兄不在。無意間竟邂逅到他的八王嫂——博爾濟吉特氏。

二人一見麵,相互直視了好長時間。這博爾濟吉特氏,在努爾哈赤的子媳中,是長得最美的;而多爾袞,在努爾哈赤的子侄中,也是生得最漂亮的。

由於各人的美貌,都是早有所聞,隻是未能見麵。如今不期而遇,在兩人印象裏似乎久已認識了。於是叔嫂二人相視良久,才如夢中醒來一般。那博爾濟吉特氏莞爾一笑說道:

“王子小弟今年十幾歲了?”

“俺今年十五歲了。”

“噯呀,俺比小弟隻大一歲呢!”

多爾袞一聽,忙彎腰施禮說道:

“大這一歲,才正是俺的王嫂呢!”

正當叔嫂二人說話之時,忽聽院裏傳來皇太極的聲音:

“聽說俺的風流小弟來了?”

隨著喊聲,皇太極笑哈哈地走了進來。

多爾袞急忙上前施禮,說道:

“八阿哥,你到哪裏去了?……”

皇太極對多爾袞說:

“父王不在沈陽,衙門裏有些公事要處理,未能早些回來,實在抱歉。”

“八阿哥說到哪去了,俺是無事來與兄長敘敘話,又沒有正經事兒。”

自那天阿敏向他提醒以後,皇太極對多爾袞不得不親近起來。覺得這風流小弟深得父王寵信,說不定有朝一日真的成了汗王,還得在他身上早下一番工夫呢!

於是,皇太極向博爾濟吉特氏說道:

“你去廚房通知一下,準備幾個好菜,俺要與小弟喝上幾杯!”

工夫不大,菜擺上了,酒端來了,兄弟二人邊吃邊喝,皇太極說:

“小弟,你比俺幸福得多,不僅母親健在,而且有兄弟三人。俺就不能跟你相比了,母親早死,還就是俺一人……”

皇太極說到這裏,真動了感情,禁不住流下了幾滴淚水。

多爾袞忙說道:

“八阿哥,你說到哪裏去了!即使同胞兄弟,也未必處得多好;處得好的,也未必都是親兄弟。別的不說,就說咱大金原來的五大臣,與俺父王之間,處得咋樣?再說,那舒爾哈齊倒是俺父王的親兄弟,又咋樣?”

皇太極又笑著說道:

“小弟,你說的這兩個例子,也真夠典型的,極有代表性。”

多爾袞又說道:

“古人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何況咱們都是共著一個父王,還不應該親麼?”

皇太極急忙說道:

“小弟,以後你有空就來,咱們要處得像親兄弟一樣,做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肝膽相照,互助互幫。”

多爾袞笑了起來,說道:

“行!八阿哥放心好了,咱一定常來看阿哥阿嫂。其實,咱們本來就是親兄弟麼!”

此時,站在一旁聽兄弟二人說話的博爾濟吉特氏,走過來說:

“俗話說:打架要靠親兄弟,上陣還是父子兵。你八阿哥是一棵獨苗苗,正是山牆開門獨家村。希望小弟以後常來走走,像親兄弟一樣,那該多好!”

多爾袞忙接著表示態度說:

“王嫂放心,今後小弟一定常來,隻怕王嫂還有嫌煩的時候呢!”

皇太極接過去說:

“不會的!你王嫂倒是一個好人,她也希望俺有一個好兄弟在身邊呀!”

多爾袞靈機一動,急忙站起來,雙手捧著滿滿一杯酒,對博爾濟吉特氏說道:

“請王嫂喝下小弟這一杯酒!”

皇太極笑著對博爾濟吉特氏說:

“喝吧!這是小弟敬你的酒。”

博爾濟吉特氏隻得接過來,一飲而盡。

多爾袞忙說道:

“王嫂好酒量!來,王嫂,小弟陪你再碰兩杯!”

於是,叔嫂二人又連碰兩杯。皇太極非常高興,他對多爾袞說:

“女人不會喝酒的不少,但是,一旦有會喝的,酒量都大得驚人。你王嫂的酒量也不小,俺平時與她一起喝,總是喝不過她!今天,咱兄弟倆一起跟她喝,看她到底能喝多少?”

聽皇太極這麼一說,博爾濟吉特氏連忙站起來,笑著說:

“你們兄弟倆,想聯合起來算計俺,俺才不上你們的當呢?”

