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怎堪誤·卻相逢(2 / 3)

“她仍是蒙太太。”四少淡然開口,“離婚書上缺了丈夫的簽字是無效的。”蕙殊愕然,“他沒簽字?他不答應離婚嗎?”四少沒回答,默了片刻,才沉聲道,“亞福來找貝兒是為了傳達蒙先生的遺囑。”

蕙殊震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蒙先生七天前出海,在南洋海麵遇到颶風,至今下落不明。”四少語聲很淡,卻伸手覆上蕙殊手背,傳遞一絲安撫的力量給她。他掌心很暖,指尖卻有些微涼,“讓貝兒單獨待一陣兒,她不喜歡在人前流淚。之後你陪著她,我去安排,或許趕得上今晚往香港的船。”

蕙殊早已聽得呆了。貝兒……她不是恨著那個朝秦暮楚的男人嗎?不是已離他而去嗎?許多話想問,卻不知如何問,脫口而出卻是傻傻的、無關輕重的一句,“她還去北平嗎?”

四少側首看她,眼裏有她看不懂的悲憫與溫柔,“真是個傻丫頭。”

“火車上的日子真真乏味,悶得人快要生鏽。總算今日可得解脫,大約傍晚便能抵達北平。四少說晚間便可吃到德芳齋的珍珠丸子,那裏的廚子是從前給王爺做飯的,想來你一定也喜歡……Lily,我真想念你,不知返家後一切可安好?”蕙殊停筆,歎了口氣。

指尖本已冷得不靈活,火車又搖晃,草草字跡難看至極。習慣了南方冬季的溫暖,當火車北上,越來越接近北平,便開始感覺到嚴寒肅殺。車窗外景物飛逝,廣袤大地一望無際,鐵軌旁盡是筆直的楊樹林,車窗上已嗬氣成霜。

蕙殊起身嗬了嗬手,看表已是午後,這時間四少午睡該已醒了。到隔壁包廂門前,列車員立刻熱心上前為她拉開了門——她與四少孤男寡女同行,雖是各住一間包廂,列車員卻似認定他二人關係非淺,每每見她,總奉上曖昧的殷勤。聽得動靜,四少抬起眼來,窗外淡薄日光籠著他側顏,眉峰鼻梁薄唇被勾勒得分外鮮明。他閑靠在窗邊看書,半敞了領口,領帶也未係,手中拿著一本法文版的LadameauxCamélias(注:《茶花女》)。

蕙殊不由好笑,“你們男子也愛這纏綿悱惻的調調嗎?”他好似看得太過入迷,眉目間隱有迷茫,“為何她要拒絕他?”“拒絕才好,我頂頂厭惡那個Armand,這樣的男子若是我也不要!”蕙殊不屑道。

四少皺眉擱下書,“她那麼聰明世故,卻又固執。”蕙殊心念一動,驀地想起書中的Margaret生就絕色美貌,引巴黎貴族爭相追逐,在風月場上紅極一時。因她隨身的裝扮總是少不了一束茶花,便得來茶花女的名號。那位夫人昔日恰也是傾城名伶,此茶花女,彼茶花女……似這般心心念念,果真入魔已深,走到哪裏都不能忘卻心口一抹晶瑩雪。

一時兩人怔怔,都忘了言語。不知四少恍惚些什麼,蕙殊卻是滿心繚亂,遐想那位夫人,又想起貝兒與蒙先生,隻覺世間最誤人莫過一個情字。當日送別到碼頭,貝兒臨去也不曾落淚,她走得那樣匆匆,連平日最要緊的首飾匣都遺下。替她收拾時,才在匣子底層發現那舊照片——原來蒙先生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貝兒依偎在他臂彎像足了一隻碧眼波斯貓。

此時想來,似顏世則那樣平庸的男子,或許更可堪歲月消磨。當日四少說,小七,你遲早會生悔意。

會嗎……火車猛然搖晃,突如其來的晃動令蕙殊立足不穩,整個人跌向窗口。四少眼疾手快將她拽入懷抱,自己也抵不住巨大衝力,同蕙殊雙雙摔在床鋪上。遠遠傳來鐵軌哐當的巨響,隨即火車停下,鳴笛聲與敲鍾聲響成一片。

待火車停穩,四少示意蕙殊鎮定,探手到枕下,竟取出一把烏亮的德造手槍。蕙殊驚呆,隻見他趨近車窗查看動靜,蹙眉良久,神色緊張凝重。外頭腳步聲急,旋即包廂門被敲響,是列車員在大聲安撫乘客,“眾位不必驚慌,前方遇上鐵路管製,火車需暫時停靠……”

四少將槍藏入衣下,拉開門截住一名匆匆奔過的列車員:“前麵出了什麼事情?”

列車員苦笑道:“有專列到,車站到沿線一律管製,這往北平是常有的事兒,遇上了誰也沒轍。您且放寬心,等管製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