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 哲思與洞見一桶糨糊(3 / 3)

任正非的思維極其開闊,經常有一些天馬行空的觀點,但這一切觀點都離不開華為,他自覺不自覺地把各種思想火花,與華為這個組織的生死相關聯,也許正是他把華為放到更大的背景中去思考,從而能夠不斷地看開、看透、看淡——既不可能建立永恒的帝國,也不存在永恒的偉大者,其實華為也不過是個過客,隻求把過程做到最好。隻有看開、看透、看淡,才能更少一些名與利的負累,才能無所畏懼地持續奮鬥,做大戰風車的“堂吉訶德”——事實上,華為30餘年的曆史,就是一部東方的“堂吉訶德”大戰西方“風車”的曆史。

著名管理學家、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彭劍鋒先生曾寫過一篇題為《任正非的學習與“血洗”》的文章,任正非看到這篇文章後對他說:“我就是要‘血洗’你們的知識!知識隻有‘洗’完以後才是你的。”

思考是孤獨的,難以讓商業領袖享受到成就感。30多年來,任正非思維的興奮點幾乎從沒有離開過華為。他是一個白手起家的知識型退伍軍人,一個從來都不甘居於人後的理想家,一個貧困潦倒、走投無路、43歲才開始創業的男人。一種或自發、或自覺的使命感,使他對華為付出了全部的身心。

【故事點評】

學習,是人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事情,我們應該活到老、學到老。未來的文盲不是指不識字的人,而是不勤於學習和思考的人。學習能力、思維能力、創新能力是構成現代人才體係的三大能力。學習是思考的基礎,思考是學習的升華。在學習的基礎上思考,思考才能深入。在思考的前提下學習,學習才有效果。同時對所學的知識必須結合實際反複運用,知識才能鞏固,技能才可純熟,這就是我們掌握知識的必由之路。

任正非告訴我們,任何一個人在學校裏學習的知識總是有限的,如果不能養成終身學習的習慣,你就很難成長。整個社會經濟不斷發展,技術不斷升級迭代,生活在其中的人一定是需要不斷學習的。從實踐中學習,做完事情後給自己一點總結反思的時間,並養成這種習慣,隻有這樣,才能不斷地成長。

華為之熵

任正非對“熵”有著深入研究,是國內最早把熵的概念引入到企業管理中並係統闡述的企業家。他將熱力學理論引入華為公司治理係統,是對公司運作和管理的一次創新。

2017年9月,華為總裁辦發布了題為《華為之熵,光明之矢》的郵件,該文係統闡述了任正非的“熵減”思想。

2019年7月,華為大學編輯出版了一本書《熵減:華為的活力之源》,該書精心挑選華為內部針對任正非華為管理思想中的“熵”“熵減”等概念的討論成果,其中既有華為高層在管理理念層麵的反思,也有中層及一線員工踐行過程中的經驗總結。任正非親自為該書作序。

任正非在序言中生動地闡述了“熵減”觀點:

熵減的過程是痛苦的,前途是光明的。水從青藏高原流到大海,是能量釋放的過程,一路歡歌笑語,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泛起陣陣歡樂的浪花。遇山繞過去,遇窪地填成湖,絕不爭鬥。若流到大海再不回來,人類社會就死了。

當我們用水泵把水抽到高處的時候,是用外力恢複它的能量,這個熵減過程多麼痛苦呀!水泵葉片飛速地旋轉,狠狠擊打著水,把水打到高處,你聽到過水在管子裏的呻吟嗎?我聽見過:“媽媽我不學鋼琴呀!”“我想多睡一會。”“媽媽痛,好痛呀!我不要讓葉片舅舅打我呀!我做作業了。”

人的熵減同樣,從幼兒園認字、彈琴到小學學數學,從中學到本科、碩士、博士,考試前的不眠之夜……好不容易畢業了,又要接受ABC的考核、末位淘汰等的擠壓。熵減的過程十分痛苦,十分痛苦呀!但結果都是光明的。從小就不學習,不努力,熵增的結果是痛苦的,我想重來一次,但沒有來生。人和自然界,因為都有能量轉換,才能增加勢能,才使人類社會這麼美好。

我們一定要加強中、高級幹部和專家的實踐循環,在循環中擴大視野、增長見識,提高能力。這就是熵減。萬物生長是熵減,戰略預備隊循環流動是熵減,幹部增加實踐知識是熵減,破格提拔幹部也是熵減,合理的年齡退休也是熵減。

實際上,早在2012年,任正非在七篇文章和多次講話中提到了“熵”這個概念。任正非為什麼如此重視“熵”這個概念?究竟什麼是華為之熵?華為靠什麼來熵減呢?