說完,就想溜走。誰知皇太極早已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說:

“想溜哪成!你先與小弟連碰四杯,再與俺連碰四杯,來個八仙過海,然後才能讓你走。不然,咱兄弟倆就要罰你喝酒了!”

博爾濟吉特氏隻得重新坐下,說道:

“你們已經罰過俺了,還要罰呢!真想讓俺喝醉呀!”

多爾袞笑著說:

“王嫂是海量,咱兄弟倆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你是不得醉的,就放心大膽地喝罷!”

於是,博爾濟吉特氏又喝了一個“八仙過海”,仍沒有事。她站起來對皇太極說:

“你陪著小弟喝吧,俺去準備一個床鋪,讓小弟喝完酒好去休息。”

多爾袞連忙說道:

“王嫂別去了,俺得回去休息。向兄嫂說句老實話,俺若不回去,母親會一直等著。”

於是,三人又喝了一會,多爾袞站起身來告辭時,對兄嫂二人說:

“謝謝王兄、王嫂對俺的款待,有時間的話,小弟一定再來叨擾!小弟這就告辭了!”

說完,多爾袞彎下腰去,向兄嫂施禮。

多爾袞正要走,皇太極匆忙喊住,說:

“小弟,俺已派人去備馬了,你還是騎馬回去吧!”

正說著,侍衛拉著一匹棗紅馬來到院子裏。皇太極對那侍衛說:

“你替十四王子牽著馬,送他到了府前,你再牽馬回來。聽明白沒有?”

那侍衛立即說道:

“俺知道了。”

多爾袞回府,暫且不提。

幾天後,清河那邊阿敏傳來口信說:

“汗王想要大妃烏拉納喇氏去清河,……”

皇太極得到這個消息,他與莽古爾泰商議,決定將這命令暫時壓下,不向別人訴說,更不讓大妃烏拉納喇氏知道。

再說努爾哈赤於天啟六年(1626年,天命十一年)七月二十三日,到達清河後,仍覺背瘡灼熱難禁,燒得渾身疼痛。

八月一日,努爾哈赤派遣侄兒阿敏,代表自己,手拿祈詞,祭拜堂子,乞求天神、祖宗保佑。那祭文說:

“天父、祖宗:你們的兒子——努爾哈赤,因為操勞過度,如今生病了。

“俺得給你們立像祭祀,請求你們發予慈悲,千萬保佑俺的病快點好。因為俺還有許多大事要做,要走的路還長呢!

“俺康複以後,將在每個月的初一,祭祀你們一次,月月不斷絕。……”

之後,又殺牛,燒紙,祭祀神靈。

次日,努爾哈赤覺得背上熱痛減輕,心中非常高興,以為是天父顯靈的征兆。

於是,他從病榻上起來,由阿敏攙扶,到院中走走。由於大樹遮蔽著火熱的陽光,雖是夏日炎炎,這裏卻涼爽宜人。

努爾哈赤在樹蔭下的軟椅上坐著,與阿敏說著閑話。他看著阿敏,不由得說道:

“你父親的早逝,俺才能多活這許多年;平日一想起這事,俺總覺對不住他,……”

說到此,努爾哈赤老淚滾落下來,泣不成聲了。阿敏也陪著流了幾滴眼淚,勸說道:

“這已是往事,不必再提了,免得難過。何況他也是死得其所,死得有意義呢!”

努爾哈赤不禁想起了童年的往事。他說:

“你父親從小就憨厚,不像舒爾哈齊的私心嚴重!記得有一次,你奶奶已去世兩個月了,俺到北山去挖參不在家。你大奶奶,也就是死去的阿敦的母親,見到他倆餓得走不動路,就送了一筐子玉米饃饃給他們吃。誰知舒爾哈齊藏起來一半,留自己偷著吃。你父親隻吃了兩塊,等俺從北山回來,他躺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當時俺嚇壞了,忙用水拌著炒麵,一勺子、一勺子地喂他,才救過來。那次,俺氣得要打舒爾哈齊,後來想想,覺得他也是餓呀,也是被逼無奈呀!……”

阿敏聽著,隻是勸他不要老講這些了。因為,努爾哈赤講著講著,就哭了起來。

阿敏心裏想:老年人總好回憶往事,尤其是在病中,這大概是一種通病吧?

