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她家不遠的小區,她給許東租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每天晚上回家前,她都會去那裏待幾個小時,有時候累了,索性就不回家了。
許東這孩子,怎麼說呢,符拉拉懶得去研究他,也懶得想他腦子裏是怎麼想她的。她認定他就是個懦夫,遊手好閑的沒出息貨。想靠女人吃飯,又不願付出辛苦。他上了一個破大專,仗著人帥,還沒畢業,剛十九歲,就被相關人員拉下了水,在娛樂城裏做服務生。有女人給錢,願意包養他,他就跟著那些個女人去混一段時間。
到現在,以此為主要職業,轉眼已十年。
像符拉拉這樣的女人之間,類似的貨色,是會互相通報的。
許東就是一個女朋友介紹給符拉拉的。那個女友和她一樣,也是單身女,也是做生意的。業餘生活怎麼打發,她們一般會這麼開頭——喝早茶?當然當然,但那是女人和女人的。四十出頭的女人,又不算很老,使勁打扮打扮,還能看出是女人。如果經濟再足夠寬裕,就不僅僅像女人,還像男人了呢!
那萬事不恐懼的氣派,那飛揚跋扈的精神頭兒,那說一不二的威嚴,那不拖泥帶水的口氣,說是喝早茶,更像是真人秀、表演唱,全大廳的人,眼睛都往她們身上溜呢。
名牌包,名牌鞋,名牌手表,打電話時,背向後仰,頭也仰起來。和一般女人就是不一樣。一般女人什麼樣?四十歲,要麼洗盡鉛華、低眉順眼,美其名曰要修身養性了,說起話來,小心、低沉、不敢東張西望;要麼雞毛蒜皮、自我顯擺,美其名曰活明白了,舉手投足,不是挖苦,就是算計;還有一種,神思恍惚,心不在焉,腦子身子,似乎都不夠用,過一天算一天,一看就是智商情商都受了損失的。
有錢才是硬道理。符拉拉忍不住又得這麼說。
女人啊,到了四十歲,還沒有一份自己的事業,還得為吃口飯而辛苦、而掙紮、而受人管製,這怎麼能活得俏麗、活得獨立、活得有力啊——俗稱“三立(力)”?想到這裏,她趕緊提醒自己,等吃完早茶,得找個本子拿筆記下來,下次再有演講的機會,要講出來。
瞧,一方麵,她在完善著自己的人生理論。另一方麵,也在努力實踐著它們。包養一個小夥子做二爺,就是實踐之一。
女朋友將她的電話給了許東。許東那段時間,估計正是閑著。他給她主動來的電話,叫她符姐:“符姐,想請你喝茶哦,有時間嗎?”
符拉拉聽他的聲音,一點也不喜歡。太軟綿了,太甜膩了,吃這碗飯的男人,怎麼可以這樣!她恨不得將電話直接扔了。
真沒想到,見到真人,符拉拉卻喜歡得不得了。小夥子真是一表人才,而且身上一點也沒有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地方,看起來比街上走的任何一個男孩子都幹淨、健康、陽光、有型,比起他的實際年齡,也要年輕很多。她甚至突然想到兒子,想到劉塞林是那麼的萎靡不振,未老先衰。他媽的,他怎麼簡直連個鴨子都不如呢!
對兒子的恨和失望,無形中又長出一截。這讓她即便喜歡許東,也不想給他什麼好聲氣,仿佛他的帥,是從兒子身上剝奪來的。就好像吸血鬼一樣,許東是吸了兒子的精氣,才成了這樣。
她讓他伸出手指來看看。她想看看他的身體如何。
許東有點不太高興,但他是打工的,又能怎樣。他隻好伸出手,一邊跟符拉拉套近乎:“符姐是想幫我看手相嗎?”
符拉拉白了他一眼,諷刺道:“那你給我錢不呢?”
小夥子知趣地閉了嘴。符拉拉看到指甲很幹淨,顏色也紅潤,就從包裏拿出早已經打好的合同來,推到他的跟前。她絕對相信,自己給他的待遇,是足夠好的,不僅有房,而且有月薪,平時穿的用的,她都可以包了。她認定他不敢拒絕,而且,她的合同,也絕對專業,她是專門請教過律師的啊,怕的就是節外生枝,事後他還會找她的麻煩。
“什麼叫意外狀況?”
