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八年八月,熊廷弼下令免去兵部讚畫主事劉國縉,原因是劉國縉主張用遼人,但熊廷弼卻堅持認為遼人不可用,於是二人爭吵不休,乃至各行其是。後來“國縉主募遼人為兵,所募萬七千餘人,逃亡過半。”熊廷弼就以此事上聞,使劉謫官。當時巡按遼東的言官給事中姚宗文,與熊、劉本是舊相好,老交情。“廷弼為禦史時,與國縉、宗文同在言路,意氣相得,並以排東林、攻道學為事。國縉輩以故意望廷弼,廷弼不能如前,益相失。”所以,姚宗文回京之後,“疏陳遼土日蹙,詆廷弼廢群策而雄獨智……複鼓其同類攻擊,欲必去之。驅逐熊廷弼的風潮、由此推波逐浪,愈演愈烈。
當然,熊廷弼不是好欺負的,說到攻訐,他也是個中高手,早年就有過“與巡按禦史荊養喬相訐奏。養喬投劾去”的戰績,巡按遼東時也曾誇大其詞,指責遼東總兵李成梁的“棄地驅民”之過。他反唇相譏,說姚宗文等在遼東戰事不利時,“各楸然禁聲,不敢進一戰字。比見臣收拾才足,而楸然者又複哄然,急急責戰吳。畢竟矮人觀場,有何真見?”不過,姚是浙黨人,背後有人撐腰,而熊廷弼以其個性,得罪人多,也不會與任何一黨有密切關係,又遠在關外,故而孤掌難鳴,支持者寥寥。最終皇帝“詔下廷議。廷弼憤,抗疏極辨,且求罷。”但倒熊官員們並不善罷甘休,繼續上書指責,“禦史張修德複劾其破壞遼陽”。把熊廷弼氣的七竅生煙,暴跳如雷,幹脆撩挑子不幹了,上書自稱“遼已轉危為安,臣且之生致死。”“遂繳還尚方劍,力求罷斥。”朝議商定之後,同意讓熊廷弼辭職,以袁應泰為兵部右侍郎兼前職,代為經略。
不過熊廷弼是一頭強驢,不到南牆不甘心,尚不肯罷休。心想老子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才把遼東治理成這個樣子,這麼便宜就讓那幫鳥人修理了,真他媽窩囊。天下豈能有這等不公之事?於是,天啟元年,熊廷弼上疏要求調查其遼東過失,因為馮三元、董應嘉、張修德等人攻擊最激烈,熊廷弼即奏請讓這三人來調查。因有人反對,於是改命兵科給事中朱童蒙負責調查,調查報告更為離奇,“臣入遼時,士民垂泣而道,謂數十萬生靈皆廷弼一人所留,其罪何可輕議?”(嗬嗬,百姓擁戴也是罪過,那樣將置君恩於何地?)最後的結論還是不錯,“廷弼功在存遼,微勞雖有可紀;罪在負君,大義實無所逃。此則罪浮於功者矣。”
就這樣,事情不了了之,熊廷弼功罪相抵,被閑置待用。盡管有文武之才,戰略眼光也遠勝同僚,但說到政治手腕,圓滑變通,熊經略卻真是幼稚如童子。
接替熊廷弼的遼東新經略袁應泰也為浙黨,雖授任時“即刑白馬祭神,誓以身委遼”,欲有所為,然缺乏兵機才能,雖在邊有年,卻因視野所限,未能另創宏觀規劃,又鑒於熊廷弼治遼之規雖有成效,卻為主政黨人所不喜而得咎,故為自家前途計力圖迎合浙黨,而對前任規劃“多所更易”。熊氏以嚴治軍,他則“以寬矯之”,又招降蒙古饑民補充軍力,安插於遼、沈,“進謀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