努爾哈赤又對阿敏說:

“你父親若還活著,他今年該是六十四歲了!咱兄弟倆的感情最深,要是他還在,俺也有個說話的人,可是……”

他見阿敏對這些往事不感興趣,也就不說了,後來,他提出要阿敏派人去喊大妃來。

努爾哈赤對阿敏說:

“大妃烏拉納喇氏,是俺十六個後妃中,僅有她一人能像俺的結發福晉佟氏春秀那樣,對俺體貼,是俺的知己呢!她做的每一個菜,都是俺喜歡吃的。她像俺肚裏的蛔蟲,知道俺想吃什麼。你快派人去喊她來!”

阿敏無法,這才讓皇太極留下的侍衛,趕快回沈陽去報信。

再說皇太極得到消息之後,急忙與莽古爾泰商議,把這事隱瞞起來。他們既不通知大妃烏拉納喇氏,讓她到清河去,也不敢向代善等傳達。隻是一聲不吭地隱瞞起來。

過了兩天,皇太極越想越有些害怕起來,若是父王病癔回沈陽,問到此事時,怎好向他交代呢?豈不是犯下欺君之罪麼……

他趕忙去找莽古爾泰商議,誰知這位生性愚魯的三貝勒,在關鍵時刻還真有主見呢?

莽古爾泰看著皇太極,笑著說:

“你一向足智多謀,怎麼連這一件小事也失去了決斷能力?你不能殺人滅口麼?到時候,咱倆一推六二五,那送信的侍衛失蹤了,找誰去!……”

皇太極聽了莽古爾泰的主意之後,一拍腦門,說道:

“這也不失為一條計策。如今,也隻能這麼辦了!不過,無故殺一條人命,總是不好吧?”

莽古爾泰嘻嘻笑著說:

“怎麼,你又變得仁慈起來了?你不是有句口頭禪麼:無毒不丈夫!你若猶豫,這事說不定會累及到咱倆!別婆婆媽媽了,這時候,怠慢不得呀!”

皇太極隻得回去編造一個理由,將那侍衛殺了。這事剛辦完,代善來了,他說:

“父王去清河好多天了,不知療養得怎樣,俺想去看看他老人家。衙門裏的事你多操心點,你看好不好?”

皇太極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不能讓他去。遂趕忙對代善說:

“不行!俺也想去看看父王,但是,能走得脫麼?這事得找來莽古爾泰商議一下,整個大金國的大小政事,全由咱三人負責,走了你一個,豈不是‘三缺一’麼?出了問題誰負責?”

代善忙說:

“你說得也太嚴重了!俺去了,也不過是一兩天時間。頭一天去,第二天就回來了!耽誤不了多少事情的。……”

皇太極堅持著,對代善說:

“那也不行!你可不能走,俺去派人喊莽古爾泰來,他要是讓你去,俺沒意見,行麼?”

代善急忙說道:

“算了罷,你不讓俺去,就別叫他來了。他那脾氣又倔,詐詐唬唬的,反弄得都不快活。隻是有一條,父王那裏咱們不聞不問,若是怪咱們,也不好交代呀!”

皇太極說道:

“父王也不會怪咱們的,有阿敏在他身邊,也不至於有什麼意外的。何況這是父王走前安排好的,由咱三人負責處理國事。你就安心吧,俺也不去喊莽古爾泰了。”

代善被皇太極擋住,未能去清河看望努爾哈赤。皇太極借口國事急需處理,代善隻好取消去清河的打算。

再說努爾哈赤見大妃烏拉納喇氏未來,心中不免著急了。他問阿敏道:

“你派人回去喊大妃來,過去兩天了,怎麼還沒有來呀?”

阿敏知道是被皇太極和莽古爾泰擋住了。他隻得說道:

“俺讓侍衛回去向皇太極報告的,不知什麼原因,至今未來。是不是大妃她有事走不開,還是什麼原因……”

努爾哈赤有些生氣地說道:

“大妃能有什麼事,比來侍候俺還重要呢?俺以為大妃不知道,她是把俺放在第一位的。你應該讓侍衛去找代善,皇太極這是不是大妃她有事走不開,還是什麼原因……”

努爾哈赤有些生氣地說道:

“大妃能有什麼事,比來侍候俺還重要呢?俺以為大妃不知道,她是把俺放在第一位的。你應該讓侍衛去找代善,皇太極這小子難道會把這事不放在心上?……”

阿敏隻得敷衍著,說道:

“該不會吧?……”

努爾哈赤又對阿敏說:

“有件事俺想征求你的意見,但是,你必須給俺講老實話,不許說假話。你能做得到嗎?”

