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怎堪誤·卻相逢(3 / 3)

這位乘客派頭極大,打賞也大方,見他聞言麵色不豫,列車員便湊近了低聲道,“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物,專列來得倉促,還神秘得很。”說著往包廂內一瞥,列車員露出個曖昧笑容,連忙告退而去。

蕙殊回過神來,發覺自己仍躺在四少的床上,忙麵紅耳赤地站起來。四少並不將槍放回枕下,反而貼身藏好。他一介平民,卻隨身帶槍,蕙殊看在眼裏暗自心驚。四少也不解釋,隻淡淡道,“遇上管製也沒辦法,你回去休息,有事我會叫你。”

他送她回自己包廂,出去時伸手在她胳膊輕輕一扶。從他掌心傳來的溫度,隔了衣物也那麼暖人。

蕙殊無端紅了臉。回到包廂,重新在桌前坐下,欲提筆寫完給貝兒的信,卻發現一個字也寫不出了。

管製足足耗去四個鍾點。非要遇上同大人物狹路相逢的逼仄,這才知特權階層的可惱。

總算火車到站,隨著熙熙攘攘人群鑽出站台時,天色已經黑盡。北平的冬天寒冷幹燥,夜風兜頭吹著,似小刀子刮臉。蕙殊從未嚐過這般饑寒交迫滋味,在站台外張望半晌也不見來接人的車子,忍不住哀歎:“這可好了,連個接的人也沒有,果真是誰也不驚動。”

怪就怪他,來之前貝兒問北平那邊如何安排,四少卻道誰也不驚動。明明已到家門口,卻一副微服私訪的派頭。當時她便打趣說,四少也要來一出三過家門而不入嗎。貝兒還怪她多話,眼下可好,落得在寒風中受凍。

她嘀嘀咕咕,四少也不辯解,隻脫下大衣搭在她身上。大衣又長又暖,幾乎把她整個人包裹進去。

一輛車子無聲駛近,夜色裏也沒有打燈,靜悄悄就停在了身旁。蕙殊驚了一跳,就見車門打開,一截纖細的小腿從旗袍下伸出。裹著裘皮大衣,臂挽手袋的女子款款下車,幾步走到四少跟前,立定了朝他上下打量。

“好啊。”她哼一聲,揚起手,作勢欲打他,“沒良心的,還算記得回來!”四少微笑捉住她手腕,“怎麼嫁了人還是這副壞脾氣。”“有好脾氣也不會朝著你!”那女子臉一揚,站台燈光照見她杏眼粉腮,嫵媚可人,一口脆圓京腔十分好聽。四少搖頭笑,“難怪人說徐總長什麼都好,就是怕老婆。”“呸!”那美人啐他,轉眸朝蕙殊一掃,似笑非笑,“薛四公子也什麼都好,就是太好色。”

蕙殊羞得無地自容,張口想要反駁,卻聽四少淡淡笑道,“祁小姐是我的秘書。”

他為她二人介紹,“這位是徐季麟徐總長的太太,胡夢蝶。”蕙殊了然,對她含笑點頭。胡夢蝶與她握手,笑容裏有一分不冷不熱的疏遠。司機安頓好了行李,上前欠身道,“二太太,可以走了嗎?”胡夢蝶將四少挽了,“晉銘,你同我坐後麵,有好多話,路上我慢慢兒跟你說。”

“好,先去住處安頓下來,祁小姐累壞了。”四少側首微笑,“你我敘舊不急這一時。”

“那怎麼成,季麟已在德芳齋備下薄酒,等了你大半晚上。”胡夢蝶一麵拉他坐進車子,一麵嗔道,“我可記著你素日口味,你且嚐嚐,看這些年變是沒變。”

“自然沒變。”四少的語聲低沉帶笑,“雖說世道在變,總有些人心未變。”“晉銘……”胡夢蝶語聲一軟,輕輕歎口氣,“此番見著你回來,我這心裏總算踏實了。”“這幾年知道你同季麟兄都好,我也快慰。”四少淡淡笑。

蕙殊在前座聽著這番對答,半明白半懵懂,隻覺兩人語意都蕭索,聽來令人心酸。她是見不得這種場麵的,便想岔開話頭,令兩人輕鬆些……卻苦於插不進話,悶悶等了半晌,總算覷著個空,“徐太太,真不好意思,勞煩您久等。今晚也不知是什麼要人來了北平,害火車被管製四個鍾點,足足挨到這會兒。”

四少接過她話頭笑道,“天子腳下,要人往來頻繁,這種事隻怕三五天便有一起。”然而胡夢蝶不搭話,靜了片刻,才輕聲問,“晉銘,你真不知是誰嗎?”

蕙殊一怔,良久未聽見四少出聲,忍不住轉頭看去。車子開得頗急,外邊路燈不時掃過,將一片片光影投入車內,晃得人臉上明明暗暗。四少的神色瞧不清楚,隻隱隱見他薄唇一動,“霍督軍?”

“不,是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