“熵”原本是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概念,能量是有效能量加上無效能量構成的,有效能量可以做功,無效能量就是無法再利用的能量。熵就是無效能量的一種度量方式。熵的理論暗含了個人成長和組織管理的科學方法。其物理意義代表係統的無序程度。無序程度增加,是熵增;反之則是熵減。

物理學家薛定諤說:“人活著就是在對抗熵增定律,生命以負熵為食。自然萬物都趨向從有序到無序,即熵值增加。而生命需要通過不斷抵消其生活中產生的正熵,使自己維持在一個穩定而低的熵水平上。生命以負熵為生。”

管理學大師彼得·德魯克把熵引入管理學:“管理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對抗熵增。在這個過程中,企業的生命力才會增加,而不是默默走向死亡。”

小到一株草,大到一個社會,其實都可以用熵這個概念來解釋。一個人,如果不吃不喝也不動,很快會走向死亡。一個企業,如果不能持續創新和進步,很快就會被淘汰,最終走向滅亡。

在這個物理學的概念裏,既隱藏著企業最終的發展趨勢——熵死,也同樣提供了解藥。

任正非認為,熵減的過程是痛苦的,前途是光明的。要保持華為的競爭力,熵減運動必不可少。

從個人的微觀層麵來說,華為希望從人力資源管理角度,探索如何激發生命的活力,激發員工的活力,解決人的惰怠和熵增問題,從而產生推動華為發展的力量。

人的天性會使其在富裕以後變得惰怠,這種自發的演變趨勢並不是客觀規律,人的主觀能動性是可以改變它的。組織的責任就是逆自發演變規律而行動,以利益的分配為驅動力,阻止惰怠的生成。民意、網絡表達多數帶有自發性,組織卻不能隨波逐流。組織的無作為,就會導致熵死。整個華為公司就是遵循這樣的熵減機製,希望通過建立耗散結構,通過戰略牽引吐故,把舊的技能、舊的思想等冗餘的組織吐掉,進而實現納新,把新的開放、打破平衡和負熵因子引入進來,並以此從舊的無效走向新的有效。

【故事點評】

熵減的目的就是“每個人在最佳時間,以最佳角色,做出最佳貢獻”。華為的熵減包括炸開人才金字塔,破格提拔人才,向滿廣誌、坤山學習,激發人的正能量,用合理的價值分配來撬動價值創造,吐故納新,淘汰倦怠員工等。

華為的發展不是偶然的,任正非創造的管理思想和戰略起著決定性的作用。華為之所以不易被人理解,一個重大原因就是任正非的管理思想,其源頭上擺脫了商學院式的理論框架,仿佛黃河源頭的九曲十八彎,既有觀察現實世界、不斷實踐的人性感悟,也有橫貫東西方的科學和哲學洞察。可以說,華為之熵是任正非管理思想的精華!

企業也遵循從創立、成長,到成熟,最後衰退的規律。很多大公司的倒下,並不是因為被對手擊垮,而是由於自身組織和人員的自大、封閉、惰怠等,使其在時代的風口失去了轉向的能力。最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這個內部的“罪魁禍首”就是熵增。

熵增會貫穿企業發展始終,像某些人類的疾病一樣無法根治。熵減就是激活組織和激活組織成員。華為做熵減,就是逆向做功,激發正能量,堅持核心價值觀不能變。如果不做功,企業發展的趨勢就是走向滅亡。企業想生存就要逆向做功,把能量從低到高抽上來,增加勢能,這樣企業就會持續發展。

可以說熵增定律揭示了所有生命和非生命的演化規律,比如沒有生命的手機會變卡、地上積灰塵。有生命的個人,自律比懶惰要痛苦,放棄比堅持更輕鬆。正如任正非所說:“熵減的前途是光明的……熵增的結果是痛苦的,我想重來一次,但沒有來生。”

萬事萬物從誕生那一刻起都在走向死亡的路上。死亡才是永恒的,我們能做的隻能是延緩死亡的過程。要延緩死亡,就需要打破係統的平衡和穩定,保持係統的活力。熵和生命活力,就像兩支時間之矢,一頭拽著我們進入無窮的黑暗,一頭拉扯著我們走向永恒的光明。