阿敏立即答道:

“俺一定說實話,請講罷。”

努爾哈赤遂說道:

“俺想讓多爾袞接替汗王礱位,由代善輔政,你看這樣安排可以麼?”

阿敏聽了,可真有些為難。說實話吧,就要站在汗王的反麵,說不定,後果會不堪設想。輕者被奪去兵權,沒收財產;重者,將被幽禁,以至被處死。

若是說假話,這違心的話也難以說出口。一旦說了假話,以後又怎麼收得回來!

正在左右為難之時,努爾哈赤又催著說:

“怎麼?不好說麼?說真話好說,說假話難說。”

阿敏突然計上心來,他說道:

“若有人反對,或是暗中作亂,怎麼辦?”

努爾哈赤聽了,立即問道:

“反對的人不會多的,隻有一個人,你能猜到是誰嗎?”

阿敏清楚,努爾哈赤指的那個人,便是皇太極,但是,他故意答道:

“俺猜不到這個人是誰。”

努爾哈赤說:

“在四大貝勒中,代善不會反對,何況還讓他輔政。你不會反對吧?莽古爾泰要是反對,就是上了別人的賊船,受人唆使的緣故。”

他說到這裏,停了一會兒,接著說道:

“隻有皇太極可能反對,他自以為謀略過人,又勇冠三軍,因而會不服氣,以致會作亂、生事。不過,他也難以成事。下麵的那些小貝勒,都不會反對的。”

阿敏聽了,不得不佩服努爾哈赤預見的很準確,真是洞若觀火!覺得不好再說什麼,隻得附和著說:

“十四王子是個聰明能幹的人,美中不足的缺陷,隻是年齡稍微小些……”

努爾哈赤立即說道:

“年齡也不小了,他今年十五歲,那統一六國的秦始皇,不是十三歲當國王的麼?”

阿敏不好再說什麼,他隻是在心裏盤算著,要不要把這消息告訴給皇太極呢?一旦多爾袞繼承了王位,自己站在哪一邊呢?……

他正在想著,努爾哈赤又說道:

“你再派人回去,讓代善和大妃一起來清河。這次一定要派得力的人去!”

阿敏答應以後,便走了出去。他心裏說:難題又來了,怎麼辦呢?若是再把努爾哈赤的命令送給皇太極,代善、烏拉納喇氏再不來。努爾哈赤就會遷怒於自己,那後果將是十分糟糕的。他思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服從命令聽指揮吧,派人直接找代善,讓他明天就和大妃一起來。

至於誰來做汗王,阿敏也有一個“小九九”,反正俺阿敏不過是當一個八旗的貝勒,如此而已。俺又何必冒這麼大的危險,跟在皇太極後麵跑呢?……

且說努爾哈赤與阿敏談話之後,感到心裏十分爽快,並逐漸感到周身舒展。當時,努爾哈赤誤認為病體果真好轉,快要康複了。

努爾哈赤對阿敏說:

“俺覺得背瘡好得多了,不如先回沈陽去!”

阿敏勸阻道:

“再過兩天吧,俺已派人去告訴大貝勒、大妃了,等他們來了之後,再回沈陽也不遲!”

努爾哈赤想了一會兒,覺得這樣也好,就對阿敏說道:

“等他們來了之後,咱們一起走!”

誰知那送信的侍衛,回到沈陽之後,頂頭就碰見皇太極。他便把那侍衛帶到自己府裏,又把他殺了。結果,代善與大妃仍然沒有得到努爾哈赤要他們去清河的命令。

兩天後,努爾哈赤見代善未來,大妃烏拉納喇氏仍然沒有來,氣得暴跳如雷、大罵阿敏:

“好哇!阿敏你敢不傳俺的命令,這是為什麼?你說,快跟俺說!”

阿敏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囁嚅了好一會工夫,才說道:

“俺都派人去了,他們未來俺有什麼辦法?要麼,俺自己回去一趟!”