許東看不懂合同裏的一些詞語,問符拉拉。符拉拉點起支煙,不動聲色地:“比方激烈運動後突然掛了。”
到底年輕,許東額頭上頓時冒出汗來。“還會有這樣的意外狀況?”他解嘲地笑笑,“我沒心髒病,符姐你呢?”
符拉拉搖頭:“我也沒事,但保險一點才好是不是?經濟問題上先說好,才不會影響日後的交流。”
許東伸出大拇指,誇她:“姐姐真是女中豪傑,一點馬虎也來不得。”
合同簽了,符拉拉又說:“你明天有時間嗎?跟我去趟醫院。”
口氣是命令的,並沒有什麼回旋的餘地。許東問她:“幹什麼?”
“檢查身體。”符拉拉說,“我們雙方都做一個身體檢查,算是合同的附件。”
許東能願意嗎?當然不願意。這並不是說符拉拉做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而是沒有人會這麼赤裸裸地,將這樣的交易當做交易來做。即便是買賣,也要在上麵蒙層友好的麵紗是不是?
他可以不做嗎?他很想不做,再等等,也許能等到另一單好生意。但閑著,不也是閑著嗎?他一樣要努力賺錢,他也一樣有遠大的理想。
他的理想是開一個伴遊公司,專門為收入高的女白領們提供出國伴遊服務:衝浪、滑雪、按摩、看歌劇、介紹美食……
他需要的東西還有很多,每天健身、考察設備、資金、人員、培訓、廣告、宣傳、項目策劃、當地餐飲娛樂場所的關係……不做小的,隻做大的,要做就做到最浪漫。這將會是他的公司服務口號。
當許東用科學、發展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這項工作時,當然就很難接受符拉拉這樣對待他了。
可是他又能怎樣呢?難道他可以說:“收起你的臭錢吧,大爺我賣藝不賣身?”
哈!
兩個人坐在車上,向醫院開去時,誰都不多說一句話。符拉拉知道許東在想什麼,她知道他對此很不爽。可那又怎樣,她也不爽!
兩人去拿檢查身體的表,符拉拉專門為許東加一項目,泌尿科。
連醫生都抬起頭來,仔細看他們兩眼。
許東臉皮再厚,也受不了了。他拿著自己的單子,將符拉拉叫到一邊,特認真地問她:“符姐,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符拉拉板著臉,可她並不像許東以為的那麼理直氣壯,那麼氣吞山河。做這個,她也是第一次。她也害怕,也膽怯,也心裏沒底啊。這玩意兒,並不是光有錢就能說明一切的。
她想起自己去找律師,也是吭哧半天,才把事情大致說明白。幸好律師是老朋友,而且人家見多識廣,見她難受,趕緊安慰:“比你這更不靠譜的合同,我都幫著擬訂過很多呢。你這算什麼啊,挺好的挺好的,對他人負責,更對自己負責嘛。現代人,就要這樣。”
想到這裏,她就搬出了律師的話給許東:“我這是對你負責,當然也是對自己負責。大家都是現代人,應該可以理解的,是吧?”
許東鼻子裏出氣,說:“那這泌尿科,是咋回事?”
符拉拉心想,這孩子真不懂事。她說:“我這裏不也有婦科呢嗎?你要做就做,哪裏來那麼多嗦!”
她飛揚跋扈的勁又上來了,我連兒子都懶得交流,何況跟你們這些家夥。
不過在醫院裏,人那麼多,她沒有說出來,隻是用眼神表達了這個意思。許東不睬她了,拿著表就走,扔下一句話給她:“反正你是老板。”
明白就好。她氣呼呼地說。
開始那麼的不順利,但沒有想到,兩人之後的相處,卻十分融洽。
許東做這行,性格中自然會有討女人喜歡的一麵,而符拉拉,並不糾纏男女之情,不多需要殷勤或是巴結,反而有種自在的灑脫在裏麵。