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另二卷 二十七個逃亡的人(2 / 2)

不可思議的是,就在幾天後,已故老者的小妾生下一個生父不詳的嬰兒。嬰兒有力的哭叫聲,讓他們憂戚的表情有了點笑意:他們的人數依然維持在二十七個。他們發了狠要逃到四海之外、一個並非王土的地方。二十七個人謹慎地穿出了闊葉林帶,沿閩粵交界處比較鬆散的官軍防禦線,向著鹹風吹來的海濱走了去。他們企望能在南澳島登上一艘海輪,向西漂到瓊崖,那兒是大地往南延伸的盡頭。不過,在南澳他們隻搞到了三條小漁船,因為漁民借口海禁抬價,他們把全部的金銀都交給了船主,這才得以成行。這個在逃亡中不分主奴貴賤結為一體的二十七個人,被強分為了三撥,如一棵須根簇擁的巨榕被粗暴地劈裂了,裂開的肢體滲出點點汁液和傷心的芳香。詩歌中的大海,就在眼前無邊無際地鋪開,並立刻讓他們明白,所謂道不行、乘桴浮於海,隻是一句夢話;而他們,已經把命運寄托給了無憑無信的水。漁船啟了航,風頭正足,打了補丁的帆鼓得像球;海灘一片荒涼,黑嘴鷗追著船頭船尾飛,嘰嘰地叫。轉眼間,陸地就看不見了,再也看不見了,就像人在霧中下山,一腳踩空……三條船在風和洋流中相距越來越遠,一直到水天相隔,在彼此的視線中從此消失。

一條船向西南漂去,那可能正是一條建文皇帝出逃和鄭和追捕他的航線。四天之後,這條船在東沙群島觸礁沉沒,船身破碎為幾百塊小木頭,逃亡者和船家被海浪有力地拋向礁石,並迅速擊斃。另一條船迷失了航向,隨後被風向東吹往澎湖嶼。如果順利,他們可望一直向東,在台灣島登陸。然而,這條小船和一支反清複明的艦隊相遇,後者誤以為逃亡者是清軍的間諜船,在喊話得不到響應後,用紅夷大炮將其轟入了海底。被炮聲震斃的魚蝦浮上海麵,成千上萬,密密麻麻,像紙錢旋轉不絕地,漂了又漂。還有一條船在漂流了十九天後,水盡糧絕,又被風吹回了廣東的海岸。在午後的慵懶中,一支官軍的巡邏隊發現了擱淺的漁船。船上的人,除了一個幼兒,已經全部死掉。這個幼兒和一份幹巴巴的公文一起,被送到了惠州府。當時,一個劉姓大太監正坐鎮惠州監軍。幼兒烏黑的眸子和憂戚的表情,喚醒了沉睡在劉大太監心中的某種悵然。他把公文和幼兒同時收了下來,帶回了京城。

劉大太監擅長弄權和斂財,富堪敵國,於康熙一十六年八月被賜死,家產抄沒,家人流配。劉大太監的養子劉繼康僥幸逃脫,跋涉七千裏,去南方投奔吳三桂。其時,距吳三桂的兵敗、身死,剛好還有一遍的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