努爾哈赤氣得喊叫起來:

“這些混賬東西,俺還未死,就不問俺的事了!俺要回去,俺立馬回沈陽!……”

阿敏不敢勸阻,隻得說道:

“現在正是盛暑天氣,坐車既顛又熱,怎麼辦呢?”

努爾哈赤大聲說道:

“快去準備船隻,咱們坐船回去!”

阿敏匆忙走出去準備船隻,努爾哈赤越想越氣,誰知背上的癰瘡,又發作了,燒得渾身滾燙滾燙的。

於是,他隻得躺下來休息,但是心裏煩躁,激憤,怎麼也平靜不下來。頭腦裏昏昏沉沉,不覺竟暈在了床上。

阿敏準備好船隻,回來見到努爾哈赤臉色蒼白,形容憔悴,喊了好幾聲,努爾哈赤方醒來,急切地說道:

“咱們回沈陽,你再派人先回去,讓代善與大妃坐船來迎接。”

阿敏連聲答應,急忙走出去派人去沈陽送信,一邊回來,攙扶努爾哈赤上船。

他們坐著船,沿著太子河,順流而下,往沈陽去。

努爾哈赤在船上躺著,有時處在昏迷狀態。背上癰瘡一會疼得挖心難受,一會燒得渾身滾燙。

這時候,努爾哈赤心中也還明白,自己是歸天有日了。

看來,得趕緊立下遺詔,尤其是傳位一事,這是有關大金國社稷的大事。

回顧自己的一生,努爾哈赤始終以為政績赫赫。自二十五歲起兵,征南戰北,先是統一建州女真,以後又征服海西四部女真,以及東海女真和黑龍女真。

長期以來,女真各部之間互相爭鬥,彼此骨肉相殘。努爾哈赤以為,隻有他統一了整個女真各部,才結束了有史以來女真族的混亂局麵。

自薩爾滸大戰取得勝利,努爾哈赤便總是以為明朝的軍隊不堪一擊。於是,他率領八旗子弟,所向披靡,先後攻占了撫順、清河、開原、鐵嶺,並占領了廣大遼沈地區,最後建都沈陽。

想到這些,努爾哈赤感到非常興奮:但是,寧遠一戰,兵敗負傷,他一直懷恨在心。總想有朝一日,再率領八旗子弟,揮刀躍馬,去叩關攻明。

可是,如今一病不起,背瘡疼痛難忍,恐將不久於人世,真是心有餘而力不濟了!

努爾哈赤感到唯一遺憾的,是立儲之事的不順利。想到這裏,他睜開雙眼,問道:

“阿敏!代善和大妃還未來麼?……”

一直守候在他身邊的阿敏,隻得說道:

“快了,估計他們快要來了。”

努爾哈赤不由得長歎一聲:

“唉!悔不該到清河……”

話還未說完,隻覺背瘡如火燒一樣疼痛,禁不住大叫一聲:

“痛死俺了!”

接著,努爾哈赤便昏迷過去。過了一會,才蘇醒過來,喘息著說:

“不知代善、大……大妃何時來到?隻怕俺……俺等不到他們了!可以先立……詔書吧!”

阿敏聽了,急忙拿來筆墨,努爾哈赤對他呶一下嘴,意思是讓他記下詔書。

努爾哈赤說道:

“俺死後,傳位於十四王子多爾袞,讓次子代善輔政。”

阿敏記完,又送到努爾哈赤跟前,他看了一眼道:“好,好……”

網敏又從努爾哈赤枕邊拿過玉璽,蓋上璽印,將它折迭好,放在努爾哈赤的枕下。

此時,隻見努爾哈赤氣息微弱,兩眼黯然無光,漸漸昏迷過去。

八月十一日淩時,當他們的船走到沈陽東四十裏的靉雞堡時,努爾哈赤終因背疽發作,與世長辭,終年六十八歲。

船到沈陽,大妃烏拉納喇氏,見努爾哈赤死去,她悲痛欲絕,泣不成聲。

代善帶著眾兄弟,跪泣於渾河岸上,迎接努爾哈赤的屍骸。

皇太極與阿敏、莽古爾泰經過一番密議之後,三人去找代善,提出汗位繼承問題。

莽古爾泰首先說道:

“這不需要推選了,父王已留下遺詔。”

代善聽了,雖然心中有些猜疑,也不好明說。隻得說道:

“父王既有遺詔,就可以召集眾兄弟宣讀,遵照遺詔辦就行了。”

於是,在努爾哈赤眾子侄麵前,阿敏向大家宣讀了“遺詔”內容:

“……傳位於八王子皇太極,並讓大妃烏拉納喇氏、小妃泰恩察、金泰三人生殉。”

阿敏剛讀完,殿內頓時一片騷動。德格類、阿濟格幾乎同時喊道:

“這遺詔可是真的?”