灰度

任正非是中國企業家中少有的思想家和哲學家,也是“灰度管理理論”的開創者和實踐者。灰度是任正非的世界觀和思維方式,也是任正非認知與洞察管理世界的坐標。依據灰度的世界觀和思維模式,任正非發展了一套係統的管理哲學、管理體係和管理方法論,這就是任正非的“灰度管理理論”。

任正非2009年1月15日在《開放、妥協與灰度》一文中寫道:

一個領導人重要的素質是方向、節奏。他的水平就是合適的灰度。

一個清晰方向,是在混沌中產生的,是從灰色中脫穎而出的,而方向是隨時間與空間而變的,它常常又會變得不清晰。並不是非白即黑,非此即彼。合理地掌握合適的灰度,使各種影響發展的要素在一段時間內保持和諧,這種和諧的過程叫妥協,這種和諧的結果叫灰度。

沒有妥協就沒有灰度。妥協其實是非常務實、通權達變的叢林智慧。凡是人性叢林裏的智者,都懂得在恰當時機接受別人妥協,或向別人提出妥協,畢竟人要生存,靠的是理性,而不是意氣。

堅持正確的方向,與妥協並不矛盾;相反,妥協是對堅定不移的正確方向的堅持。

當目標方向清楚了,如果此路不通,我們妥協一下,繞個彎,總比在原地踏步要好,幹嗎要一頭撞到南牆上?

妥協並不意味著放棄原則,一味地讓步。明智的妥協是一種適當的交換。為了實現主要的目標,可以在次要的目標上做出適當的讓步。這種妥協並不是完全放棄原則,而是以退為進,通過適當的交換來確保目標的實現。

相反,不明智的妥協,就是缺乏適當的權衡,或是因堅持了次要目標而放棄了主要目標,或是因妥協的代價過高而遭受不必要的損失。

明智的妥協是一種讓步的藝術,妥協是一種美德,而掌握這種高超的藝術,是管理者的必備素質。隻有妥協,才能實現“雙贏”和“多贏”,否則必然兩敗俱傷。因為妥協能夠消除衝突,拒絕妥協,必然是對抗的前奏。

如果我們的各級幹部真正領悟了妥協的藝術,學會了寬容,保持開放的心態,就會真正達到灰度的境界,就能夠在正確的道路上走得更遠,走得更紮實。

任正非的灰度理論主要體現在六個方麵:以灰度看待人性,以灰度看待未來,以灰度看待企業中的關係,以灰度培養與選拔幹部,以灰度把握經營管理節奏,以灰度洞察商業環境。

第一,以灰度看待人性,就必須摒棄非黑即白、愛憎分明、一分為二的思維方式。人性是複雜的,幾千年來,人們對人性的研究一直處於停滯狀態。無非是性善,性惡;或者是天使,魔鬼;抑或是X假設,Y假設。

而以灰度理論來看,人力是一種資源,管理者與管理的使命就在於激發人的正能量,抑製人的負能量,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積極性,挖掘一切可以挖掘的潛力,實現公司的目標與戰略。

任正非說:“我們真正的幹部政策是灰色一點,橋歸橋,路歸路,不要把功過攪在一起。不要疾惡如仇,黑白分明……幹部有些想法或存在一些問題很正常,沒有人沒有問題。”如果說任正非是“人性大師”,那麼他對人性的深刻洞察,無疑是基於灰度理論的。

第二,以灰度看待未來,看戰略與目標。麵對黑天鵝,麵對灰犀牛,麵對蝴蝶效應,既不盲目樂觀,也不盲目悲觀,未來有陽光燦爛,也有疾風驟雨;既不冒進,也不保守。有灰度,方能視野開闊,把握不確定性,看清未來的方向,認清未來發展的戰略目標。

基於灰度理論,任正非為進入“無人區”的華為指明了未來的方向:“堅定不移的正確方向來自灰度、妥協與寬容”,“不能依據不同的時間、空間,掌握一定的灰度,就難有合理、審時度勢的正確決策”。

第三,以灰度看待企業中的關係。在企業經營管理中存在著大量相互矛盾和相互製衡的關係,如激勵與約束、擴張與控製、集權與放權、內部與外部、繼承與創新、經營與管理、短期利益與長期利益、團隊合作與尊重個性,等等,這些關係構成了黑白兩端,互不相讓地影響著企業的決策,也逼迫企業做出選擇。