阿敏拉著臉,看著大家說:

“這白紙黑字,玉璽分明,哪裏能是假的!”

此時,三王子阿拜忽然喊道:

“這遺詔既是真的,應該有時間、地點,由什麼人執筆,在場有誰作證?”

皇太極扭頭一看,見是阿拜。隻聽阿敏說:

“先汗王昨天夜裏讓俺代寫,有侍衛昂賽克作證,誰若不信,去問他吧!”

德格類又大聲說道:

“往日父王從未提到過皇太極儲位之事,這詔書實屬意外,怎麼能讓人接受!”

十二王子阿濟格更是慷慨陳詞:

“這詔書有詐,怎能服眾!”

阿敏聽了,不禁大怒,說道:

“俺受先汗王重托,你們竟敢褻瀆遺詔,蔑視先汗王,是違逆犯上,該當何罪!來人,將阿濟格推出斬首!”

兩旁近侍剛想上前,德格類突然站立起來,拔出腰刀,大喝一聲:

“看誰敢來綁他!”

阿濟格冷笑道:

“假若詔書無詐,阿敏又何必大發雷霆之怒?”

德格類又手揮寶劍,厲聲說道:

“俺早聽說,父王在清河曾兩次派人要大妃和大阿哥前往清河,是誰把父王的命令壓下了?這又該當何罪?請阿敏向大家說清楚!”

阿濟格又接著說道:

“俺聽說阿敏昨天深夜與兩個人在密室裏計議了好長時間。請問:你們商議了一些什麼事情?能不能在這裏公開呀?”

阿敏氣得臉上驟然變色,既不好發作,又不能解釋,何況內心也有些理虧。正當他左右為難,十分尷尬之時,皇太極卻站起來了,說:

“父王在世之日,沒有立俺為儲,這是事實。但是,也沒有說過不立俺為儲的話。如今既有遺詔,蒙父王隆恩,傳位於俺,俺內心深覺愧疚!眼下,父王屍骨未寒,難道因為這汗位之爭,咱兄弟之間能骨肉相殘麼?果真那樣,父王能在九泉下心安麼?有鑒於此,請眾兄弟們還當以大金國社稷為重!”

此時,莽古爾泰在旁,早已忍耐不住,拔出劍來,厲聲喝道:

“誰再敢違抗遺詔,刀劍無情!”

皇太極立即對莽古爾泰說道:

“聖殿之上,不得無禮!”

正說之時,那屋梁上竟然竄出兩隻肥碩的老鼠,在追逐著奔跑,發出“吱吱”的叫聲。在粗大的橫梁上,兩個家夥竟交配起來。

大家不由得愣神地看著,皇太極雙眉一皺,不耐煩地說道:

“兩個畜牲,竟膽敢擾俺聖殿!”

說罷,從長筒靰鞡靴子裏拔出短劍一把,對著那兩隻正在交配的老鼠,將手一揚,忽聽慘叫兩聲,那短劍一下子穿透兩隻老鼠的肚子,牢牢地釘在梁木上。

眾王子和大臣們見了,不由愕然。皇太極這個“殺雞儆猴”之法,嚇得眾人鴉雀無聲,他又假裝關懷地說道:

“大家連日辛勞,暫且回去休息去罷!”

當晚,皇太極將大貝勒代善請到府裏,又請來阿敏、莽古爾泰,四大貝勒兄弟在酒桌上談妥了皇太極登基典禮事宜。

莽古爾泰說道:

“遺詔上關於大妃與兩個小妃生殉事,什麼時間進行。”

代善處在這時候,也不好反對,隻得任憑皇太極他們決定了。

次日,四大貝勒與四小貝勒會議,召來大妃烏拉納喇氏、小妃泰恩察、金泰。

三個女人一聽說要她們生殉時,都不由得痛哭失聲,並對生殉流露出不滿情緒。

皇太極對她們說:

“這是先汗王的遺命,即使不答應,也是不可以的。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來,一定滿足你們的願望。”

大妃烏拉納喇氏,哭著對貝勒們說道:

“俺自十二歲來到先汗王身邊,二十六年來,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都已經曆。如今,俺也不忍離開先汗王,隻得相從於黃泉之下。惟所顧慮的,是俺的三個兒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特別是兩個小的年紀尚幼,請諸位王子善待他們,勿使俺揪心於地下。”

說罷,大妃烏拉納喇氏遂淒淒慘慘地自盡身亡,當時,年僅三十七歲。

之後,兩個小妃泰恩察、金泰也相繼自盡。

且說皇太極繼承了後金國汗王位,使後金進入一個新的大發展的時期。

崇禎九年(1636年,崇德元年),皇太極去汗王稱號,改稱皇帝,改國號大金為大清,改族名女真為滿洲。崇禎十七年(1644年,順治元年)四月,清軍入山海關;十月,在北京建立了封建中央政權——大清王朝。

皇太極即位後,一直在尋找安葬努爾哈赤的“吉壤”。

崇禎二年(1629年,天聰三年),終於選定沈舟城東二十裏,渾河北岸,“川縈山拱、佳氣鬱蔥”的石嘴頭山,即現在的東陵,作為努爾哈赤的葬地,尊稱“福陵”。

努爾哈赤後來被尊為清太祖高皇帝。

大清王朝的這位開國皇帝——努爾哈赤,是中國十六世紀末、十七世紀初,出現的一位傑出人物。

在明王朝日益衰落腐敗的形勢下,努爾哈赤在遼闊的東北大地,躍馬揚刀,率領八旗子弟兵,縱橫馳騁,創建了驚人的業績,成為清王朝的開創者和奠基人。

努爾哈赤是滿族的民族英雄。他在明朝萬曆十一年(1583年)起兵,在四十餘年的時間裏,先近後遠,先內後外,相繼統一了地處東北的女真族各部。使這個古老的民族——女真族,重新煥發了活力,朝氣蓬勃地再次崛起於祖國的東北。

努爾哈赤統一了女真各部,促進和加速了女真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的發展。

所以,努爾哈赤統一女真各部的過程,也就是滿族形成的過程。

從此,滿族登上了曆史舞台,成為中華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員。她為祖國的曆史文化發展,譜寫了輝煌的新篇章。努爾哈赤對本民族所做的巨大貢獻,也就是對中華民族的巨大貢獻。

努爾哈赤是傑出的政治家。他有遠大的政治理想和抱負。

他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創立了一套與女真社會生產力發展相適應的政治、經濟製度。

他組織的八旗製度是個創造,把整個社會的成員組織成一個整體,集軍事、生產與政治於一個組織之內,並且凝聚成一股強大的精神和物質力量。

努爾哈赤在創建後金的過程中,用改革的精神,不斷提出新方針、新措施,表現出政治家的氣魄和才幹。

努爾哈赤是傑出的軍事家、戰略家。他的一生基本上是在馬上度過的。因此,軍事實踐,是他一生中最基本、最主要的活動。

從起兵到去世,他參與和經曆的大小戰鬥不下百餘次;親自指揮的戰鬥,也有數十次。他領導的八旗兵,以狂飆之勢,席卷東北大地,曾幾度使明王朝的軍隊敗北。

努爾哈赤一生所經曆的戰鬥,勝利居多,失敗極少,是當之無愧的“常勝將軍”。

在努爾哈赤所從事的軍事活動中,雖然始終處在戰略的劣勢,但是,他總是能以弱勝強,以少勝多。他用兵大膽,善於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速戰速決,誘敵深入。他喜歡設伏圍殲,偵察用間。這都表明,他具有非凡的軍事才能和氣魄與膽略。

但是,努爾哈赤畢竟是個曆史人物。在他身上,不可避免地存在著曆史的局限性。

在戰爭中,努爾哈赤放任和提倡軍隊去掠奪財產、屠殺百姓。進入遼沈地區以後,努爾哈赤推行民族壓迫政策,強令漢民剃發等,給遼東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

但是,這些局限並不妨礙曆史給予他的肯定和讚揚。

一代英傑努爾哈赤,是中國曆史上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民族英雄。

他的英名和業績,不僅垂諸於中國史籍,而且記載在世界史冊中。

在中華民族的發展史上,愛新覺羅·努爾哈赤,占有光輝燦爛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