任正非看待和處理這些關係,既不走極端,也不玩平衡,而是針對內外部關係做出智慧的決策,其核心就是依據灰度理論,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麵,有效地運用這些矛盾內含的能量,將這些矛盾變為公司的發展動力。

第四,以灰度培養與選拔幹部。任正非把灰度作為幹部的領導力和經營管理能力的重要內容,同時也作為選拔幹部的重要標準。他認為,“開放、妥協、灰度是華為文化的精髓,也是一個領導者的風範”,“如何去理解‘開放、妥協、灰度’?不要認為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黑和白永遠都有固定的標準,什麼時候深灰一點,什麼時候淺灰一點?幹部就是要掌握灰度”。幹部放下了黑白、是非,就會有廣闊的視野和胸懷,就能夠海納百川,心存高遠。他所提倡的“砍掉高層的手腳”,實際上就是讓高層管理者把握灰度觀,形成灰度思維,並以此洞察人性,在混沌中把握方向,理性地處理企業中的各種矛盾與關係。在處理犯了錯誤的幹部時,他也一直采用灰度的方式,在明處高高地舉起拳頭,私下則輕輕地安撫,既不一棍子打死,也不放任縱容,對事旗幟鮮明,對人寬容妥協。

第五,以灰度把握企業管理節奏。任正非一直強調,作為高級管理者,在企業經營管理過程中,必須緊緊盯住三個關鍵點:方向、節奏與人均效率。當企業的方向大致正確之後,經營管理節奏的把握就成為領導力的關鍵。麵對企業中的各種問題,性格急躁的任正非肯定是著急的,但在具體實施過程中他又表現出極大的忍耐力和容忍力。他在說的時候,是疾風驟雨、電閃雷鳴,但具體實施的時候,又能和風細雨、潤物無聲。這種“著急和等不及”與“不著急和等得及”就是任正非灰度管理的最好體現。

第六,以灰度洞察商業環境。任正非對於外部商業環境是以灰度的視角來洞察的,他認為確定性是企業發展的敵人,要擁抱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他從來不抱怨外部商業環境的險惡,總是以樂觀主義的態度評價宏觀層麵的問題;他把競爭對手稱為“友商”,並把“與友商共同發展,既是競爭對手,也是合作夥伴,共同創造良好的生存空間,共享價值鏈的利益”作為公司的戰略之一;他崇尚以色列前總理伊紮克·拉賓的“以土地換和平”的觀念,自稱是“拉賓的學生”。

任正非曾說過:決策的過程是灰色的,所以決策層必須有開放的思維、妥協的精神,這樣才能集思廣益。但越朝下,越要強調執行。高層決策要忌快忌急,慢一些會少出錯;基層卻要講速度、講效率。

“灰度給了我更大的心胸,我用它來包容整個世界。”是的,一個企業家隻有學會了寬容,保持開放的心態,才能真正達到“灰度”的境界,才能夠在正確的道路上走得更遠,走得更紮實。

灰度不僅是一種世界觀,更重要的是一種思維方式。正如任正非所言:“灰度是常態,黑與白是哲學上的假設,所以,我們反對在公司管理上走極端,提倡係統性思維。”

【故事點評】

灰度管理思想突破了將一切事物都一分為二看待的簡單思維。在管理的過程中,管理者在看待一個方案、看待一個員工時,不能簡單地說這個方案可行還是不可行,這個員工優秀還是不優秀。一些人或一些事在沒有絕對正確或錯誤的情況下,管理者要找出介於兩種結論之間的辦法,也就是將管理延伸到一個能夠伸縮的緩衝地帶,也就是灰色地帶。

在任正非看來,妥協是管理的一個重要方式。管理是一門高深的藝術,並不是非錯即對、非黑即白那麼簡單的。管理中最重要的是中間的灰度,灰度管理是指在黑與白的管理之間尋求平衡。

華為管理顧問吳春波老師對任正非的灰度理論有很深的研究。他認為,有灰度的人一定是很痛苦的,或者說一定經過了痛苦的思考與修煉的過程。任正非的獨到之處在於,他沒有基於自己的性格特點來管理華為,而是基於灰度理論,把個人性格與作為企業領袖的任職資格完美地結合到一起,相得益彰、天衣無縫地形成一套係統的經營管理哲學,灰度管理理論就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以華為為平台,任正非將其付諸華為的經營管理實踐。而華為的經營發展實踐,也驗證了任正非的灰度管理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